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良策【二更】

火藥的制作原理并不算難, 後世主流觀點是用硝石、木炭和硫磺按照15:3:2的比例一起煉制，而在東晉煉丹家葛洪的《抱樸子內篇 》中也曾寫道“以硝石、松脂、豬大腸、雄黃共煉”成丹。【1】

常王這裏不論是煉制爐還是材料都是現成的，也為思齊煉制火藥大大地提供了便利。

現實的打擊讓常王心灰意冷, 對于修道一事也全然沒有了從前的心境, 聽思齊這麽一說, 常王雖然答應将煉丹的兩個院子和人手都交給她試試看, 但心裏一直沒有抱有什麽太大的希望。

從小錦衣玉食嬌養的女娃娃, 腦袋再是聰明，也就平日裏釀個酒榨個油做些小玩意的能力，又能在這些用兵的大事上幫多少忙呢？

常王嘆口氣，不再說要摧毀煉丹爐的話，搖着大肚子回自己的院子。

可能因為常王生得有些喜感, 形象氣質和一帶有為王侯不太符合的關系, 每次當他出現在在城牆之上，不光不能鼓舞士氣, 反而讓守軍越發低沉。

張然委婉地對着常王表示, 您作為漢室王侯, 身份高貴，很多時候只需幕後指點即可，也不用像我們這些武将一般親力親為。

盡管張然竭力掩飾，但常王還是覺察到了張然眼中微茫的嫌棄意味。

常王越發覺得自己做人失敗, 這日子當真是沒法兒過了，才會有了方才嚷着要把丹爐砸壞的一幕, 或多或少是有幾分自暴自棄的意味在裏面的。

送走常王後，思齊就完全接管了他的煉丹爐和煉丹房。

可等排查過一番王伯的煉丹用的兩個院落後, 思齊才發現自己想法有些天真。

她原本想要制造火藥炸出一條通路, 讓張然帶人突圍, 現在卻發現常王這裏的材料即便做成火藥，也不能對姜河帶領的圍城大軍帶來威脅。

換言之，想要利用當下承重材料制作出能夠足以讓姜河退軍的火藥，是一件難于登天的事情。

想到剛才自己跟常王吹下的牛，思齊越發沮喪起來。

好比一個身懷絕技的禦廚，說好了要在人前大展身手，卻發現廚房裏幾乎什麽原材料都沒有，統共加起來還不能炒一盤菜，導致處境十分尴尬。

明明她已經想出了辦法，但因為材料不足無法施展，再也沒有比這個更讓人懊惱的事情了。

思齊對着月亮許願，如果能夠讓她安然出城，等日後回到自己封地，一定要廣泛開采硝石，制出火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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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姜河的圍城軍士氣大振，姜河率人在城外接連發起攻勢。

好在姜河的大部調軍未到，張然也有準備，城內的物資相對充足，只是城中氣氛一日更比一日沉郁。

劉赟以前讀過兵書，漸漸也發現了事情的不對。

如今距離姜河先頭部隊抵達城下已過去了十幾個日夜，按理說姜河的主力軍就算是從許都過來也能趕到河安城了，怎麽到現在還不見人呢？

張然剛從城樓回來，聽劉赟這麽說也才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

他想了想後，斟酌着給出了對方解釋。

“相比原地待命而言，出兵攻城損耗更多一些，代價也大。尤其是主力軍出動攻城，首先需要解決糧草問題。姜河是個謹慎的人，知道押送糧草的過程中随時都可能出現意外，當初曹公攻打袁紹之時就是聽從了許攸的獻計，在烏巢燒掉了袁紹的辎重才得以占了先機。”

劉赟點頭：“不錯。”

得到黎王殿下肯定後，張然繼續說道：“想來以姜河現在的處境，他那邊的糧草也不會太過寬裕，所以才想着等先頭部隊先圍上河安城一段時日，等城中守軍疲了，人心也散了，才讓大部隊過來一舉攻下。如今曹公和袁紹在河上打得如火如荼，身心都在彼此身上，自然不會想到河安城這邊還會出現這些事情。”

劉赟也知道情況不好，能守一日是一日，既然攤上事情了，也只得試着接受困境。

除了擔心城外的叛軍外，劉赟還一心挂在女兒身上。

前幾日思齊總想着往外頭跑，可她再是聰慧也不過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劉赟心中擔憂，故而一直拘着她留在王府。

