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山陽澤擡頭一看，郭前面前放着一塊泛黃的麻布，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扯下來的。

想通過占蔔的法子找到張三豐，首先得确定這東西是不是張三豐的，不過張三豐也是道門中人，道法登峰造極，若是也用道法，就憑山陽澤學的那些已經在歷史長河裏被淹沒的不剩下什麽的道法，那是找不出來的。

不過還有別的辦法，就像現在所謂的請狐仙請筆仙請碟仙什麽的，找個孤魂野鬼上身，根據鬼怪對天地間的那點感悟來占蔔。

這個對老妖怪來說，特別是對面那個不用上身就是鬼的家夥來說，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那麽怎麽确定這東西是不是張三豐的呢，就是問壽命。

張三豐就算現在死了，他也活了兩百多歲，這就是最大的關鍵點。

不過占蔔這東西不能沒有參照物，所以老太監和錦衣衛出去的時候，山陽澤順便從他們身上扒拉了點東西下來。

先問他們的壽命，老太監算出來是六十有七，兩個錦衣衛都不超過三十，這就是參照物了。畫好幾道痕跡之後，再用從武當山上順下來的奇奇怪怪的東西占蔔。

而郭前面前的那塊黃麻布，算出來的壽命怎麽看都至少是老太監的三倍以上，不出意外，就是他了。

山陽澤無意之中又掃了一眼，發現郭前的進度可比他快多了，山陽澤才算了七個，而郭前已經算過十一二個了。

其實有個鬼在身邊也不是沒有好處的，山陽澤笑了笑。

郭前撇他一眼，又掃一眼他的進度，道：“大王動作也忒滿了。”

山陽澤清清嗓子，正色道：“雖找到了也不能罷手，還是要把剩下的東西都算一遍的，若是能再找到兩樣，把握也更大一些。”

郭前一聲輕笑，手下動作是越發的快了。

要不怎麽說妖魔鬼怪幹這種事情完全不用操心呢，不用放空思想，也不用與天地合一，一邊幹活還能一邊聊天。

約莫過去一個時辰，整整七十二件物品被他倆過了一遍，壽命高于老太監的也有十幾件，不過高到這個地步的，就一件了。

Advertisement

這個差不多就是張三豐了，就算不是，找到這麽一個長壽之人，也勉強能交差了。

然後，就是問生死問方位了。

第二天一早，衆人又是集聚在山陽澤屋裏，其他的東西已經被清掉了，桌上現在是一幅地圖，還有那塊黃麻布。

山陽澤嘆了口氣，道：“找是找到了，不過……恐怕不好辦。”

老太監先是一喜，聽到不好辦這幾個字不免又皺了眉頭，道：“道長莫要再賣關子了，這如何不好辦法，還是要說出來大家參詳參詳的。”

“張三豐死了。”

老太監松了口氣，出門前就做好挖墓的準備了，這有什麽不好辦的。不過他畢竟經歷豐富，人也鎮定，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就是兩個年輕的錦衣衛露出點笑意來，被懷書狠狠瞪了一眼。

“他徹徹底底的死了。”山陽澤解釋道：“人有三魂七魄，死後七魄散去，三魂中天地二魂升天，命魂歸地，等着下一次新生。等到命魂投胎，天地二魂聚首，再生出新的七魄來，便是一個新人了，這就是所謂的生死輪回。”

“但是張三豐的命魂不見了，卦象上顯示的是個死中死之局。”山陽澤又道：“這麽說吧，一般人就算死了，占蔔命數也該是個死中有生的卦象，這代表的是投胎。若是死後變成厲鬼了，那也死中傷的局面。”

山陽澤搖了搖頭，嘆道：“張三豐是道門中人，死後命魂消散，十分不同尋常。不過……”山陽澤話鋒一轉，道：“我算到他臨死前到過的最後一處地方，大約是在此地的西南方約三百多裏地。若是他死後沒人動過屍首，這便是他的葬身之地了，只是臨死前想必也布下陣法，算的不很精确。”

山陽澤手一指，畫了小小一個圈，老太監一見，不由得脫口而出，“怎麽是這裏！”

他指的是哪裏？神農架，傳說中神農氏架木為梯，嘗遍百草的地方。去掉傳說不提，這地方……老太監眉頭緊鎖，道：“這是西南蠻夷之處，除了山區周圍幾個縣城，山裏面的寨子幾乎是個誰都管不到的地方，俗稱的天高皇帝遠，說的就是這兒了。”

別說明朝了，山陽澤心道，就算他那個時代，神農架裏依舊是有好大一片無人區，每年號稱要去探險的人不知道要失蹤多少。不過……現在是妖怪了，興許能進去逛一逛呢？山陽澤不由得一陣莫名的興奮。

老太監伺候皇帝許久，整日耳濡目染，對國家政務也是略知一二的，這一處幾乎是連稅都收不上來的地方，裏面毒蟲毒蛇，還有數不清的怪獸，單單憑他們幾個，進是能進去，出不出來的來就很難說了。

當年太宗皇帝雄心壯志，也曾派過兵馬進山，說要繪制地圖，查探人口，尋找傳說中的奇珍異寶，可惜那一批陪着太宗皇帝從燕王時期過來的精兵強将，一千多人連人帶馬，進了山就再沒出來。

