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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山陽澤這個有點像高級技術顧問的西廠二把手來說，各方面都要管的督主要忙碌的很多，雖然說是送山陽澤出宮，但是兩人一路匆匆走到東華門，說的都是正經事，站在大門口，督主道：“明天午後你随我去去玉間齋舊址，他們已經清掃的差不多了。雖然早就過了頭七，不過你精于此道，去看看還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山陽澤點頭，道：“能做下此事的，想必是紀老板極為信任的人。”他回憶了前面幾次跟紀老板見面的場景，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道：“你想過沒有，他這麽大的店鋪，長安城還有分店，怎麽店裏一個上了年紀的夥計都沒有？我們去了京裏的鋪子，還有長安城的鋪子，見到的夥計多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現在想想，着實奇怪。”

督主略有疲憊的點了點頭，道：“我已經派人去查了。據說這店鋪是本朝建立後，原先元朝的鋪子改了個名字，重新換了店址才開張的，但是就說玉間齋，到現在也有一百來年的，我們去了幾次，見過的夥計沒有一個上五十的。長安城的那鋪子是新開的，怎會沒有年長的掌櫃坐鎮？況且就說京城的鋪子，古董生意考的就是眼力見，雖說紀老板就在這裏，但是他才多大，別家當鋪古董店，甚至賣字畫的，都有個掌眼的人在，那麽玉間齋的這個人去哪兒了？”

順着督主的思路，山陽澤道：“這麽說，我們第一次去他店裏，就已經被當成兔子了。”山陽澤頓了一下，想了想乾陵的經歷道：“可以肯定，紀老板是死了，但是他背後肯定還有人。對了，他不是說還有兩個能看見陰陽的怪人嗎，找到沒有？”

督主一邊說一邊搖頭道：“沒有，毫無頭緒。陛下說的沒錯，我這第一次辦差卻有不妥。”

兩人站在東華門口一言一語說了幾句，山陽澤道：“這一次就我們兩個去，也沒有其他人。況且乾陵裏找出來的東西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就算紀老板手下有人逃脫也掀不起大風浪。”

督主點頭，臉上總算是露出點笑意來，道：“就是因為這個陛下才許我将功贖罪，不然這次跟着你出去的，就要換人了。”他看了看天，道：“你回去吧，明天我來接你。”說到明日的行程，督主不由自主又皺了皺眉頭，道：“你看了就知道，那火燒的很是蹊跷。玉間齋所在的街上，左右多是古董店、字畫鋪子或者當鋪之類的，那火雖然燒的極大，不過左右兩間鋪子都完好無損，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把玉間齋罩了起來，火只能在那裏面燒。”

出來乾陵之後，督主下令查封玉間齋，本以為這就算完事了，誰料後面還有這麽大的麻煩，督主嘆了口氣，道：“罷了，我還有事，明天再說。”

山陽澤回到會同館的時候天已經麻麻黑了，剛進大門，就看見黑狗搖着尾巴上來。山陽澤心裏嘆了口氣，裝作生氣的樣子訓斥了一句：“你看你，這都多久了，還是個狗！”本來想說它整日修煉都修煉到狗肚子裏去了，但是轉念一想，可不是狗肚子麽，所以變換了句平淡無奇的訓斥。

要說這還是山陽澤第一次掉下臉來訓它，黑狗哦嗚一聲尾巴耷拉下來，一溜煙跑去療傷了。

山陽澤進了屋子，便見郭前看他一眼道：“它招你了？若不是你整日帶着它們，它倆如何現在還是原身。”

山陽澤臉上一笑，心裏卻有些神傷，雖說郭前這個反應跟他想的差不多，不過大黑和二黑兩個明顯是繞不過郭前的，萬一他真有什麽目的，此行前去豈不是要着了道，所以不如将它們先遣回黑山，等到……或者他一個人回去，或者他跟郭前一起回去再說。

山陽澤又默默想了一遍，便嚴肅正經道：“過兩日我們便要啓程去高昌了。我想着帶着它倆也沒多大用處，況且這都快兩年了，它倆傷雖然好的差不多了，不過在修行上卻沒什麽進展。不如讓它倆回黑山，也好跟懷書做個伴。”說着山陽澤嘆了一聲道：“還是懷書用功些。”

