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星河

思齊生命力一向頑強, 不到一個月的功夫，腿傷便已完全康複，人也變回了從前活蹦亂跳的狀态。

這日清晨, 甄述買了思齊喜歡吃的幾樣果子, 給思齊送了過來。

思齊看到甄述送下果子就要走，忙做了個手勢把人留住。

甄述轉頭問道：“王主還有何事？”

思齊囑咐道：“一定要跟着幾位将軍認真學習啊！”

難得過來荊州一趟, 劉備又發了話可以讓思齊帶人去跟關羽等幾位将軍請教，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甄述：……

現如今每次見到翁主都逃不開這個問題。翁主年紀輕輕，就開始這樣唠叨，顯然不是個好現象。

但甄述還是好脾氣地對思齊道：“昨兒還跟張将軍談了談糧草運送的事, 不過幾位将軍最近都忙得很，不大有空閑。聽說劉豫州前些時日去見了孫仲謀, 當時兩人談得還好, 并未翻臉, 但回來後聽說，當時孫仲謀埋伏了人，有要将他留在江東不再會荊州理事的想法……總之鬧得有些不大愉快。”

思齊這段時間雖然一直在卧床養傷，但也感覺到了, 如今公安的形勢開始變得緊張。而這次緊張的原因同曹操無關, 卻和江東有很大的關系。

劉備和孫權之間出現了摩擦，孫尚香的笑容也越來越少。

又過了兩日, 劉赟對着思齊道, 譚鑫派人來報，襄陽那邊堆了許多政務一直沒有處理，勸劉赟早些回去。

劉赟雖然在這邊住得舒坦, 并不想走, 但也知道不能長住下去, 便起了收拾收拾回去辦公的心思。

劉赟走了，思齊自然沒理由在這邊再住下去。

雖然住了不多時日，但突然說要走，思齊還有些不太舍得，尤其是房間那張又大又軟的“公主床”。

這天晚上，思齊吃了飯，出來消食，繞着小路轉了一周後，在西北方向相對較為偏遠的一處院子裏，遇上劉備和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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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院子裏支起桌子喝酒吃烤肉，侃南侃北聊天象。

思齊是理科生，物理學得不錯，對天文也感興趣，來到古代後在家中藏書齋裏看過不少和天文歷法相關的書籍。

兩人看到思齊都覺得新奇，沒想到她竟能轉這麽遠，繞了大半個府邸過來。

既然人都遇上了，少不得要請翁主坐下來喝上一杯。

思齊聽他們讨論從《山海經》聊到《論衡》，從月亮和潮汐的相關性聊到天上星辰究竟為何物，為什麽總會圍繞在人類的周圍。

劉備不光和諸葛亮聊天，還一直詢問思齊的意見為何，話音當中帶着一種“知道的不多也沒關系，都是平常聊天，随意說說便好”的意思。

思齊一時編不出合适的話來，只得依着從前學過的物理知識，道，也許這些星星并不是圍着我們轉動，它們都有自己的軌跡，甚至比太陽還要大，和太陽一樣都是遠方的發光體，但就是因為距離我們太遠的緣故，所以我們看起來會很渺小。

諸葛亮覺得新奇：“照翁主的說法，太陽也是很大的星星，只是距離我們更近一些，所以才看着更加清晰，也有更多的光照。”

“在我看來，太陽也是恒星的一種，這樣說也沒錯。”思齊道，“而且我們人也未必就是世間萬物的中心，只是一個小小的組成部分，我們所見到的這個世界，也只是許許多多世界中的萬一，像塵埃一般渺小而微不足道。”

兩人雖然覺得思齊的說法并不合理，但因着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說法，故而覺得很是新奇。即便是這樣不合理的說法，聽她談下來，也別有一番感悟。

就拿劉備來說，他一直認為漢王朝的領土極為廣闊，而大海更是無邊無際，永遠找不到盡頭。如今擁有荊州幾個郡的他已覺得實現了人生理想，可思齊卻說，即便是這樣的一個世界，也可能只是組成大世界的小小的一顆星星，倒是讓他無端生出了幾分新的感悟。

