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露兩手
第六章
葉梓青被按在地上,卻依然不慌不忙:“并非是糊弄,而是這道菜需要細細品嘗。你剛剛只嘗了一下就吐出來,當然品嘗不到其中的真滋味。”
“你放屁,”旁邊的山賊對此不屑一顧,“哪樣美食不是一入口就驚為天人的,還需要細細品嘗,我品你個頭!”
鄭悍抓過杯子,漱了幾口水才勉強壓住口中遺留着那股苦味:“菜可以是鹹的酸的辣的甜的,反正沒有是苦的道理。我看你這個小丫頭是嫌命長,不想活了!”
“不敢,這瓜名為苦瓜,又稱涼瓜,自然是苦的,但卻在清熱解毒的方面有奇效,尤其适合夏天時食用,也能有效緩解目前的症狀。”
“我一個人孤身前來,自然是想來讨賞而不是來送死的。若真是想死,我随便找根柱子一頭撞死就是,何必在此為了一時的惡作劇而連累村民們?正所謂良藥苦口,這味菜肴雖然味苦卻有益,還想請你多給點耐心試試。萬一還是不行,事後再處置我也不遲。”
葉梓青直視着鄭悍的眼睛,吐字清晰,字字誠懇,顯然是有十足的信心。
說的話也算有點道理,鄭悍思索一陣:“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她夾起一筷子送至口中。
從舌尖上傳來的還是一陣苦味,鄭悍臉都皺了起來,但一想到葉梓青的話,還是強壓着吐出來的沖動吃了下去。
苦味,還是苦味。但細品,卻不同于中藥那股純粹的苦,反而帶着一股淡淡草木清香。
多嚼幾下,好像有一絲絲回甘與鮮甜從苦味中旁逸而出,不明顯、卻很堅定,連帶着那股草木清香一道鑽進味蕾裏面,十分勾人。
鄭悍極力想捕捉到它們,然而苦味還是搶占了味道的大頭,令她無法專心享受。
“不行,這也太……”鄭悍實在苦得吃不下了,這對于她一個不愛吃苦的人來說簡直就是折磨。
為了防止等下葉梓青這張嘴又有借口,鄭悍看看四周,随手抓過案板上的一碗飯來,扒拉幾口吞下。
飯也是葉梓青煮的,水量以及時間經過嚴密控制,蒸出來的飯粒粒分明,口感極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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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飯的紮實口感完美中和了苦瓜的苦味,鄭悍又連扒了幾口,這才把剛剛那一筷子全數咽下,長舒了口氣來。
“都說了我不愛吃苦的!我還真信了你的邪,你們來,把她押下去。”鄭悍嫌棄道,朝按着葉梓青的圓眼山賊一揚手。
不料圓眼山賊卻一動不動。
不但如此,整個會堂裏的山賊們都安靜了下來,好像看見了什麽稀奇事似的。
嗯?造反了?
鄭悍正要豎起眉毛發難,圓眼山賊卻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老、老大,你終于願意吃飯啦?!”
山賊們也紛紛回過神來:
“老大,兄弟們都多久沒見過你動筷子了!”
“每回端上去的飯菜都原封不動送回來,就那些飯後消遣的水果少了些,看着就糟心!”
“能吃就多吃點老大,兄弟們看着你瘦下去都擔心死了!”
鄭悍這才後知後覺,她剛剛居然動了桌上的飯。
這些日子以來,她老是聞到肉味就覺得膩味想吐,只願意勉強吃點水果開胃,确實是有一陣子沒有好好吃飯了,身材也消減了許多。
鄭悍又試探着吃了幾口苦瓜。
呸好苦好難吃!
趕緊扒拉幾口飯,苦味沖淡了些好像還不錯。
還是好苦!!
把飯塞進嘴裏,嗯,她又可以了……
如是往複,鄭悍居然久違地就着這碟苦瓜下了大半碗飯。
說實在的她不算很愛吃這道菜,但胃裏有了實在的飽腹感,感覺還不錯。
鄭悍稍微神色舒展了些,給山賊們一個眼神,讓他們放了葉梓青。
“那另外這碟呢,又有什麽名堂?總不是真的水煮菜心這麽簡單吧。”
“當然不是,”葉梓青拍拍膝蓋處的灰,整理好衣服站好,“說起這菜心,那我先要介紹另外一道菜。”
她掀開最後一個沒有送至鄭悍面前的碟子:“這道白切雞,是我做給大家吃的。初次見面,當是小小見面禮了。”
李角哼的一聲:“誰稀罕!我們自己做的紅燒肉不比你的香?”
他挑釁地夾了一大塊肉塞進嘴裏,由于太過油膩,嚼了幾口就囫囵吞下了。
李角忍着惡心的沖動,用手肘怼了怼一旁的圓眼山賊:“你說是吧?”
圓眼山賊沒有看他,而是直盯盯地往那盤白切雞上看,使勁咽口水:“不是……這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可以。”
新鮮出爐的白切雞趁熱斬開,現在送上來時還帶有熱氣。
挑的雞是肥瘦适當那種,白嫩肉金黃皮,上面微微泛着一點光澤。更要命的是獨屬于白切雞的香味從掀蓋開始就彌漫在衆人當中,仿佛一只無形的小鈎子,勾着他們去嘗試。
山賊們互相交換着眼神,沒有人敢率先有所行動。
直到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冒出,喃喃自語:“既然都做了,不吃不就浪費了。”
這句話點醒了山賊們,他們互相點頭示意:
對啊,不吃很浪費的!
對啊,我們吃了又不代表屈服于這個小丫頭或者怎麽樣,就是單純珍惜糧食而已!
對啊……
對什麽對,快去搶啊!
