80 後宮以楚韶為尊
“秋闱的檢卷可還順利嗎?”
支開了尚書臺其他言官,淮祯披着鶴氅踏雪信步逛到了禦花園,甩開了合陽殿內外的耳目,這才問身後跟着的寧遠邱。
寧遠邱拱手答:“一切都很順利,再過半月便可完成檢卷。”
檢卷,既科舉考試中,将被考官判落榜的考卷重新檢閱,防止有才之士明珠蒙塵。
“尚書臺都是太傅的門生,朕剛剛登基,能信任的文官不多,愛卿辛苦了。”
“貢院水深,臣願替陛下蹚出一條明路來。”
寧遠邱當年就是被人坑害,以至狀元之才卻落榜蒙冤,若不是被還是王爺的淮九顧賞識,他恐怕只能揣着滿腹雄才偉略去老家種田了,他自己遭受過不公,自然不希望其他人重蹈覆轍。
淮祯是武将出身,又是外族血脈,朝中那群文官口服心不服,私下裏都以文太傅為尊。
此次秋闱是新帝登基後第一次人才選拔,如果全程被文騰的門生把持,那日後朝堂的話語權就會被文氏一族繼續掌控。
淮祯自然不能坐以待斃,明裏暗裏都在和這群文臣較着勁。
一片雪花飄來,淮九顧攤開手心接住,擡眼望天,見濃厚的雲已經遮擋了半邊太陽,想是又要下大雪了。
他轉身問溫硯,“君後今早去永寧宮請安,可帶傘了嗎?若沒有,你趕緊着人送去,別讓風雪撲到他。”
溫硯彎腰回到:“香岫細心周到,必定是帶着傘的,陛下大可放心。”
寧遠邱想起方才的姜湯,笑着打趣:“陛下不生君後的氣了?”
淮祯淡笑一聲,無奈至極,“朕哪敢生他的氣?你可知為何他要着人來送姜湯?”
寧遠邱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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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訴苦道:“洞房花燭夜,朕在寝殿外的石階坐了一宿!”
“?!”險些笑出聲來,寧遠邱忍得辛苦。
“他倒是知道昨晚風寒雪重,送姜湯也不知道給朕送一碗來!”
這話酸得要命,身後那兩個喝了姜湯的侍衛又開始瑟瑟發抖了,時時刻刻擔憂人頭不保。
溫硯瞧着侍衛是喝了一整碗的姜湯,君上這是喝了一整碗醋!
便笑着道:“陛下難道就不好奇,為何君後會知道昨夜有侍衛被寒風吹打了一夜?”
淮祯:“?”光顧着酸姜湯了,倒是真沒想得這麽細。
溫硯理了理淮祯身上的黑熊鶴氅,“今年冬日,北邊就進貢了一張黑熊裘皮,陛下早早讓人做了鶴氅送去栖梧宮。”
一語驚醒淮九顧,他怎麽沒想起來,這黑熊鶴氅只有楚韶宮裏有!
溫硯誇張地道:“昨日半夜,君後忽然把這件鶴氅從窗戶扔了出來,恰好!就披到了陛下身上!”
寧遠邱閉眼吹:“君後手頭真準!”
淮祯眼眶一熱,竟覺得這鶴氅裏包着一顆小太陽似,烘得他心口暖融融的。
“君上!君上!不好了!!”恰時,一個小太監高呼着闖入淮祯視線,氣喘籲籲地禀道:
“太妃被君後氣暈了!文妃被君後打哭了!!”
寧遠邱:嚯!!!這是要掀了後宮的天!
淮祯乍一聽還以為是楚韶受了欺負,原來是楚韶欺負別人,那沒事了。
“你慌什麽,舌頭捋直了再說!”
小太監便把永寧宮中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通。
寧遠邱這個局外人聽着,怎麽都覺得楚輕煦不太占理,畢竟太妃要他行個奉茶禮實在不算過分。
淮祯這個局內人聽了卻雙眸一亮,他問小太監,“你是說,太妃要朕選妃,君後才大鬧了永寧宮?”
這事兒太荒唐了,帝後新婚第一日,君後就敢冒犯太妃,還在衆目睽睽之下對妃嫔動手,把文氏的臉都打腫了,真是駭人聽聞,淮氏祖上最跋扈的皇後都沒有像楚韶如此嚣張的!
小太監支支吾吾,一時理不清前因後果,便順着君上的話頭說:“似乎就是為了選妃一事!”
淮祯心頭猛地蕩漾起來,雙眸潋滟出金燦燦的光,他抓過寧遠邱,激動不已:“楚韶這是吃醋了啊!楚輕煦,他果然還愛朕!”
寧遠邱見君上滿面桃花,雖然也替他高興,但還是谏道:“前朝後宮互相牽制,此事鬧得太大,必定已經傳開了。”
淮祯拽回幾分理智,“那朕現在去安撫君後,跟他保證朕不會選妃!”
“陛下!這不是重點!”寧遠邱拉住淮祯,“眼下最要緊的是永寧宮!陛下應當立即去安撫太妃,若是太妃那邊不肯松口,君後此番恐怕難逃朝臣的口誅筆伐!”
沖撞長輩,毆打妃嫔,光是這兩樣罪名,群臣都可以死谏廢後了!