“随你。”郭前一聽高昌兩個字，臉色不免有些暗淡，反應過來立即道：“差點被你繞進去了！我問你，今天在宮裏，你是不是引天劫去了！那神雷豈是好對付的，你——”

山陽澤急忙坐到他身邊，小手一拉，郭前止了聲。山陽澤笑道：“我控制的好，依着你教的法子修煉，我功力上漲不少。”

“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郭前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道：“功力上漲不是一件好事，你得先修煉控制力。”

“莫要擔心了。”山陽澤道：“我現在控制的很好，符只撕了一個小角下來，再說宮裏還有皇帝，出不了岔子的。”

“萬一呢？”郭前急急又道：“那老道士在宮裏，據說住我們隔壁的番僧今天也去了宮裏，要是被他倆看出來什麽，你打算怎麽辦？萬一要是真的把天雷引了下來，你怎麽辦？”

雖然郭前的語氣很是不好，但是裏面的關心溢于言表，山陽澤開心之餘不免還有三分難過，對郭前的懷疑稍稍減了些，對他愧疚以及對自己的嫌棄卻升了上來，他道：“以後再不會了。”說着，又捏起手掌裏郭前的手來，道：“等這次找到你的屍骨，我們……試試雙修？”

郭前一下僵住了，頭扭過去小聲“呸”了一下。

山陽澤有點可惜看不到他臉紅，正色道：“這是個好法子，要是雙修能有所成，将來我們就是一同進展，一同成仙，做一對神仙伴侶。”

郭前又“呸”了一下，不過這次他的語氣能明顯聽出來害羞，裏面還有些笑意。

山陽澤道：“明天就讓它倆回去，我們過兩天二人世界，然後便啓程去高昌。”

郭前道：“要麽還是帶着它們吧，萬一遇到什麽，好歹還能有個幫手。”

山陽澤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伸手将人一拉，兩人齊齊倒在床上，山陽澤伸手将郭前摟在懷裏，手沿着他後背的線條往下一滑，然後重重一拍，果然，郭前頭一低，身上還有些微微顫抖。

山陽澤道：“又不聽話了，快來陪你家大王睡一會，明早還要出門呢。”

當然山陽澤現在心裏也有了危機感，略略躺了一會便起來修煉了，而且跟郭前還是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屋頂。

一夜過去。

第二天一早，第一個來找山陽澤的上門了。名貼上寫的是黑山商盟齊昱傑，是齊老大？他來幹嘛？山陽澤拿着名帖，讓人将他請了進來，想起了先前那個在會同館做事的人，這次回來沒見到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牽連了。

齊老大瘦了許多，那個大肚子是沒有了，臉上兩側的皮肉松弛，看着老了十歲不止。早先那副意氣風發的樣子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現在的齊老大說話總是流露出一股子愁苦味道，見了山陽澤，他便嘆氣道：“真真沒想到，我手下張三居然是錦衣衛的人！”

山陽澤讓座，又叫上了茶。

齊老大坐下喝了口茶，從袖口裏掏出一個小木盒，打開道：“這是黑山商盟店鋪的地契，店裏掌櫃長工的契書還有賣身契，我全給你拿來了。”

“你這是……”山陽澤猶豫了片刻，覺得齊老大可能是想借着他的名號躲躲風聲。

“早先我還想着能東山再起，不過張三在我手下都做了四年多，把我的底兒早就摸的透透的了。若是還由我當這個老板，怕是官府盯的緊，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不如讓給你來做。”齊老大将木盒子往山陽澤方向推了推，道：“你是個實誠人，又得陛下的寵信，跟官府這一條就能過去。”齊老大說着又想起了張三，搖搖頭道：“沒想到，我居然看走眼了。”

總體來說也還算是好事，山陽澤想了想，決定接下來了，不為別的，單單就說有不臣之心的那個蜀王。他可從來沒聽說過明朝成化年間有蜀王謀逆的，非但成化年間沒有，整個明朝都沒有，所以想來蜀王是掀不起什麽大風浪的，或者說他的這個謀逆事件其實就跟小孩子過家家酒一樣，有可能是他從來都沒付諸實踐，也有可能是還在計劃的時候就被什麽東西打斷了，甚至連史書上都沒記載。想到這兒，山陽澤伸手蓋在那一摞契書上，道：“我可先說好了，我最多只當個甩手掌櫃，生意還是你們做，不過年底的分紅不能少。”