思齊也跟他辯過幾次，還曾經求着常王帶她去城樓上轉了一遭，回來便越發沉默。

劉赟都做好了思齊再來跟他“談心”的準備，卻不想女兒突然之間及安靜了下來，接手了常王意欲放棄的煉丹房。

雖然劉赟覺得，一個年輕女郎成日待在常王煉丹房裏瞎鼓搗也沒什麽好，但總比之前在城中和城樓奔走要強一些。

劉赟正在念着思齊之時，就見得女兒蹙着眉頭走了進來。

張然還在分析當下情勢：“咱們剛入城的時候，末将和張遼張将軍的副取得過聯系，他們也是半個多月前才舉兵河上，應該再過上幾日就會有運送辎重的車經過。運送辎重的車子要走的路……估計距離我們不遠，是最容易傳遞消息的時刻。只可惜如今河安被困，根本無從傳遞，哎……要是咱們也能有像古時有烽火臺用狼煙報信就好了。”

張然對曹操還是了解的。

曹公和常王也沒什麽交情，就算知道河安被困，也一定等解決完袁紹再來解決姜河。

但如果讓曹操知道黎王和翁主還在城中，想來情況那就大不一樣了。

換句話說，如果知道常王被困在這裏，曹操未必會在第一時間救援，但是黎王和翁主在，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思齊聽了張然這話後，瞬間豁然開朗。

火藥可操作性小，但她可以試試焰火。

記得前世幼年元宵節時回奶奶家，思齊曾經和哥哥一起坐在院子裏的臺階下拆禮花盒玩，一層層拆下外面印着“花好月圓人長久”等的喜慶團圓字樣的包裝紙，再拆下引信，探究煙花筒裏火藥的秘密。

到了媽媽喚他們吃飯時候，思齊臉上都是黑色的抹痕，洗完手的盆子裏也是黑的。

看着思齊一臉狼狽的樣子，幾位長輩也都知道他們去幹了什麽，思齊從小好動，哥哥則是一個相對安靜的學霸，這時就會有明察秋毫的家裏人出來主持公道，肯定是妹妹的主意。

思齊記得從前看新聞裏說過，在一次大型慶典當中，城中點燃焰火，群衆在十公裏外的群衆也可以看清，和城中人一起觀賞焰火，還有人用尼康折返鏡頭在高樓上選好了角度拍攝這場煙花盛筵。

想要引起距離河安不遠處運送糧草的曹軍的注意，這個方法可以一試。

相比火藥而言，研制煙花的難度更大一些，而思齊又不能随便在城中試驗，否則會影響到真正發送信號彈時的效果，若是激怒了姜河帶領的叛軍，反而得不償失。

好在常王臨去許昌之前吩咐城中建了一座三層的丹陽閣，如今尚未封頂，以金屬封頂拿來研制焰火，倒是個絕好的去處。

因為焰火在東漢末年是極為稀奇的新鮮産物，思齊擔心手下人心中畏懼，便對他們詳細解釋了原理，就是一些能運動的火而已。

但思齊很快就發現，這麽說也很難打消這些民衆的疑惑，便又打起了漢室的旗號，道這焰火是光武帝劉秀早先年派人去東海尋求來的寶貝，是她們皇室這些年來記載在書簡上的秘密，只不過她如今要将這秘密武器研發出來，以解城中之圍。

這下再也沒人有了異議，工匠們都按着思齊的要求各司其職進行實驗，成果也一次比一次更接近思齊的目标。

劉赟雖然有些看不懂女兒在弄些什麽，但看着她嚴肅認真的樣子只覺得實在厲害，便瞅了個沒人的功夫悄悄對着思齊問道：“你究竟是從哪裏弄懂了這些奇怪的東西？”

思齊眼睛都不眨地忽悠劉赟：“都是從阿父的藏書當中的得來的。”

劉赟表示懷疑：“果真？”

不過說起來，他這幾年的确懈怠了，看書的數量比起思齊多有不如，所以懷疑起來也有點沒有底氣。

思齊高深道：“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劉赟瞬間被思齊給帶歪了：“誰是顏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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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齊終于還是卡在曹操運糧車經過之前完成了她的焰火研制。

是夜，月黑風高，南風陣陣，是個适合搞事的好天氣。

思齊站在城樓之上，親手用火把點燃了引信。

絢爛的焰火在城牆之上綻放開來。

城樓之下，圍城的姜家軍也看到了這神奇的一幕，引起了陣陣騷動。

這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修仙得道吧？

姜河的副将瞬間變得惶恐起來：“聽說常王最擅修道，難道他果然已經修成正果？”

副将不說這話還好，此話一出，城樓下的官兵當中，不少人的心都開始動搖。

這個時代人們對于鬼神之說還是十分敬重的，就連受到大儒傳道解惑的帝王，也曾被李商隐打出了“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的批語，可見鬼神之說對民衆影響之大。