就這麽一只雞斬塊,山賊浩浩蕩蕩那麽多人一人一塊都不夠分的。
很快,會堂裏便充斥着争吵打鬧的聲音:
“這雞翅我先搶到的!”
“憑什麽?我先看到就是我的!”
“讨打是吧你!”
李角他們離得比較近,圓眼山賊剛剛率先搶來只雞腿,此刻正傻笑着嘿嘿咬下一口。
“就這有什麽好的,狗都不吃!”李角看着他這傻樣心裏就來氣,嘲諷他。
圓眼山賊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塊肉,閉上眼睛細細品嘗,幾乎要迷醉了:“不是啊哥,你不吃不知道,這雞真的——特別好吃!雞皮滑嫩嫩的又爽又脆,雞肉緊致得彈牙,沾點旁邊這個蒜蓉蔥姜料,哇,這個味道絕了,鮮美得我……诶诶诶你幹什麽!”
李角一把子搶了過來,面無表情地咬下一口:“哪有你說得那麽誇張,沒收作為你撒謊的懲罰!”
鄭悍在上面看着:“那你現在可以介紹這道菜了吧。”
雖然聞着是挺香,但她對這雞并不怎麽感興趣,。
“你先試試這菜心吧。”葉梓青胸有成竹。
鄭悍疑惑,還是依言夾了棵菜心咬下。
預想中的清湯寡水滋味并沒有到來,反而有股……肉的鮮香味?
這怎麽可能?鄭悍不可置信地又咬了幾口。
菜心本來就甘甜,可是單吃未免寡淡。這道菜心卻一反常态,同時兼備肉味的鮮香以及青菜的清爽,令人食指大動!
“這道菜,名為雞汁菜心。說簡單也簡單,把菜心一涮熟就是了,幾分鐘的事;說難也難,這雞汁還得先現取獲得。”葉梓青說。
一群大男人啥也不懂,大熱天的不做點解暑菜就算了,肯定是整天想着孝敬鄭悍,大魚大肉輪流上,這想不吃出病都難。
但是鄭悍自小吃慣了葷菜,讓她突然就口味清淡轉吃齋菜,這也不大可能。
于是,葉梓青便想出這個法子出來。
先把雞放在盤子裏,隔水蓋上鍋蓋蒸個20分鐘左右,然後額外關火悶上5分鐘。
到時間後開蓋,火候正好,肉嫩而不柴,香味四溢。
白切雞就這麽簡單地做好了,然而葉梓青的目标卻不是這雞本身,而是白切雞底下、盤子裏面那蒸煮過程中沁出的金黃湯汁。
菜心在裏面熬煮,浸在裏面一點點地吸收精華,把雞肉最靈魂的那股香味都吸進去了,便成就了鄭悍面前這一碟雞汁菜心。
另外那盤苦瓜炒肉也不簡單。
葉梓青先把苦瓜切塊,然後加入兩勺食鹽放入碗中抓拌均勻。靜置10分鐘後,苦瓜明顯沁出了水分,葉梓青把它洗淨備用。若是沒有這一步,鄭悍吃到的苦瓜還得苦上許多。
單憑這步還不夠,葉梓青在竈房裏四處翻找,終于找到了幹貝、蝦米等幹貨,把它們切碎與苦瓜、豬肉同炒,方才在最終成品當中呈現出回甘與鮮甜。
辛苦都是值得的,目前看來鄭悍确實很滿意,把面前這碗飯吃完又喊了人來添飯。
吃飽飯足,鄭悍頗為滿意:“算你有點東西,之後一日三餐也至少得這個标準知道吧。”
葉梓青應是。
不用鄭悍說,葉梓青也會主動要求多呆一些時日的。
一是鄭悍之前壞了身子,現在要養回來胃口還得慢慢養;二是她還沒有忘記村子的事情,得在這段時間裏面找準時機和鄭悍打好關系,這才有可能說服鄭悍獲得鄭悍的幫助。
鄭悍看她這麽乖巧,心情大好。
山賊們一向自诩大方義氣,從不虧待自己人。她大手一揮,便讓李角帶着葉梓青到庫房裏去了,說是允許她在這裏面随便挑一樣東西。
庫房在寨子裏面深處,頗為隐蔽。
李角酸溜溜地打開庫門:“快去吧,老鼠進米缸了這是。”
待人進去後,忽地一下關上門,在門外喊道:“我不想看,你自己找完來拍門喊我,我再開門帶你出去。”
鄭悍的晚飯還沒做呢,倒也不擔心李角會公報私仇把她關在庫房裏面。
葉梓青對此哭笑不得,點上一根蠟燭,在庫房裏走走停停。
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山賊們的庫房,不用想都知道裏面的東西是什麽來歷。
有不少女孩用的步搖簪子,看着金光閃閃華貴萬分,但拿來萬一哪天被發現了抓去見官司可不是好玩的,也只能在這飽飽眼福了。
靈水村很好,但有時候一想到別人都能穿成公主貴人光鮮亮麗,就她天天穿粗布麻衣耕地,也是會有點遺憾的。
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她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光明正大地獲得這些東西呢?
葉梓青靜靜地看着這些不屬于她的奢侈品。
好了,看夠了,是時候離開了。
就和鄭悍說沒有想要的,想換成銀子行不行,想來鄭悍應該會同意。
葉梓青剛想要離開,餘光卻瞄到了一本書冊。
那是什麽?
上面還寫着幾個字,“食材”、“圖譜”……
葉梓青蹲下,從角落裏翻出這本書冊來。
顯然它無人在意很久了,上面落了厚厚幾層灰,葉梓青把灰掃走時咳個不停。
待輕掃幹淨後,書的封面終于露出了全貌:
“珍稀……食材圖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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