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裴容

裴容一進來,廳裏細語交談的貴女、公子們,便突然噤聲,畫面像是停止了一般。

朱晞正在與周大姑娘說話,突然發現周大姑娘臉上僵了下,再看周圍衆人都噤聲不語。

朱晞悄悄拉了拉二姑娘的衣袖,低聲問道:“怎麽了?怎麽大家都不說話了?”

“可能是因為裴世子吧。”二姑娘湊近了說道。

朱晞還是沒不懂,疑惑地輕皺着眉,問道:“裴世子?”

二姑娘記起朱晞剛到京城不久,定是不知道敬國公的事,又怕她不知事,到時候惹了麻煩,便索性将事情悄聲告知了她。

原來這裴世子出生三天後就去世了,待過了百日,老公爺也突然病逝,本來之前敬國公夫人生下他逝世時,就有人偷偷傳出他命中帶煞的事,可卻被老公爺重責,又直接上書皇上,定死了裴容的世子之位,可不久老公爺病逝,這消息也就重新冒了出來,敬國公不比老國公,先前敬國公夫人去世時他心底隐隐就對裴容有些不喜,但礙着老國公的吩咐不好表現出來,之後不久老國公便逝去了,敬國公心底對着裴容命中帶煞的傳聞,深信不疑,當下就要将他送到寺廟裏去,還好前來送喪的薛邵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死命攔住了敬國公,薛家以詩書傳家,向來不信鬼神之說,說是若是敬國公不想要這個孩子便送與他薛家,如若敢将孩子送到寺廟,薛家就和敬國公府絕交。薛家也是江南有名的世家,敬國公府已經在走下坡路了,自然不敢再得罪薛家,又不能真把裴容送給薛家,畢竟敬國公府也是要臉的。

最後,薛家和敬國公府商議,裴容另居別院,敬國公府一應份例皆不能少,下人則只留下敬國公夫人先前留下的人,其餘的一概不要。就這樣裴容由忠心的老仆照料着,也算安好。後敬國公又娶了新媳,又有了嫡子,裴容的世子之位也愈發不穩,前兩年敬國公在薛家的百般催促之下,給他定了門親事,可誰知剛換了庚帖,那姑娘就暴病身亡,這下子裴容命中帶煞的事,一下傳得沸沸揚揚的,也很少有人願意與他親近,但他好歹是敬國公世子,各家的宴會也不會少了給他的請帖,只他很少應下。

“你平時看見他也能避則避吧,我雖也不信這些,但……總是得避諱着些。”二姑娘對着朱晞輕聲說道。

朱晞笑了笑沒說話。

哪有什麽命中帶煞的荒謬之談,不過是世人安慰自己的敷衍之言罷了。

二姑娘哪裏知道朱晞心裏的想法,只見她不說話,就當她答應了。

裴容像是沒有覺察到廳內凝滞的氣氛似的,臉上依舊挂着笑,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稍稍舉杯沖朱晞一笑,朱晞有些不意思,便抿了抿嘴,撇過頭去,不去看他。

裴容嘴角的笑容一僵,也不過一瞬就又恢複了原樣。

只握着杯子的手緊了緊,低頭看着杯中清亮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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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二郡王走了進來,廳內的氣氛又漸漸流動起來。

二郡王直往座上去,路過裴容身邊時,不着痕跡的瞟了他眼一眼。

二郡王剛坐下,就見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婦人被丫頭們簇擁着走了出來。

老婦人的年紀看着比吳老夫人的年紀大些,但精神頭卻足,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讓人一看就心生親近之意。

衆人見重陽大長公主出來,都起身行禮,“給大長公主請安。”

大長公主笑着坐在椅子上,略略擡了擡手,溫聲道:“不必多禮,都坐下吧。”

“謝大長公主。”

衆人又複坐下。

大長公主先是和二郡王說了幾句話,待話畢了,又轉頭看向衆人,笑道:“我先前聽說靜華郡王妃已攜明熙縣主到了京城,便命人往王府送了貼子,王妃回複我說,她身體有些不适,只讓明熙縣主前來赴宴,卻不知我那侄孫女在哪兒?”

衆人聽大長公主這麽說,心裏都暗暗有了猜想,眼神都往朱晞那兒飛。

朱晞聽大長公主這麽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站了起來,向大長公主施了一禮,恭謹道:“明熙拜見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見自己右首下一個穿着大紅織金襦裙,外披金蝶雙翼披帛,豆蔻年華的姑娘站了起來。

姑娘眉宇間的流露的氣質,隐隐與她曾見過幾面的靜華郡王妃很有些相似,便心知這小姑娘就是明熙縣主了。

大長公主笑着沖朱晞招招手,說道:“你過來,我還從沒見過你呢。”

朱晞有些緊張,但還是照着大長公主的話,走到大長公主跟前。

大長公主細細地瞧着朱晞,撫着她的手道:“你出落的比你母親還要好了。”

朱晞不适應被剛認識的人這麽拉着,于是不着痕跡地從大長公主手裏掙脫出來,微微躬身道:“謝長公主誇贊。”

大長公主許是看出朱晞的不适應,也沒有再動作,只笑着說道:“今天第一次見你,我也沒有什麽好東西,這只镯子你就拿着玩吧。”

說着便從腕上撸下一個血色的镯子,塞到朱晞手裏。

镯子通體都是血色,沒有摻雜一點雜色,一看便知是好東西。

朱晞自是推辭,“不敢平白得您的東西。”

