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如果我說我不是他，你信嗎？”俞子瑜。

遮住面孔後，嫉妒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形了，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是他。

俞子瑜換了個坐姿，将交疊的雙腿放下了，手指交叉托着自己的下巴，這個動作就像是在俯視臺下的人一樣，他借着這個角度打量嫉妒的面孔——畢竟他們已經有兩年沒有見面了。

尤其是游戲內和現實的時間換算不同，在游戲中時間顯然遠超兩年。

哪怕在怪物身上，時間已經停止了留下作用，嫉妒看起來也比記憶中的有些不同了……更加具有侵略性，換做以前，他是絕對不敢用這種眼神看着他的。

在他的注視下，嫉妒腼腆地笑了一下，蒼白的臉頰染上了薄紅色，看上去竟然像是在害羞似的，沒人知道他的內心有多麽激動和喜悅，他的聲音低如蚊蠅般。

“……不會的，主人就是主人。”

他微微低着頭，露出了脖頸，這是一個臣服的動作，可是他卻又想無時無刻不注視着俞子瑜，因此他的雙眸是往上瞥的，從俞子瑜的角度來看，嫉妒此刻的灰白色眼眸大的令人憐愛。

再次聽到“主人”這樣的稱呼，俞子瑜嘴角抽搐了一下。

“見到您，我很開心。”

俞子瑜後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視線在房間旋轉了一圈，手指在椅子扶手上點了點，恹恹道：“哦，是嗎。可我覺得不開心。”

嫉妒對此充耳不聞，只是着迷地注視着俞子瑜，他這樣和謙卑動作相反的占有欲令俞子瑜感到不快，早已死去的少年如同火舌一般的視線貪婪地舔過了他的全身，連一點衣角都不放過，直至停在了他纖長的指尖。

在那裏有一道不知道什麽時候劃破的痕跡，俞子瑜的膚色本來就偏白，因此任何淤青、傷痕都顯得極其露骨，而且由于體質原因，稍微一用力，他的身上很容易就會留下痕跡。

俞子瑜順着他的視線看向了手指，自己也有些意外，不知道在哪裏磕碰到了。

“您受傷了？”嫉妒清秀的面孔因為憤怒而微微扭曲，“是誰敢這樣做？”

話音落下，他的目光在房間中逡巡了一圈，被那雙灰白的眼眸掃到的在場的人類都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頭頂傾倒而下，整個人就像被浸泡進了冷水中一樣，光是被這樣看着就已經幾乎窒息而亡。

尤其是嫉妒的手指還在滴血，在他的手中捏着一顆停止跳動的心髒，在注視到俞子瑜淤青的時候就忍不住收攏了手指，細長的手指插.入了髒器中，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咕叽”聲。

“是誰？”

嫉妒在原地踱步，他的目光陰暗的仿佛毒蛇，燃燒着記恨的極端情緒：“是誰敢碰您？”

他的聲音染上了一絲焦慮和不滿，鞋底在地板上難耐地磨蹭，随後，他的動作驀地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麽，立刻扔掉了手裏的心髒，朝着門口那群驚慌失措的人群走去，小陳幾乎恐懼地站不住身體，在門板上無力地往後縮，滑倒在地面。

“不、不要過來……！”

有人抱頭尖叫起來：“怪物！”

聞言，嫉妒懷裏的人頭發出了噗嗤的笑聲，蒼白的嘴唇細縫一張一合，發出了來到這裏的第一句譏諷的話：“怪物……？不是你們把我們召喚過來的嗎？你們不應該對我們的降臨感到榮幸嗎？”

“我不喜歡有人這麽說我們。”嫉妒喃喃道，“我很不喜歡有人這樣說。”

他灰白的眼眸閃過了一道黑色的光，就像烏雲掠過了蒼白的高空。

“站在那裏。”

一道命令的聲音驟然打破了此刻恐怖的氛圍，雖然不大的音量，卻令衆人心底一震，不由自主地去服從他的要求，正是坐直了身體的俞子瑜。

他理所當然奪走了所有人原本放在嫉妒身上的視線，毫無疑問永遠是視線的中心，當他一說話的時候，所有人都會下意識看着他，就好像有一束光在牽引着他們的視線。

就連嫉妒都轉過頭，癡迷地注視着他的面孔。

“……”

俞子瑜冷冷道：“如果敢擅自挪動一步，你再也別想見到我。”

