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樓辰定定地望着他,而俞子瑜沒有任何退縮,依舊保持着面無表情,好像覺得自己提出讓別人對着他正開一槍沒有什麽不妥一樣。
正是這樣的怪異之處,讓人覺得他簡直和正常人相差甚遠。
他似乎有着極其濃烈的自毀傾向。
樓辰:“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那又怎麽樣?”俞子瑜無所謂道,“難道你說的‘人類’只是擦傷是謊話?”
樓辰頓了頓,說道:“不是。”
“那不就對了?”
俞子瑜眯起眼睛,走到他的身邊,先是意味不明地瞥了匣子一眼,然後手已經自覺地伸向了樓辰的腰間,似乎已經篤定了對方會同意——有什麽理由不同意?如果他想讓事情變得輕松一點的話,他的提議對兩人都沒壞處。
但他的手卻驀地被按住了,俞子瑜擡起頭,看向了緊緊握住他手腕的樓辰。
“不行。”樓辰沉聲道,“我不會對任何同伴開槍。”
對方比他高了一些,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樓辰線條流暢的下颌,他們說話必須保持這個姿勢,一瞬間,狂暴的戾氣湧上了俞子瑜的心底,他不喜歡任何東西用任何方式至他之上,樓辰這種低頭看人的方式讓他覺得有點惱怒。
“你現在不嘗試,以後會後悔的。”俞子瑜道,“不要說我沒給你機會。”
樓辰似乎注意到了他隐含怒氣的目光,疑惑地皺了皺眉。
俞子瑜假惺惺地笑了一下,随後,冷冰冰地試圖抽回自己的手,但樓辰卻沒有松開,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腕,把它往自己的方向拽了過來。
俞子瑜本來可以輕而易舉地甩開對方,但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現在的身份……某位無辜入場的攝影師,鑒于眼前這位顯然和超自然管理部門有點關系,于是,決定稍微克制一下自己。
樓辰剛握住俞子瑜細長的手指,動作就停了停,因為他入手一片冰冷,對方的體溫低的吓人,就好像在外面吹過冷風才進來,可是在這狹窄的房間內,就連樓辰自己都有些發熱,但俞子瑜的手指摸上去卻就像是冰塊一樣。
這不是活人會有的體溫,難怪他一直穿着各種禦寒的風衣。
奇怪,實在是太奇怪了,但樓辰無法說出那種詭異的矛盾感究竟出自何處。
“摸夠了嗎。”
半響後,俞子瑜聲音響起,聽不出來有什麽情緒,本意是想讓樓辰松手,但沒想到的是,對方反倒握得更緊了,幾乎讓他的手腕開始發痛。
俞子瑜:“……”有些人就是不知道得寸進尺怎麽寫對嗎。
“你這裏受傷了。”樓辰道,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在皺眉,盯着俞子瑜手邊緣的青紫痕跡,“他們對你做了什麽?”
這話足夠讓栽在俞子瑜手上的顧樂語、小陳等人給氣活過來。
應該問的是他對他們做了什麽才對吧??
“你不覺得自己對我關注過多了嗎?”聞言,俞子瑜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但很好地遮掩了過去,輕飄飄地說道,“提醒一下,我們才認識了十分鐘。”
樓辰一怔,陷入了沉思。
的确,這不像是他本來的性格,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對俞子瑜在意過頭了,他的視線無法從這個青年身上離開,因為有一個強烈的念頭一直叮囑他,一旦對方消失,他無法再用任何方式将他找回。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樓辰的心底就升起了一個詭秘、古怪的想法。
……這次,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念頭,他們分明才認識。
為此,樓辰的雙眼染上了罕見的困惑。
俞子瑜這次毫不客氣地甩開了他,随後,他擡起另外的一只手摩挲了一下發紅的手腕,用毫不遮掩的不善視線注視着樓辰,慢吞吞地說道:“我從來不知道超自然管理部門的人這麽沒有禮貌。”
“……”
“你們有投訴電話嗎?”