諸葛亮也搖着羽毛扇點頭笑了笑，他和劉備的心理活動差不多，覺得思齊這話很有意思，有些像神話當中神仙将人類當做蝼蟻的說法，卻有沒有那般的飄渺和玄學，聽起來就覺得好像是真的一樣。

聽了思齊這一番論斷之後，讓他心境越發開闊了起來，也少了幾分得失心重，多了幾分灑脫意味。

諸葛亮第二天酒醒了之後，依然覺得昨晚和思齊的那番談話很妙，值得記錄下來，便專程為這事寫了一篇文章，記錄了昨晚思齊的說法和他個人的一些感悟。

諸葛亮足足花了五天時間才完成了這篇文章，又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做了修改。

也因為這篇文章成型不易，所以諸葛亮也格外珍惜，并找了劉備、法正等人進行了指點。

後來随着諸葛亮名氣的增長，這篇脍炙人口的文章也傳播開來，成了許多官學和私塾必備的教學篇目。

此乃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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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劉赟說定了這幾日要離開公安，思齊收拾好了行李，打算跟劉備等人告別，随着父親前往襄陽。

就在臨行之前，思齊收到了霍秋闌派送來的書信。

曹操和涼州馬騰父子及韓遂所率領的軍隊打了起來。

許是因為上次陣勢很大出兵江南最終兵敗的緣故，這次曹操出兵沒有大張旗鼓，而是相對低調。

霍秋闌也不知道為何戰場變化如此之快，之前明明聽說是馬超要起兵打曹操，後來又成了曹操過來打馬超。

總之兩方開戰不是小事，霍秋闌剛一得到确切消息，便派人給翁主送信。

原本思齊說好要陪劉赟回襄陽的，此時涼州和朝廷發生戰争，和成州息息相關，思齊便打算直接北上，先回邺城看看情況。

思齊帶蔡文姬一起離開，孫尚香、劉備、諸葛亮、黃月英、趙雲等相熟之人都來相送，這些原也在思齊的意料之內。

讓思齊意外的是，法正竟然也特意趕來送她，還抛下手上差事送出了老遠。

思齊覺得很是奇怪，她跟法正之間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交情，不知法正為何會在她離開之際這般熱情。

但思齊如今腦子裏事情太多，管不了這些，喝了離別酒之後就離開了公安，趕赴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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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秋闌的信是從成平寄來，而思齊從荊州趕到邺城也花費了不少時間，這就導致思齊剛進了邺城之後，就聽說曹操已經打完了涼州，将馬騰父子及其家人都抓回了邺城，只是沒有生擒馬超。