大長公主直接給她套在手上,笑着說道:“長者賜不可辭。”

朱晞見實在推辭不得,便只好接了,又向大長公主道謝,“如此,便謝您厚愛了。”

大長公主見她不再推辭才笑着點了點頭。

座下衆人都有些驚訝,除了這個也就只有些好奇,只離朱晞座位不遠處,一個身穿粉裙的姑娘眼裏閃過一絲妒忌。

宴會不過兩刻鐘,大長公主便放下酒杯,笑着說道:“我們這些年紀大的在這吃酒說話,也就罷了,你們年紀輕,怕是我們在這兒你們也放不開,倒不如去那梅林坐坐,那兒雖不好,倒也有幾分景致。”

衆人忙道:“誰不知道您府中的梅林甚好,能去觀賞是我們的福分。”

大長公主笑笑,讓丫頭帶姑娘、公子們往梅林去。

……

梅林的梅樹修長高瘦,恰似傲骨的美人。紅梅傲立在枝頭,樹下還有些散落的花瓣,忽地一陣吹來,席卷了地上的殘芳又夾帶了枝上的豔麗的紅梅。

朱晞看着眼前這一大片的紅梅,眼底的驚豔不加掩飾。

“是不是很美?”

忽地朱晞聽到一聲清亮的聲音,她扭頭看去。

只見是一個氣質清冷的姑娘,正嘴角輕勾,笑着看着她。

朱晞笑着回她道:“是啊,很美。”

那姑娘福了福身,“縣主好。”

二姑娘原本一直在朱晞身邊跟着,可周大姑娘見朱晞與劉家姑娘交談了起來,便要拉着二姑娘去別處。

“縣主,您在這兒和劉姑娘說話,我和表姐去別處看看,”周大姑娘笑着對劉姑娘道,“縣主就交給姐姐了。”

劉姑娘微微一愣,便笑着應了,“如果縣主不棄,我自然會照看好縣主。”

朱晞自是趕緊道:“怎麽會。”

二姑娘還想說話,卻被周大姑娘一把拉走,“走了,你難道還信不過劉姐姐嗎?”

二姑娘想了想,就随她去了。

劉姑娘的父親是劉禦史,性子耿直,想必劉姑娘的人品也不會壞。

朱晞看見二姑娘被周大姑娘拉走,下意識就想叫住她,又聽身旁的劉姑娘說道:“縣主,我們去那邊亭子裏坐着吧。”

朱晞見她們已經走遠,無奈只得和劉姑娘在亭子裏坐了。

亭子裏,還有兩個姑娘,見她們進來,笑着沖她們點點頭,便不再看她們。

朱晞和劉姑娘在一旁坐了,朱晞不是個善談的人,劉姑娘看着也不像,兩人對視着默默不語,又忽地一起笑了。

“姐姐還是賞梅好了,我就在這兒看看。”朱晞笑着說道。

劉姑娘笑着點點頭。

“怎麽那位也來了,好端端的平白添些晦氣。”

“許是一個人待久了,想到熱鬧的地方看看吧,只是別帶累了我們。”

她們旁邊的兩個姑娘低聲交談着,談話被朱晞聽在耳中。

朱晞撇了撇嘴,掃了她們一眼。

什麽嘛,人家明明就很好啊,不過是些荒謬之言罷了,這樣的話也信。

朱晞頓時沒了賞景的心情,剛想和劉姑娘說話,就見劉姑娘滿臉癡迷的看着梅景,朱晞将話語咽下,悄聲走了。

朱晞先前就迷路了,現下自然不敢亂跑,只沿着有人的地方走。

一路走着看着有三兩成群的姑娘、公子們聚在一起說笑,又見有結伴的姑娘站在梅樹下用手接落下的花瓣。

直沿着梅林一直走,直走到了梅林的角落,這樣看去只遠遠能看到人影。

這樣才好,又安靜又能見着人,不怕迷路。

朱晞尋了一塊大石,拂盡了上頭的雪,用帕子墊着,坐了下來。

“怎麽,可是又迷路了?”

帶着笑意的話語在朱晞耳邊響起,朱晞一驚,轉身望去。

就見裴容站在她身旁,笑意融融地看着她。

朱晞驚喜地站起身,“是你啊!”

裴容笑了笑,将手伸進袖裏,剛想把玉佩掏出來,就聽到朱晞低聲說:“你別過去,他們不喜歡你,剛才還有人說你呢。”

裴容手下一頓,将玉佩又放了回去,擡頭對着朱晞一笑,說道:“他們說我什麽?”

朱晞猶豫着,用眼睛偷偷瞄着裴容。

“沒事,你告訴我,我不生氣。”裴容溫聲說道。

朱晞想了想,才斷斷續續說道:“她們說……你不該來,說你……”

朱晞說不下去了,又見裴容還看着她,索性說道:“哎呀,就是一些難聽的話,不聽也罷。”

裴容眼裏帶笑,問道:“那……你覺得他們說的對嗎?”

“當然不對了,簡直荒謬!”朱晞連忙說道,“他們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怎麽還相信這樣的事。”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就不怕嗎?”裴容看着朱晞的眼睛問道。

朱晞無所謂道:“有什麽好怕的,子虛烏有的東西怕它作什麽。”

裴容開心地笑了,毫無陰郁,只有單純的歡喜。

朱晞被他的笑閃了眼,微微低下頭,露出泛粉的耳垂。

裴容忽然覺得,袖中那塊玉佩,他不想還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容是個小可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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