被山陽澤這麽一說，齊老大放下心來，道：“今後就算是你雇的我們！”

山陽澤點頭，道：“不過我也得安插幾個人進去，”山陽澤想了想他們這次主要是因為販馬才翻了船，道：“販馬的生意可以繼續做，不過……頭兩年的馬可以先交給陛下。”

聽到這話，齊老大樂了，其實他自己的銀子是已經賺夠了，哪怕黑山商盟倒了，無非就是日子過的沒以前那麽好了，但是商盟下面還有那麽多人等着吃飯，所以他才不得已又出來四處奔波，早先他倒是找到了幾個競争對手，可是敢接盤的沒有，人家一打聽他們是被錦衣衛查封了的，雖然不知道內情，可是跟錦衣衛對上了，那是有理也說不清的，人家根本就不聽你說啊。

想來想去，他這才找到了山陽澤，現在聽見山陽澤居然有門路把馬進貢給陛下，齊老大覺得自己早先耽誤那麽多日子真是腦子被驢踢了。想到這兒，齊老大急急站起身來，道：“我回去跟他們商量商量，明年開春就組織人手再走茶馬道！”

齊老大匆匆忙忙的走了，郭前出來問道：“你要安插人手？你哪兒來的人？還是要去向錦衣衛借一些？”

山陽澤掂了掂那幾個從南棧道收來的跳崖鬼，道：“這不是現成的麽？行商的商人，雖然沒做過這麽大的生意，但是用來監視再好不過了。”攤手，山家後院沒有人，但是鬼多啊。

送走齊老大，山陽澤還想着督主什麽時候來接他呢，卻見萬通先來了。

跟前面的齊老大不同，也是許久沒見面的萬通現在是意氣風發，滿臉紅光，他大步走了進來，笑道：“我送你的東西可收到了？”

禮物？山陽澤不解，卻突然想起了剛才離開的齊老大，“黑山商盟？”

萬通笑道：“老弟是個明白人！不枉我前前後後派人去暗示威逼利誘了！”他往椅子上一靠，大聲叫道：“上茶！”叫完又轉頭看着山陽澤道：“這案子是交到錦衣衛手上辦的，你放心，方才他說的都是我們故意吓他的，蜀王那個傻子。”萬通想想他當日帶兵密探蜀王府的場景，笑道：“兵器都是生鏽的，上面的木柄都爛了。”

山陽澤跟着點了點頭，道：“我說嘛，當日見了陛下，沒忍住手癢算了一卦，他少說也還有十幾年的皇帝好當的，想來蜀王也成不了氣候。”

聽見這話，萬通一頓，很是謹慎的問了一句：“十幾年？陛下如今還不到三十，十幾年的話……”萬通在心裏算了算，豈不是陛下四十多歲就得……

山陽澤一看就知道他想什麽了，要說朱見深是因為萬貴妃死了這才生無可戀的，不過現在萬貴妃吃了一顆長生不老藥，後面的事情就很難說了，山陽澤小聲道：“陛下是真命天子，算他的命最多只能推個大概，只能算十年，多了就不準了。”

萬通松了口氣，道：“不說這個了。去年跟你通了運河，哈哈哈！老子現在也是上了史書的人了！”萬通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道：“這是專門抄出來的。”

山陽澤接過來一看，其實就是短短一句話：成化十年錦衣衛指揮使萬通通隋運河。

萬通通……連标點符號都木有，真不知道他高興什麽。不過河道什麽的，向來都是大功績，他這麽喜形于色也挺好理解的。

萬通一邊笑一邊又道：“你是沒看見，禦史臺那幫子自命清高的禦史，還有翰林院那些個號稱永遠不會與我同流合污的翰林，還有工部尚書那張老臉，哈哈哈！”

好吧，山陽澤這才領會到他的爽點，原來他追求的是又愛又恨的高深複雜感情。

在萬通一陣爽朗又加着些蔫兒壞的笑聲中，督主進來了。

萬通看見他，稍微克制了笑聲，督主皺了皺眉頭，道：“玉間齋隔壁的書畫鋪子，一夜之間人全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