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桂花

這幾場戰事塵埃落定後, 曹操原本是心情很好的。

如今不光自己這邊順利平定北部三州，就連阿瑛和馬超那邊也很順利，不用他再去出兵攻打烏桓, 的确是一件好事。

但自打聽說馬超攻下幽州三郡和并州一個郡，之後一直沒有撤軍時，曹操就覺得有些變了味道。

曹操專程派人去幽州打聽了一番, 得知這次平定烏桓其實主要也不是馬超的功勞，軍隊是思齊的，糧草是思齊的, 甚至武器也是思齊的。

曹操在心中感嘆思齊果然如他看好的那樣，不是一般女兒家的同時，心裏頭也大大松了口氣。

馬超這人一向古怪，和他的父親馬騰在涼州割據, 不服從朝廷管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畢竟馬騰和馬超還算識時務，雖然不服從朝廷安排但也不跟朝廷對着幹, 并未與他為敵, 曹操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管他們。

畢竟涼州距離許都和邺城都十分遙遠，他目前的想法是要先平定了北方, 而非去管遠在西北的涼州的事情。

涼州的馬超不是自己人，但成平的阿瑛一定是最向着自己的。

別的不說，就從這些年的相處來看, 他感覺自己一直和劉赟是交好的，劉赟和阿瑛也一直都站在他這一邊。

馬超如今是有功之臣, 對着他能挺直了腰杆子不歸還那幾個郡, 但對着這次出人出力的思齊定然不會好意思。

只要阿瑛站在他這一邊, 他就有辦法讓馬超把不該他拿走的地給還回來。

曹操這次派了張遼、曹仁、曹彰和曹植迎思齊回城, 足以表現出了對這次迎思齊回邺城十分的重視。

思齊也想念遠在邺城的祖母，便從善如流地收拾行李出發趕回邺城。

臨走之前，思齊接到了馬超的來信。

馬超在信中先是對着思齊說抱歉，今年還是沒有如約邀請翁主一起去涼州的花燈節。

之後信上寫得便是正事。

曹操派了人請他去邺城，他已經開始動身，他猜測曹操可能想要同他商量這邊幾個郡的事情。

他想着估計曹操不久之後也會請思齊過去，故而寫信提前給思齊提個醒兒，到時随機應變，見機行事。

估計馬超是怕人劫走書信，所以說得隐晦。

不管怎麽說，思齊覺得，這個盟友是個靠得住的朋友，結交得很是值得。

因為來成平接思齊回邺城的這幾位催得急，大家在路上沒怎麽耽擱，好在危險已經解除，還有幾位将軍護送，思齊一行暢通無阻地安全抵達了邺城。

回城當晚，曹操就專程在自己府邸設宴，邀請思齊和劉赟。

年後的這段時間裏，荀彧、郭嘉、荀攸等人也一直都過得不踏實，除了要盡心輔佐曹操平定北方外，還要挂心遠在成平的思齊，說是“擔着雙份兒的心”也不為過。

成平那邊傳來勝利的消息以後，幾人終于松了一口氣，每個人身上都散發着快活的氣息。

思齊也成了大家最近聊天的焦點，郭嘉等人當初有多擔心，現在就有多自豪。

而曹操态度比思齊走之前更是友好了許多，親自迎出來不說，還特別親切，直拉着劉赟的手道，是自打他兩個離開以後，自己一直都很想念劉赟，也一直記挂着阿瑛。

看着劉赟和思齊一臉不信的樣子，郭嘉心中有些無奈。

說句公道話，其實主公這話也不完全是虛話，曹操這次再度出兵平定北方，宗室裏很多人和朝中舊臣又說了一些不好的話，黩武窮兵之類的說法也不少見。

而劉赟請了長假去成平陪伴思齊，一直不在邺城，曹操只能找了別人來幹劉赟的差事。

結果曹操很快發現，這朝中有比劉赟對自己忠心的，也有比劉赟更加有能耐的，但都不如劉赟用着順手。

他如今一時半會兒離不開劉赟也是真的。

席間，曹操對着劉赟問起，聽說玄德派了人過去幫你們守城了，可有此事？

劉赟原本心情挺不錯的，畢竟來了邺城以後，就是真的完全安全下來了，曹操對他态度又是少見的好，難免就在席間放松了下來。

被曹操這麽一問，劉赟瞬間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對着曹操解釋道：“玄德遠在荊州，心裏頭依然記挂着阿瑛，知道這邊情況不好，所以派了子龍一人過來看看。”

說到這裏，劉赟突然就不埋怨劉備了，還是大哥想得周全，幸好只來了子龍一個，人來多了雖然是好，但也叫他更不好跟曹操解釋了。

曹操笑道：“就是尋常說話，揚安緊張什麽。我想着這次子龍平亂也出了力，正想給他一個爵位。”

劉赟忙道：“子龍趕跑烏桓軍後，一早就離開了成平，怕是要辜負司空的美意了。”

曹操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事，臉上倒是也沒看出來有什麽失望，只是道可惜了。

他本來還想給趙雲封個官職，蓋過劉備一臉的，誰知道如今趙雲人已經回去了，叫他失去了這個機會，想想就覺得當真是有點可惜。

此事多說無益，曹操搖了搖頭，又把目光轉向了思齊：“這次馬超和阿瑛平定烏桓有功，但我知道，主要還是靠着阿瑛的能耐。”

思齊對着曹操笑了笑：“司空謬贊了，阿瑛不敢當。”