聞言，嫉妒的面孔帶上了一絲慌亂，他看了一眼俞子瑜，又看了一眼那群瑟縮在一起的人類，內心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掙紮，垂放在身側的手指收攏又放松……哪怕他很想懲罰冒犯他的人，但最後還是選擇了一動不動，畫像般靜止在了原地。俞子瑜的這句話對他來說，實在太有殺傷力了，比消滅他更加令人無法接受。

他找不到存在的意義，而俞子瑜就是他所有生命的光和熱情，他嫉妒在他身邊的一切，這為他帶來了存活的欣喜，而如果見不到對方，他的存在就會失去價值。

“聽我說，嫉妒。”俞子瑜放松了身體，說道，“你該離開了。”

聞言，嫉妒怔了怔：“可是，我是為了你才找到這裏的……”

“不需要。”俞子瑜打斷了他的話。

他甚至低頭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黑袍，似乎對嫉妒的話一點都不在乎。

“你可以不需要我，主人。”嫉妒急切地說道，生怕再慢一點，俞子瑜就要立刻驅逐他了，“但是，我只需要留在你身邊就可以了，我是一個死去的幽靈，不會為你帶來任何麻煩。”

無論是游戲中、還是游戲外都令人畏懼、無法直視的嫉妒，此刻卻近乎卑微地祈求俞子瑜的憐憫，小陳驚恐地發現他的影子在地面抽長、分離，最終成為了兩個，這意味着在他面前的這位第一層boss也是令人無法揣測的存在。

他們的影子都是如此詭秘，令人無法想象，住在那幅皮囊下的靈魂到底是什麽模樣。

“可你已經打攪了我。”俞子瑜看了一眼顧樂語的屍體，厭惡地皺了皺鼻道，“你不知道你的出現，會帶來什麽影響？”

像是他們這種級別的降臨，會造成周邊至少十公裏的磁場暴動。

有種說法聲稱，鬼魂其實是磁場下的産物，這就是為什麽用錄音機偶然會錄下支離破碎的亡者的哀嚎、相機可以捕捉到抽搐而模糊的鬼影、靈魂可以在電子設備之間穿梭等等，這種僅僅只是猜測的看法其實和正确答案相差無幾。

所以俞子瑜才會是國內外有名的攝影師，他本人不是人類，在鏡頭的擺弄下對這些有一種詭秘的感應，因此能夠拍攝出驚世駭俗之作。

而按照最初那個被害女生的性格，本來不會成為血肉模糊的肉塊——畢竟想要成為怪物，需要極大的怨念、憎惡和強烈的渴望，但那個女生在面對性騷.擾和強.奸都不敢反抗，不可能在死後演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你曾經出現在了那個地方吧。”俞子瑜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摩挲自己的手指，說道：“去找那個男生的時候，你攪亂了磁場，導致她的屍體發生了異變。”

他的目光落在了顧樂語身上，沒想到她還挺聰明的，難怪之前會先給那個男生做個标記，就是算到了他會去處理屍體吧？這樣就能把嫉妒引過去，致使仇人變成怪物，她的目的就達成了。

嫉妒垂下了頭：“……”

他懷裏的人頭道：“對不起，主人。”

“說實話，我不需要道歉，我只想讓你離我越遠越好，”俞子瑜攤手，皺眉道，“我不想再舉辦畸形秀，也別把我當成所謂的王了。”

話音剛落下，小陳等人立刻感覺到房間的氣息冷了下來。

從牆角開始蔓延起了冰層的霜霧，它們迅速攀爬，将房間內的一切都覆蓋上了薄冰，他們的牙齒開始打顫，哪怕抱住雙臂也不能緩解這股冷意。

與此同時，房間點燃的蠟燭像是被風吹過了，燭光在半空中飄渺不定地搖晃、跳動，就像枯萎的花朵那樣，迅速縮小黯淡下去，光亮的範圍在不斷的收攏，逐漸的，眼前的景物已經看不清了。

有什麽力量正在房間內蔓延，而嫉妒的身影在顫抖。

意識到自己的□□被驅趕，嫉妒睜大了眼睛，他猛地上前一步，試圖抓住俞子瑜的衣袖，蒼白的臉頰上最後一點血色也消失了：“不要把我從這裏趕出去，主人！”