“沒記錯的話,我剛才救了你。”樓辰終于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說道,“如果你能對我說‘謝謝’,那真是太好不過了。”
他不會去問為什麽俞子瑜知道他來自超自然管理部門,既然俞子瑜身着黑袍出現在這裏,就說明他在一定程度上是知情者,可就算是這樣,樓辰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被救了還這麽傲慢的人,但奇怪的是,這副姿态卻不會令人讨厭。
俞子瑜毫不客氣地說道:“我讓你救我了嗎?”
如果不是樓辰突然出現,他本來還有別的計劃,結果現在被這家夥給打斷了,他總不會認為對付B級感染的子彈能夠真的驅趕走嫉妒吧?如果不是俞子瑜讓他離開,他未必能像現在這麽輕松的站在這裏。
所以誰救誰還不一定,俞子瑜倒是想讓他對他說謝謝,于是,他冷笑了一聲。
沒想到樓辰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摁住他的腦袋,使勁揉了一把:“不用謝。”
俞子瑜:“……”
“你有病?”他嗆聲。
樓辰:“……你不妨可以把這理解成關心。”
俞子瑜垂在身側的手指難以忍受地攥緊了,他擡起頭正要說話,沒想到“砰”的一聲,門又一次地被人從外面粗暴地打開了,他皺眉看過去,發現從門外瞬間鑽入了許多人的身影。
他們都穿着統一的警察制服,只是胸前繡着交叉起來的荊棘的标識,這群人的出現導致房間多出了許多人氣,而門外警笛的聲音尖銳刺耳,讓人腦袋嗡嗡作響,俞子瑜似乎能夠瞥見從門縫中透過來、警車頂端旋轉的藍紅兩色光芒。
看來超自然管理部門的其他人終于姍姍來遲了。
樓辰不是會孤身一人前來冒險的類型,在游戲裏做臨時搭檔的時候,雖然他看起來算是友善好說話的類型,實際卻并不好接近,而且他心思缜密、遇到危險能夠保持極端的冷靜,是個強勁的隊友和敵人。
“把房間內的其他人都看管起來!”
有人喋喋不休地指揮,把原本靜谧的空氣攪成一團亂麻,房間瞬間變得鬧哄哄的,幾人之間瞬間注入了許多生者的氣息。
“已經找到了受害者,犯罪現場保持不動。”
閃光燈的“咔嚓”聲接連不斷地響起,似乎是在拍下犯罪現場。
黃色的警戒線從外面簽了進來,有幾個拿着三角柱的特殊部門警察從俞子瑜的面前走過,他們來到了那個男生和顧樂語面前,把慘烈的現場用黃色的線條圍了起來。
“……”
“你去那邊。”樓辰對那幾個過來的人淡淡地說道。
樓辰似乎對這些人很熟悉,也在他們之間有較高的威望,在他面前經過的每一個人都和他打招呼,叫他“樓隊”,但樓辰卻恢複了攥住俞子瑜手腕之前的模樣,面對衆人的目光只是微微一點頭,既不算冷漠、卻也不算親近。
似乎剛才他沖動地抓住俞子瑜的手腕,問他是不是受傷的舉動是幻覺一般,這樣的反差讓俞子瑜的雙眼閃了閃,似乎抓住了什麽東西的尾巴。
房間內的其他黑鬥篷似乎已經被這一連串的變故給吓呆了,只是僵在原地,很輕易就被本來還以為會很棘手的警察們收押起來,這場混亂讓依舊站在樓辰身邊、也身穿黑鬥篷,卻唯一沒有被看管的俞子瑜顯得非常突出。
“樓隊?”
一道清朗的聲音突然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樓辰轉過頭去,發現說話的正是趕來的小賀,他自來熟地湊了過來,好奇地打量穿着袍子的俞子瑜:“這位就是俞子瑜、俞老師吧,你好!”