曹植聽說思齊回城，在第一時間趕到了黎王府中，找思齊想想幫馬騰父子辦法。

成州和涼州相鄰，彼此之間也一直都有貿易往來。

曹植在成州時候跟馬騰、馬超等人都有不少接觸，覺得馬超家裏人不錯，也算有些交情。

如今阿父為了逼迫馬超就範，揚言要誅滅馬騰三族。

雖然裏面有恐吓的成分在，但是曹植知道，這事他阿父幹得出來。

曹植也去跟曹操替馬騰求了情，結果剛開口說了幾句就被阿父罵了出來。

邺城距離涼州路程很不算近，這些年也沒什麽官方的來往，如今在邺城之中，幾乎沒什麽人跟西涼有交情，也沒人會替馬家求情。

曹植認為，現在能阻止阿父的也只有阿瑛了。

思齊是馬超曾經的盟友，如今她能坐穩成州有馬超一半的功勞，對于馬超的事情自然能幫則幫。

思齊從荊州帶來了不少特産和禮物，其中有兩大箱都是送給曹操的。

思齊親自帶了人過來丞相府上給曹操送土儀，曹操聽聞思齊來訪，忙讓人把翁主請了進來。

曹操一見到思齊便熱情邀請她入座，給她上了她愛吃的幾樣時令水果，還說今天家裏有新鮮牛乳，她們這種年輕的小娘子喝最好，這就讓人送上來給她嘗嘗。

可能是上次在華容城中救了曹老板的緣故，不管是在荊州住的那段時間還是這次過來相見，思齊覺得曹操都熱情友好得有些不像話。

曹操也說起了建安十四年的那些事情，并道，當初華容城相救之事，還沒好好送你一份謝禮。

思齊笑着道，那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丞相不必太放在心上。

曹操想了想，道，你阿父的封地被劉璋占了許久，如今劉備和孫權虎視眈眈地盯着益州，多半是不好讨要回來了。所以孤準備把幽州跟漁陽郡相鄰的北平郡給你阿父，這樣能跟成州接連起來，你以後也好一并管理。

思齊如今有封號，有封地，有名望，有人脈，可以說是什麽都不缺。

其實曹操剛才這麽一說，她還挺緊張的，生怕曹操給她搞一樁婚事當做“謝禮”。

但幸好曹老板沒有動這份心思。

就這份謝禮來說，應該是曹操能拿出手的最好而又最實用的謝禮，裏面可謂滿滿都是誠意。

思齊對着曹操真誠道了謝。

曹操笑着問道：“阿瑛今日過來找我，又是所為何事？”

思齊知道曹操是聰明人，跟這種人說話總是坦誠要比胡亂繞彎子更好一些，便直言道，自己從前跟馬超也有同伴之誼，想請丞相放過他的父親。

曹操沉吟道：“孤知道你心軟，但馬超這次起兵反抗朝廷，如果孤也像你這般心軟，就這樣輕易地放了他的父親，日後又能如何服衆？”

雖然曹操嘴上這麽說，但心裏并不是很确定要這樣做。

因為上次進軍江東前後發生的那些事情，導致他十分信任思齊，想要聽思齊的意見。

思齊道：“如今涼州大勢已去，馬家現在沒有人馬也沒有土地，留馬騰一命并不影響大局。何況現在西涼主要還是由馬超掌舵，他現在不在您的手中，一定會投奔別人，依他的才幹，将來也一定會有人收留他、重用他。”

曹操想要殺掉馬騰及其家人立威，思齊覺得很是沒有必要，畢竟曹操如今名聲已經夠壞了，即便他願意留馬騰一命，也變不成百姓和百官口中的寬和仁義之人。

曹操完全不用擔心，他放過馬騰一命會推翻之前立下的人設。

當然，這話不能對着曹老板明說，還是從利益出發規勸最好。

想到這裏，思齊稍稍頓了頓，組織語言繼續道：“對于這樣一個将來可能是勁敵的人，阿瑛認為，還是不要得罪太狠。馬超是個有氣性，也知道感恩圖報之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可若是您好心留馬騰一命，賣馬超一個人情，以後若是當真打起仗來，到了緊急關頭，也不會趕盡殺絕。”

曹操心動了。

他知道思齊說得很對，但還是有些猶豫。

思齊想了想，決定和曹老板交換一個條件，便又道：“聽說年初時候，丞相提倡唯才是舉，推薦做官的人才看得是才幹而非家世，阿瑛認為，丞相推行的政策，是一件真正利國利民的優秀之舉。但其實在這件事情上，阿瑛有個更好的主意，不知丞相可願聽一聽？”

曹操道：“你只管說便是。”

思齊只是說了簡單的兩個字——考試。

曹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朝廷選拔官職，這麽嚴肅的事情，怎麽能用考試來決定？

那要出什麽樣的考題才能真正服衆，能讓考生們顯現出自己可以做官的真實水平？

想到這裏，曹操道：“這件事情很難，世家們也不會答應。”

思齊道：“正好，成州地處東北，世家比起中原很不算多，可以讓成州先作為試點。其實在去年我便有了想法，準備試點科舉和獎學金制度。到時若是辦得好了，丞相就推廣，若是出什麽問題，我擔着，您覺得可好？”

曹操也聽明白了，思齊是委婉地想跟他交換條件。

曹操覺得，思齊說得有理，反正馬家和韓家大勢已去。

用這麽兩個人換一個天下學子歸心，這波買賣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