“你也太謙虛了些。”曹操道，“聽說你那裏新制了有很厲害的武器，是一種火炮……孤知道成平靠近西涼，算是近鄰，你也同馬超關系也一向不錯。孤有些好奇，你可也将這武器也贈予了馬超？”

思齊道：“這火炮本就難得，彈藥不易制成，故而當時只是給他攜帶了一些，想來此時都已經用完了。火炮和彈藥都是危險之物，成平之前也從未生産，只是臨到戰前才派人臨時制了出來，就制了這一場戰役所需的火藥，光材料就攢了幾年呢。”

思齊這話倒也不是欺騙曹操。

即便在現代社會，國家都對化工的生産安全把控很是嚴格，何況在這個時代。

思齊在生産過程中也一直提着心，強調小心小心再小心，還專門雇傭了多位安全員進行監督檢測，現如今除了成平，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生産條件也沒有她們的嚴格嚴謹。

除此以外，生産力不足也是一大問題，制造火藥所用的礦石并不容易開采提純，依着如今的能力尚且不能大批量生産。

曹操從思齊的話裏面聽出了幾點信息：第一，這東西很危險；第二，這東西很難購置；第三，阿瑛并不打算将這些武器給旁人用。

他倒是不怕阿瑛不給他，他怕得是阿瑛給旁人。

曹操覺得阿瑛不開這個口子也不是壞事，尤其是不能随意給涼州那邊提供便利。

照阿瑛的說法，再過上幾年她都未必能攢得出一場戰役所需要的火藥，曹操雖然心中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放心。

想到這裏，曹操對着思齊更加和煦道：“我一直想給孟起一個官職，奈何他倔強，不肯接受。這次你們平定烏桓有功，尤其是阿瑛，這麽多年來一直為朝廷出力不少，自然少不了你的東西，到時論功行賞，該是阿瑛你的，到時孤必當都能給你争來。”

……

曹操難得人性化一回，考慮到劉赟和思齊長途跋涉回來，人也比較疲乏，便也沒有組織大家吃到太晚，而是早早就叫了散席。

思齊回去的時候，章氏還在家裏等着她。

章氏也聽說了成平這段時間來的驚心動魄，一見到乖孫女兒便拉着手到了屋裏，來來回回打量了許久，看到她好好兒站在這裏，沒受傷也沒出事才抹了把眼淚，道，“早知道你是這麽個不省心的，就不該放你去成平。”

思齊将祖母好好安慰了一番，陪着她吃了宵夜點心，又服侍她睡下，這才輕手輕腳地回到了自己房中。

甄述留在封地教書了，而褚白則跟着思齊來到了邺城。

這次赴宴，思齊并沒有叫褚白跟着前去，而是讓他先回府修整，順便将帶回來的箱籠送至她的院子，讓阿霏等人幫着提前整理。

等思齊回到自己院子之時，褚白已經在那裏等她了，道是有人給王主留了一封信，請王主閱看。

思齊接過那封信，回到房間打開。

信裏的內容很簡單，請她議事之時務必要配合，但是沒有署名，只在下面畫了一枝桂花。

這花畫得雖然醜是醜了點，也略有一點粗糙，一看就知道畫的主人平日并不太愛作畫的，但仍然可以看得出是一枝桂花。

思齊記得自己和馬超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馬超就是約着她賞桂花的。

思齊微笑着将信折好，在燈下銷毀。

她已經知道了對方是誰。

其實這事本不難辦，曹操想要馬超打下來的那幾個郡，而馬超不會輕易給他。

兩方對彼此都有忌憚，誰也不想退讓，但若是想要解決此事，達成一致共識，必然都要有所讓步，做出一些妥協。

就如今的情況來看，馬超想讓她配合自己，而曹操在席上也幾番暗示她，自己作為這些年一直看着她長大的長輩，心中最是向着她的。若是阿瑛能對上馬超時候好好配合自己，就會有天大的福利在等着她。

想到這裏，思齊不禁好奇起來。

他們究竟想讓她配合什麽呢？

她突然對這次談判産生了期待。

但不管怎麽說，據他倆說法，都是“向着她”的，讓她少了幾分擔心。

思齊看完信後，阿玉來報，還有有一個翁主帶回來的包裹沒有整理，不知道是什麽，也沒有敢擅自打開。

思齊一看，這包裹正是趙雲臨走前給她留下的禮物。

她當日送了趙雲出城後，趙雲給她留下了這份禮物，因為接下來接待曹彰、返程回城等一系列事情，思齊一忙便把這事忘了下來。

思齊打開禮物，裏面是趙雲在成平閑暇之時寫得幾本軍事學教材，內容充實，邏輯在線，敘事明晰，沒有半分華而不實的詞藻，很符合領兵者的性格，只是字意外的潇灑風流，頗有幾分風雅賢士的韻致。

而最後一本并非教材，而是他自己寫的一本飲食小記，記載得是他這段時間跟着劉備游歷荊州，考察民情以後學到的當地百姓的一些吃法兒，覺得翁主會喜歡，所以也寫了下來。

裏面有家曬小幹魚的做法，秋蟹挑選小技巧，魚肚烹饪指南，蓮子粥的三種做法……

能在日常生活中注意并記得這些，可以看出趙雲是個務實又熱愛生活的人。

這本冊子記錄的方法又簡單又實用，可以再百姓當中推廣，思齊本人也是既喜歡海鮮又喜歡河鮮的。

只可惜成平不靠海也不靠湖，和荊州那邊大有不同，聽說馬超這次就直接打幽州打到了海邊，若是她也能有臨近湖邊和海邊的封地，那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