黃巾起義之初，張角打出了“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旗號，靠着太平道鼓動人心，口稱借的也是“黃天”的勢。只是後來黃巾軍一次次敗仗，大家覺得黃天也不成了。

既然就連老天都不向着張角了，那麽信衆們也沒必要一直跟随下去，最終還是逃不掉敗北的命運。

在這個時代當中，對于那些從未見過的神奇事物，開端有很大一部分會用鬼神之說解釋。

況且煙花原本就是炸開在天上，一束接着一束，連着炸了一刻鐘的功夫才停了下來，想來就是天神發威了吧。

距離河安城大概一萬米左右的官道上，張遼也看到了半空當中不斷升起的點點星火。

張遼警惕起來，指着那不斷閃耀的星火對着徐晃問道：“公明可知，此為何地？”

徐晃蹙眉：“似是河安城的方向，聽說最近姜河有異動，沒準就盯上了河安。”

姜河跟着袁術之時，也是極為重新術士，整個人都看着有些不正常。

張遼和徐晃想法達成了一致，認為這不斷升起的星火是出自姜河之手，打算用這些裝神弄鬼的手段蠱惑民心。

姜河作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真是打算成為第二個張角啊！

想到這裏，張遼和徐晃商議：“既如此，那就快些趕路，先将糧草送下，再告知丞相派人過去看看。”

徐晃覺得張遼的提議頗為周全，當即便應了下來。

思齊放出信號後，原本是等待曹軍過來救援的，卻不想城下姜河的人開始不斷騷動，竟然還有一小半人連夜便撤離了河安。

思齊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劉赟卻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那姜河不過就是袁術座下一小将罷了，能有多大見識？他手下的人更是愚笨，自然猜不透咱們深意，八成是害怕了，所以提前逃命去了。這樣也好，等曹公派人過來解圍之時，也能少打一些仗了。”

相比于劉赟的淡定分析，常王則對這個大侄女兒佩服得五體投地，并對之前狗眼看人低，認為思齊不堪大用的行為在內心做出了深刻檢讨。

面對這樣的思齊，常王千言萬語梗在心間，化作一聲飽含深情的肯定：“我覺得阿瑛是個極為适合修道之人。”

思齊：……

不，我并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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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聽完張遼和徐晃奏報，也覺得此事極為怪異。

姜河這人想法頗多，明明是一群烏合之衆，卻總打着袁術舊部的旗號，想要折騰出一些事情來，如今又帶着奇怪的花火圍攻河安城，可能真的打算要走張角等人的老路。

曹操最是不信邪，對于張角當年的《太平要術》也從不放在眼裏，更別提姜河在河安搞得這些鬼了。

他剛要吩咐張遼帶足了人馬去搶點姜河的辎重時，突然間又想起一件事，對着曹仁問道：“黎王和成平翁主一直沒有消息，張然那邊又是怎麽說的？如今他們走到了哪裏了？”

曹仁忙回禀道：“好像就是去了河安城。”

荀彧聽了這話後立刻離席，對着曹操問道：“主公是要派張将軍帶人去河安城嗎？”

郭嘉也站起身來，急切道：“我也去。”

曹操一聽也覺得非同小可，這年頭漢室女可是一種稀缺資源，許多生了歪心思的将領都以能夠收納漢室女入後宅為榮，如果姜河真的是在河安城搞鬼，那麽他看好的未來兒媳思齊就會很危險。

曹操道：“知道你們救人心切，奉孝就別去添亂了，好好守在這裏等消息，還是文遠帶人去吧。”

曹操話音剛落，一旁的曹彰按耐不住：“我也要同張家叔父一同前去！”

轉眼又到了可以腌制梅子的季節了，若是他能跟着張将軍去河安城救出思齊，她一定會心生感動，酬謝他許多許多糖漬青梅，甚至把腌制方法給他都是很有可能的。

曹丕也起身對着曹操請命道：“兒子也去。”

能不能把姜河打個痛快還另說，搶點糧草和裝備回來總是好的。

曹操早先年失去了曹昂，原配夫人丁氏也因為這事離開了他，從那以後他就發誓，不再拿孩子們去冒險。

姜河的戰鬥力曹操知道，對于這幾年走南闖北幾乎沒有敗績的曹家軍而言，對付姜河那幫烏合之衆不光沒什麽危險，還能立下不小的功勞，讓軍中衆人看到他膝下兩個小郎君的戰績，簡直就是送上門來的人頭。

曹操略一思索，答應了曹彰和曹丕的請求，派出張遼和曹仁一起率兵向河安進發。

在姜河帶兵圍城的第二十九天，河安城中終于等來了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