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見到山陽澤出來,黑狗原本瞪的跟圓球似的眼睛立刻亮晶晶了,搖着尾巴就沖着山陽澤過來了,明擺着就是抓到賊人好厲害,求表揚求誇獎。
什麽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黑狗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話說以黑狗的狗齡,江山都換了五代了,他還是如磐石般,毫無轉移。
黑驢見黑狗去跟大王邀功了,心裏也有點癢癢,可是壞人還在他蹄子下面按着,他走不開。黑驢心中有點不滿,兩個鼻孔呼呼的出氣,把被迫趴在地上的張三吓壞了。
“還不快松開!”山陽澤發話了,當然說的是人話,黑驢聽了心不甘情不願的在張三背上又印了幾個印子,這才慢慢将蹄子移開。它其實也能看家護院來着,為毛大王不摸它的頭來着。
張三察覺背上的蹄子不見了,當下也顧不得掩飾什麽的,一個打挺,翻身起來就飛到了山陽澤身邊。
張三深夜來訪,必有要事。山陽澤白天給齊老大喝的茶水,點的香,包括女鬼彈的曲子,以及整個房間的布局,都有點讓人放松心情,傾吐心事的意思在裏面,沒想到除了齊老大,這又炸出來一個。
他選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候來,明顯就是不想暴露身份,或者說不想讓除了山陽澤以外的人知道他來找了山陽澤,至于張三會不會是來偷竊的……
他白天才來過,見了那樣一副場景,山陽澤分毫不認為他有過來偷竊的膽子。
不過……翻牆進來可不怎麽地道。
張三狠狠吸了兩口氣才覺得心又落回肚子裏去了,道:“山道長,我這番前來,實在是有要事相托。”
要說四合院的結構,能翻牆進來的也就那麽幾處,張三還不算太過分,翻進來的是門房和垂花門中間的那一段院牆,要是他直接從後院翻進來……估計只能殺人滅口了,或許不用那麽麻煩,直接就被吓死了呢?
山陽澤讓黑狗和黑驢兩個去院子裏安撫一下已經抽了樹根出來,頂着非主流造型準備出來撐場面的懷書,領着張三到了客房。
又是自動點燃的熏香,還有平白無故就添滿的茶水,張三捧着杯子喝了兩口,在暖暖的夏夜終于覺得方才被驢子踩了兩腳也不是那麽難接受了。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從懷裏摸出一塊牌子來,遞給山陽澤道:“山道長請看。”
這是一塊象牙質地的牌子,上面的字……山陽澤全都認識,雖然他來自一個簡體字已經簡化的不能再簡化的時代,不過道士這個行業,教科書都是繁體的,再想想符箓,幾乎可以說是象形文字了,所以山陽澤的文字關,基本不用過。
牌子大約五寸長,三寸寬,厚度應該不超過一寸。正面第一行刻着三個大字,錦衣衛。下面則是豎着刻着:左千戶所 百戶張山,側面還有一串數字,武壹仟兩佰六拾七號,應該是牌子的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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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這牌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張三為什麽面有官相,為什麽将來會飛黃騰達,單單錦衣衛這三個字就能解釋一切了,天子近臣,升遷從來都是最容易的。況且百戶,也已經是六品的官了,比鎮上縣衙裏的任何一人都要大。
只是堂堂的六品錦衣衛,屈尊到這小鎮的米鋪裏做了夥計,哪怕這米鋪生意再好,依舊不合常理。
山陽澤将牌子交還給張三,道:“初初見你時就覺你面相不像是個當夥計的,不過錦衣衛……确實沒想到。”
張三苦笑一聲,道:“道長,莫要挖苦我了,要是這案子再破不了,別說官了,腦袋都要保不住了。”
山陽澤咦了一聲,“你說說看。”
張三又灌進去一杯茶水,這才一五一十跟山陽澤都說了。
去年是成化九年,是皇帝寵妃萬貴妃四十五歲的生辰,皇帝特意命人鑄了金佛一尊,還有白玉雕刻的觀音像,送去了普陀寺開光,等到七七四十九天過去,功德圓滿,貢品連帶其餘諸多例如綢緞,首飾織錦等物收拾了整整一船,便整裝待發,由當地官員押送,宮裏派了錦衣衛和東廠的太監監管,上了往京城來的貨船。
然後呢,進了大運河沒兩天,船不見了,連帶一船的貢品,還有船上三十名艄公,五十名官兵,以及錦衣衛兩名總旗,東廠兩名太監,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
錦衣衛的手段,整整能出三本大部頭典籍,落到他們手上那是連死都算是解脫了,但是負責裝船包括前後接應的相關人等問了個遍,得的口供基本都一樣:不知道。船就這麽莫名其妙不見了。
皇帝跟萬貴妃好的跟一個人似的,當下自然是照實話全說了,萬貴妃雖覺得事情奇怪,但是也沒多想,畢竟錦衣衛的指揮使是她的親弟弟萬通,派去的監察也都是心腹,甚至兩個太監她也是見過面的。
皇帝雖然又重新準備了賀禮,不過這麽多東西不見了,自然是不能悄無聲息就過去。只是……誰會下這個手呢?