寧遠邱既是淮祯心腹,就絕不可能害楚韶,他此番考量得極對,淮祯便克制下去栖梧宮搖尾巴的沖動,擺駕永寧宮。
風雪漸大,地上的積雪厚了起來。
淮九顧風風火火趕到了永寧宮,卻并未在殿外看到本該被罰跪的文妃。
一進正殿,便見太妃一臉蒼白,正在宮女的侍候下喝着藥,那藥的氣味頗有些重。
見淮祯過來,寧太妃虛弱地咳了兩聲,才擠出慣有的笑容,“祯兒來了,快坐下。”
“不必了,母妃。”淮祯的視線落在桌上的茶盞上,猜到這就是楚韶不肯跪奉太妃也不肯喝的茶。
“兒臣聽說君後同母妃生了些誤會,特來代他賠罪。”看在那三年的養育之情上,淮祯還是願意敬着這位太妃的。
寧太妃臉上的笑又僵了下來,“哪有臣子犯錯,君上代為請罪的道理?”
楚韶雖是君後,終歸是臣子,這天下間,只有淮祯一人是“君”。
“小韶是朕明媒正娶的正妻,朕與他不論君臣之別,只論夫妻一體,他犯錯,即是朕犯錯,朕賠罪,便是他賠罪,還望母妃不要再苛責于他。”
好一個夫妻一體,如此說來,若是有人敢苛待楚韶,就無異于在打淮祯的臉,楚韶如此任性狂妄,想來也是借着帝王的君威了。
寧太妃皮笑肉不笑,到底不敢跟淮祯撕破臉皮,便再次邀他,“坐下吧,祯兒,我們母子許久不曾一起說說話了。”
淮祯依舊挺着身板,沒有要落座的意思,他盯着桌上那杯已經涼透的茶,“媳婦茶只能在新婚第一日喝,母妃今日不喝,只怕讓韶兒落人話柄,所以現在就當着兒臣的面,喝了吧。”
“你...”太妃攥緊衣袖,“他連跪奉新茶的禮數都不願意遵從,還在我的宮裏毆打文妃,他可曾把我放在眼裏嗎?!”
“這溱宮有三千條禮法陳規,但楚韶一條都不需要遵守,朕給的這項特權,母妃有何異議?”
太妃臉色發青,又聽淮祯理直氣壯道:“文妃不過是挨了君後三個巴掌,朕還沒追究她的臉碰疼了楚韶的手心,她倒是敢來追究君後的不是,她人呢?”
一旁的溫硯已經将躲在內殿的文容語“請”出來了,淮祯轉頭一看,文氏果然被打腫了臉,狼狽不堪。
文容語見了淮祯,當即跪在地上,抓着淮祯華服下擺,哭訴:“君後跋扈,請陛下為臣妾做主!”
淮九顧擡腳扯開被文氏抓着的衣料,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君後罰你跪雪地兩個時辰,你為何抗命不尊?”
太妃解圍道:“是我看不過楚韶嚣張,免了文妃責罰。”
“母妃真是偏愛文氏。”淮祯擡起手,下令道:“文妃不尊君後,信口挑撥,去雪地裏跪着,反思到天黑為止!”
這個時辰,連午膳都還沒傳——離天黑遠不止兩個時辰。
文氏一臉驚愕絕望,她看向主位上的太妃,用眼神求救。
太妃仿若被皇帝打了臉,想出言勸阻,淮祯先發制人:“母妃難道連朕的旨意都敢有異議嗎?”
寧太妃聽出他話語中已有不悅,一時竟拿不準主意,就在她許與不許之間,文容語被宮女拖出了殿外。
殿內一下安靜了下來,溫硯得了淮祯的示意,上前端起那盞已經冷掉的茶,遞到太妃面前。
淮祯悠然道:“天下以朕為尊,後宮以楚輕煦為尊,母妃若想保住眼前的榮華與太平,這盞茶,你最好還是喝了。”
“祯兒,你威脅我?”寧太妃緩慢起身,雙眸含着失望與震驚,“我好歹養你三年,你為了一個楚輕煦,居然威脅我?”
淮祯輕嘆一聲,“那三年的養育之恩,朕從未遺忘,所以朕登基之後立你為唯一的太妃,賜居永寧宮,重賞寧氏一族,朕保你尊貴榮華,安度餘生,自認沒有辜負那三年的母子情分。”
他頓了頓,另有所指,“母妃也請放心,哪怕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朕也不會像母妃當年那樣明哲保身,棄你于不顧。”
“你還在怪我...”太妃一臉痛心,跌坐在軟椅上。
淮祯冷然道:“兒臣從不敢忘母妃的‘恩情’。”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年被瑞王推進禦花園冰湖時那種窒息瀕死的痛苦,也永遠不會忘記落水前瞥見假山那一隅的寧貴妃是如何明哲保身坐視不理的。
“朕有命活到今天,全靠命大,母妃當年的不救之‘恩’,朕終生難忘。”
太妃阖上雙眸,傷心懊悔已是無用。
溫硯适時道:“太妃娘娘,請喝茶。”
茶已經涼透了,寧太妃仰頭喝盡,只覺得茶水如外頭的雪水一般冰冷寒涼。
她想着當年淮祯掉進冰湖時,也是這樣刺骨的寒涼吧,如果當年她去救了,今日這茶,或許能是溫熱的。
“茶既喝了,輕煦今日就沒有失禮于母妃,也請母妃約束好宮人,朕不希望輕煦被人非議。”
“至于文容語,楚韶今日沒殺了文氏,已經是他心慈了。”
淮祯轉身甩袖,“選妃一事,母妃也不必再提來為難楚韶,一個文氏朕都嫌她多餘,更不會再納其他妃妾。”
寧太妃顫聲質問:“你就這樣偏袒他?”
淮祯頭也不回,卻字字铿锵:“朕視他如命。”
作者有話說:
韶兒:《關于我在後宮橫着走那些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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