要說排兵布陣，本朝最厲害的兩位，排在第一位當然是開國的皇帝太祖朱元璋了，第二位則是以清君側為名義，奪了自己侄兒皇位的太宗朱棣，所以從那以後，這地方大家就都睜一眼閉一眼了，山下的幾個縣城還歸皇帝管，山裏面的麽……也就那麽回事了。

“如何？”山陽澤又問了一句，老太監是出資方的代表，雖然細節上不插手，但是大方向是他來定的。

老太監有些為難，道：“道長以為如何？那裏可去得？道長有幾分把握？”

山陽澤自己是去得的，不過他現在也冷靜下來了。神農架是什麽，傳說中三皇五帝時期出現過神跡的地方，山陽澤記憶力黑山老妖修煉成妖也不過一千來年的事情，比起來自然是要差一些的，所以還是要慎重。

至于老太監和這錦衣衛……沒等山陽澤說什麽，老太監自己先有了決斷，“不如我們先去外圍尋找一圈，若是能找到地方自然皆大歡喜，若是還在大山深處，便回去禀告皇帝再做定奪。有了消息再回去，也好說話。”

老太監其實是有點急功近利了，此行的目的表面上是尋找張三豐，其實說白了，就是沖着長生不老去的。而老太監今年已經六十有七了，早年練武，身體雖還硬朗，但是都這把年紀了，一場大病随時可能要了他的老命。

是人都想長生不老，特別是食物鏈頂端的那一批，這個願望尤其的強烈，老太監也不例外，他心裏有個隐藏很深的猜測，要是皇帝得以長生，長生不老藥又有富裕，他算算自己大概能排在第六，畢竟皇帝得要人服侍不是？他就是那個幹活的。

至于前面五個，皇帝、皇帝的媽、皇帝媽身邊的嬷嬷、萬貴妃還有萬貴妃的小太監，不過随着皇帝又多出一個四歲的兒子，還養在萬貴妃身邊，老太監覺得自己大概要跌倒第七了。

聽了老太監的話，山陽澤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上路，東西也要先準備起來。”

他們幾個現在在武當山腳下，距離神農架也有三百多裏路，而且這路十分不好走，地處西南，地勢起起伏伏，而且這地方是老太監口中的蠻夷之所，很多地方連官道都不通。

路上走了七八天，最後連黑狗都吃不消了，上來馬車休息，這才總算是到了。

神農架如此之大，深山老林，洞穴無數，想找一個人比大海撈針還要難，不過山陽澤他們走的，是武當山過來最近的一條路，想必張三豐若是進山，走的也應該是這一條。

至于張三豐會不會故布疑陣，繞了遠路去另一個山口進山……要是按照這個想法，就徹底沒法找了。所以山陽澤就那麽一想，便把這念頭抛之腦後了。

幾人裏面雖然沒有一個專業的……不管是探險還是挖墳的，不過幾乎都曾經有出門在外的經歷，幾個人合夥盤算一下，各種物品在路上路過的鎮子裏也買了不少，從防水的布匹到繩索，還有各種可以久放的食物，水囊，包括驅蚊蟲的草藥，還有解蛇毒的藥丸子都有不少，當然還有必備的鏟子。現在，這東西全部在黑驢背上。

其實越接近神農架，山陽澤心中越是不安，但是他不敢肯定這是因為一個人對于未知的恐懼，還是妖怪的第六感作祟，只是看着手下的妖怪和鬼們神色依舊，而幾個人也是面色如常，山陽澤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是多心了。

到了山區最後一個有說官話的村莊，幾人打算歇一晚上再進山。

夜裏，幾人圍坐在桌子前面，山陽澤道：“張三豐是個道士，這些年武當山也沒有大規模的異動，所以應該是裸葬，我想着重點要找的地方就是些天然形成的洞穴，還有枯樹等物。”

裸葬是什麽？當然不是脫光了把人埋下去。

喪葬制度裏的裸葬，就是說這人不修陵墓，陪葬品基本沒有，葬的比較簡單，就是裸葬了。

道士的裸葬，除了講究天人合一之外，還有人力物力的問題，修陵墓是個大工程，沒銀子可不行。道士哪兒有這個人力財力去修陵墓呢，所以要麽就是死了之後由徒弟點個穴一埋了事，或者道行高一點的，自己生前就找好地方，覺得差不多該死了，留書一封，悄悄失蹤，在自己選的風水寶地坐化。

老太監聽了山陽澤的話又補充道：“我們準備的食物、水約夠半月之用，因此進山之後只能往裏走七天。”老太監想想山陽澤畫的那個圈，道：“不過若是順利，七天的時間也夠了。”況且張三豐來的時候不也一人，只憑一人之力，他能往山裏走多遠？

幾人商量了進山的線路，山陽澤道：“天色已晚，不如早點休息。說的再多，也得進了山才能知道。”

衆人離去之後，郭前飄了出來。

山陽澤按了按胸口，道：“我這幾日心中總覺難受，倒也不是不安。”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之這種感覺很是奇怪。”

只見郭前臉色一變，頓了片刻，飄到山陽澤身邊，笑道：“怪不得大王這兩日都不怎麽說話了。只是這感覺若是僅大王一人所有……莫不是，這山裏有什麽？”

山陽澤搖了搖頭，道：“不管有什麽，得進去了才知道。”

一夜過去，天才剛亮，幾人扮作遠道而來的草藥商人，一人背上一個背簍，裏面一個小小的藥鏟子，踏着清晨第一縷陽光，走進了神農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