“哦,你好。”
俞子瑜的态度很冷淡,小賀朝他伸出了手,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把他當成了空氣,他沒有握手,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奇怪,樓辰沉默後,才出口道:“他叫賀餘。”
賀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呃,我是副隊,叫我小賀就可以了。”
他打了個哈哈,收回了自己懸在半空的手掌。
樓辰一直在看着他,這道落在身上的視線實在是太過熾熱,讓俞子瑜根本無法忽略,他在心底無語地意識到一點,如果他本人不做出回答,想必對方會一直這麽盯着他。
總不能直接把他的眼珠挖出來,俞子瑜冷冷地想,樓辰這些天最好少走點夜路。
“我有潔癖,不喜歡肢體接觸。”僵持片刻後,他說道。
雖然任何人都聽得出來說話人的極度敷衍,但好在尴尬氣氛依舊變得緩和了很多,樓辰終于收回了視線,而俞子瑜在說完這句話後就抿住了唇,面上浮現出煩躁。
賀餘沒有注意到這暗流湧動的一幕,他僵硬的動作一緩,終于呼出了一口氣,摸了摸鼻子,心底暗道剛才差點下不了臺來。
緊接着,他理解地點了點頭,連忙說道:“沒關系,沒關系。”
藝術家都有些個人的癖好,相比下來潔癖還是比較無傷大雅的屬性了,他剛才一路開車趕過來,手确實是有些弄髒了,這樣看來,還是汗津津的自己卻提出要握手這點不妥了。
俞子瑜別過臉,眉眼恹恹道,“這事什麽時候解決?”
“耐心點,大攝影師。”樓辰勾了勾唇,說道。
他的話音才落下,一個陌生的青年就筆直地朝俞子瑜走來,他的手裏拿着毛毯,還握着一杯熱可可,似乎想要遞給他,但樓辰在他走近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擋了一下,接過了他手裏的東西。
“去忙那邊,這裏我來負責。”
聞言,青年愣了一下,沒想到卻先看向了俞子瑜征求意見:“子夜老師……”
他上來就叫他的攝影名,顯然這名字在他心目中分量更高,可以越過俞子瑜三個字。
俞子瑜擡了擡眼,慢吞吞道:“你是我的粉絲?”
見到他給出回應,青年頓時雙眼放光,有些驚喜道:“是的!我真的很喜歡您,上次您在簽售會沒有露面,我很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今天聽說您被卷入了特殊案件中就一直在想您,現在終于見到您了,沒事就好……”
說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腼腆道:“沒想到您真人這麽好看。”
“哦,謝謝,我也覺得。”
“……”青年的話一時間被堵了回去。
樓辰忍笑着把毯子披在了俞子瑜的身上,然後将可可遞給了他,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好了。你先去警車上休息,有些事情還等待确認,等下你需要和我們去警局一趟。”
“作為嫌疑人?”俞子瑜裹着毯子,捧着可可擡頭問。
說罷,他移開了目光,轉而落在匣子上,已經有一堆警察圍着它拍個不停了,恐怕樓辰支開他就是為了解決這個,他像只小動物一樣裹在毯子裏暗自嗤笑一聲。
低頭注視着他無辜而孱弱的面孔,樓辰緩和道:“作為受害者。”
俞子瑜纖長的睫毛抖了抖,樓辰沒忍住,再次摸了摸對方的頭發,這親密的動作讓後者的臉微微扭曲了一下,他立刻打開了他的手,卻沒有再當着賀餘的面說些什麽。
從未見過自家隊長這樣做,一旁的賀餘露出了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俞子瑜陰沉着臉,他們果然沒有把他和這群人聯系在一起,一定是因為翻了他最近的攝影作品,因為他弄了一點小手段來誤導他們,這麽看來,他的僞裝做的還不錯。
樓辰朝賀餘點了點頭,賀餘知道隊長是什麽意思,于是精神恍惚地帶着俞子瑜朝門外走去。
誰都沒有注意到,被幾人無視了的青年臉上的表情一閃,竟然變得格外陰沉。
他怨憤地看了樓辰一眼,如果不是他打斷了他,子夜老師本來該和他多說幾句話,早知道自己也參加這個聚會了,還是說應該多關注一下那個論壇……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一道冰冷的目光驟然将他鎖定,如同冰錐,将青年在原地狠狠地刺穿。
他戰戰兢兢地擡起頭,對上俞子瑜的目光。
對方正面無表情、用黑沉的眼眸冷冷地注視着他,最終,在他冷汗潸潸、幾乎堅持不住哀嚎的時候,他竟朝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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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