錦衣衛和太監都是皇帝的心腹,沒理由放着大好的升遷機會不要,丢掉眼看着就能扒上的萬貴妃,就為了那麽一點錢財。
當然皇帝準備的都是好東西,雖然佛像觀音什麽的都不能照原樣流出來,可是半人高的玉觀音,雜碎了也是能雕刻不少東西的,還有金佛,金餅子,以及數不清的绫羅綢緞。
可是查了這半年多也沒什麽大進展,于是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萬通下了死命令,要是今年過年前再找不到東西,那就連頭一起丢了吧。
說到這兒,張三又嘆了口氣,覺得雖然是夏夜,但是自己頭上出的全是冷汗,道:“我知道道長法力高深,才來了鎮上一月就做了這麽些大事,想請道長占上一卦,看看這東西究竟還能不能找回來。”說完他長籲一聲,略無奈道:“我這也是病急亂投醫了,錦衣衛上下十七所,加起來五六萬人,跟沒頭的蒼蠅一樣找了半年,到現在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當初山陽澤看了張三的面相,第一個感覺就是這人将來時官運亨通,所以這東西多半還是能找回來的,不過……上回聽齊老大說,張三在他手下已經做了兩年多了,那麽張三當初來黑山鎮必定不是為了萬貴妃壽禮失竊的案子。
不過這就跟他關系不大了,橫豎他們兩個一個是道士,一個是國家公職人員,當然現在是卧底的身份。于是山陽澤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道:“你知道我其實是個道士。”
張三不解。
山陽澤繼續道:“當初剛到這鎮上難免謹慎,因此遇見的人多半都看了看他們的面相,你也不例外。”
聽了這話,張三臉上一喜,因為山陽澤到現在都還不緊不慢的語速,看着他也是微笑面對,這麽說壽禮有望了!
“多謝道長!”張山站起身來,抱拳行了一禮。
山陽澤道:“看你的面相,後半生官運亨通,這東西八成是無礙的。”
張三臉上又一喜。
山陽澤沉吟片刻,道:“壽禮是死物,不大好找,我倒是有個法子能找到跟壽禮一起消失的人。只是……需要此人身上的物件,連血帶肉的,或者直系血脈的血肉。”山陽澤說完,又想想歷來錦衣衛的殘暴名聲,更何況又是牽扯到皇帝的貢品,便又補充一句:“不要很多,只要一滴血,便足以施法了。”
張三笑了笑,道:“這好辦,我立即就去給千戶大人寫信。”
事情說的差不多了,張三還要趁着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偷偷摸回去,當下又謝了謝山陽澤。
山陽澤将人送到門口,笑道:“下次來可不能翻牆了,敲門便可。”
張三不好意思笑了笑,他哪兒能說他也是想試探一下山陽澤的本事呢,可惜栽了這麽大一個跟頭,試探這話是怎麽也說不出來了,當下讪笑兩聲,離開了。
山陽澤回了房,這樣一番折騰,天已經快亮了,後院吸收好陰氣的三口鬼,兩口性別為女的回了西廂房,鑽進自己的骨灰罐子裏運化陰氣了,性別為男,名叫郭前的這一口,現在正安安靜靜坐在山陽澤的卧室裏,等着主人回來。
郭前臉上的青色已經消退不少了,只是跟山陽澤剛來的時候相比,他原本在月光下已經半實質的身體,現在徹徹底底成了透明的了。
山陽澤本來就對郭前有點說不清的意思,當下心頭如小鹿般亂撞,只覺面皮發燙,道:“回來了。”
說完覺得自己略矯情,定了定心,正色道:“你早先是因為散了陰氣才糟了這麽大的罪,七百來年的陰氣,天天這麽曬月亮也不知道那年才補的回來。”
郭前不以為意,淡然道:“慢慢來,再來一次,總比上一次要快的多。”
山陽澤看看時辰,離日出還有一段功夫,當下便又點了一根陰玉竹芯,給郭前補陰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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