他不想離開這裏，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俞子瑜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的，下次見面嫉妒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他會發瘋的，他是說，他一定會發瘋的，他會在街上游蕩，抓住任何一個可能知道他行蹤的人類，逼問他們關于主人的一切。

嫉妒幾乎整雙眼球都變成了純黑色，暗沉而陰郁，偏執到幾近瘋狂。

他的影子從牆壁上爬了起來，似乎站立成了一個龐大的人形，将整個房間都籠罩起來，投影似乎想要觸碰俞子瑜，卻在一米外的部分被未知的雷電擊中，融化出了一個空洞，它尖叫着被燙傷般後退，不敢再随便造次。

“你最好乖一點。”俞子瑜手托着臉頰，像是完全看透了他在想什麽，冷冰冰地說道，“要麽就藏好點，不要讓我知道是你做的。”

似乎被兩人之間的力量影響，肉塊因為疼痛而劇烈地抽搐着，躲進了匣子中，俞子瑜順手幫她關上了扣子。

目睹這個舉動，嫉妒死死看着那個肉塊：“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憑什麽，它這種低劣的東西，值得俞子瑜分出一部分精力去關注？

“這種時候還在嫉妒。”俞子瑜“啧”了一聲，“既然想不明白，就別想了。”

聽到這樣的話，嫉妒清秀的面孔微微扭曲，這讓他精致的五官突然變得如同野獸一般粗糙，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他深吸了一口氣：“可是，我是那麽喜歡您……”

他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鬥争，突然，他朝俞子瑜伸出了手。

“和我走吧，求求您了。”嫉妒用上了乞求的語氣。

他的話音才落下，變故突生，只聽到“砰”的一聲，原本緊閉的門被驀地撞開了，一道身影直接沖向了他對面的俞子瑜，動作淩厲地将他撲倒在地上，躲開了瞬移靠近、試圖拉住他的嫉妒的手指，同時，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做出了回擊。

俞子瑜只聽到嫉妒吃痛地慘叫一聲，腳步踉跄，連連後退幾步，和兩人拉開了距離。

“撲通”——

一個不穩，他們一同跌出椅子，再次翻滾下了臺階。

事情發生的太快，俞子瑜只來得及給那群人消除了記憶，根本無暇去注意自己是以一種怎麽樣的姿勢被人護住，好在跌倒的時候，對方還記得用自己的手幫他護住了後腦勺，而自己卻發出了一聲吃痛的悶哼。

俞子瑜的兜帽掉了下來，滑落到了他的腦後，和淩亂的發絲一起散落，他不滿地皺了皺眉，盯着這個用身影将他籠罩的青年。

“居然是你。”嫉妒捂住一只眼睛，面孔扭曲道，他認出了來人。

不是所有人都會被boss記住，眼前這個人，想必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好久不見，”撲倒俞子瑜的人擡起身體，回頭冷冷道，“老熟人。”

嫉妒捂住自己眼睛的指縫間滲出了綠色的血液，死死盯着對方攬住俞子瑜的肩膀的手，一言不發，終于，随着一聲輕微的爆裂聲，嫉妒的身影終于抵抗不了驅逐，不甘地消失在了房間裏。

“……”

俞子瑜看向雙臂支撐在他脖頸兩側，位于身上正上方的青年，當對方确認嫉妒已經離開，而低下頭和他對視的時候，俞子瑜極其罕見地怔了一下。

他似乎有些意外，甚至微微睜大了眼睛，而這細微的反應被樓辰收入眼底。

怎麽感覺……他好像認識他？

來不及細想，只聽到一聲慘叫聲，樓辰迅速從他身上起身，俞子瑜繼續躺在地板上，扭頭看了過去，恰巧目睹小陳死不瞑目地滑倒在了地上。

在他們面前站着一個胸膛破了一個大洞的背影，她呆滞地轉過臉來的時候，房間內的氣氛一凝，衆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兇手居然正是剛死不久的顧樂語，她已經沒有了人類的意識，面色青白、扭曲，只剩下對鮮血渴求的本能。

——因為嫉妒的存在，異變的磁場導致她被感染了。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樓辰保證道。

俞子瑜“啧”了一聲，把頭扭了回去，躺在地上，也沒有爬起來，幹脆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發起了呆——既然有人要逞英雄，那他也沒理由拒絕，搶着做事不是他的美學。

不過這個多管閑事的人類，為什麽确實有那麽一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