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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李自牧喊了一聲,随後皺着眉頭坐在監視器後,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若有所思。
林青淺喝了口水,也走到監視器後。“怎麽了?哪裏演的不對嗎?”
李自牧搖搖頭:“不是,你演的挺好的,就是感覺少了點什麽。”
宋清越蹲在一旁,努力的把眼睛裏的光藏起來。
今天給林青淺拍的幾個鏡頭是給她熱身的戲,大概都只有幾句臺詞,剪到電影裏恐怕加起來還沒有兩分鐘,但這并不意味着這幾個鏡頭不重要,相反,這是奠定陳盈風戲劇人格基礎的幾場戲。
宋清越漫無目的地想着:如果自己是導演,大概會是把這幾場戲放在陳盈風正式出場之前,是夏十一從線人口中聽到的關于她的消息。
如果說商河市是日占區最絢爛奪目的一座城市,那陳盈風一定是商河這座糜爛腐敗的城市上開出的最誘人的玫瑰。她是商河最大酒店明面上的老板,既媚又雅,狠毒果斷,即便是日本人也要敬她三分。當然市井裏也有傳言,日軍駐商河的軍隊總司令是陳盈風的入幕之賓。
這幾個鏡頭,就是用來表現陳盈風特質的,通俗點話來說,就是用鏡頭語言對陳盈風進行背景介紹。
“哪種感覺沒有?”林青淺看着自己的回放,修長的手指插入發根,把垂下來的卷發向後撩去。
宋清越捂住自己的心口。
林青淺這幾場戲的特質是什麽?
妖嬈妩媚。
所以她的妝容和服裝,都是走的這條路子。
宋清越蹲着,是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失态的樣子。
之前林青淺有一場戲中的一個鏡頭,是回眸輕笑。
那一刻,浮華盛世,酒綠燈紅,不過是這個女人身後的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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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挺對的啊,你要的東西我琢磨着都表現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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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林青淺合作這場戲的一個年輕演員瑟瑟發抖。
在林青淺化妝的時候,李自牧拉着她們講了好久的戲,甚至具體到了哪一刻的心理變幻應該是什麽樣子的。直到林青淺那複雜的妝容完成。
而李自牧只和林青淺說了一句話:“豔而不俗妖而不濁,你懂吧。”
一旁努力記筆記的小演員驚愕地擡起頭。
不懂。
林青淺點點頭:“可以,來吧。”
不得不說,小演員心裏是有點不服氣的。她好歹也是科班出身,成績在系裏也是數一數二的水平,不然進不了李自牧的劇組。成績好,模樣周正,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看着這位有圈裏富有争議性的準影後級別人物,頗有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躍躍欲試之感。
她看過林青淺的《下裏巴人》,這是學校布置的賞析作業,那部戲種林青淺的表現确實是影後級別,但那也是林青淺唯一一部戲。知道一點內情的老師告訴他們,林青淺這部戲入戲太深,導致沒辦法演其他戲,也用她的例子作為反面教材教育學生們出戲的重要性。
初次見到林青淺的時候,她的目光中是恭敬而帶着審視的。
這次不是那個富家小姐的角色了,你還能演那麽好嗎?
這次這一鏡是她演藝生涯的開始,因為太緊張,她出錯了兩三次,都還沒等到林青淺的臺詞,李自牧就喊ng了,好不容易一次她的表情臺詞動作全部到位,輪到林青淺。
林青淺懶懶地掀起眼皮,看都沒看她一眼:“不見。”
她只想在林青淺的氣場中跪下。
這大概是她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高度吧。
人與人之間,如果只有很小的差距,是會引來嫉妒,而當差距很大的時候,就只有仰慕和崇拜了。
這是在演技為王的電影圈颠撲不破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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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還差點什麽?”林青淺看了好幾遍,也察覺出了一點問題。
李自牧撓撓腦袋:“你覺得,陳盈風是什麽樣的人?”
“唔,理性主義、實用主義。”林青淺毫不猶豫的回答。
李自牧訝異地看了她一眼:“你對她的評價還挺高,不過我說的不是這個,你覺得在那樣一個環境,她表現出來的只是媚和妖嗎?”他努力想着詞來表述,“惡之花結出來的果實,不應該只有這些吧。”
林青淺微垂着頭,皺着眉想了想:“我好想明白一點了,陳盈風對于戰争的态度是悲觀的消極的,所以才會放縱堕落,剛才只表現出了後者,但前者才是後者的緣由,作為奠定陳盈風戲劇人格的鏡頭,最好前者也要表現出來,是這個意思嗎?”
李自牧點點頭:“不愧是學理科的,就是這個邏輯。”他沉思着,“我覺得加一點東西吧。”
他突然眼睛裏閃過一道亮光:“你會抽煙嗎?”
很快他又頹了下來:“你會個屁。”
林青淺舔嘴唇:“我還真會,不過最近已經戒了。”
前世,她是抽煙的,還不抽女士煙,抽中華那樣沖的。她當然知道抽煙不好,但在很多個茶和咖啡已經無法供給刺激的夜晚,與煙的熱吻,支撐着她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刻。
只是穿越過來,她琢磨着這玩意能不碰還是不碰到好,就戒了。
只是這話聽到李自牧耳朵裏就是另一回事了,他眼裏帶了幾絲愧疚:“那部戲怪我,我欠你兩個人情了。”
林青淺擺擺手:“嗨,說什麽呢,您是長輩。那等會我按感覺走,你看行不行。”
李自牧喊來道具,因為後面的戲裏有賣煙的小孩充當情報員的套路劇情,所以道具是準備好了的。很快就把一些包裝仿古的煙遞了上來。
林青淺挑了一根爆珠的,這玩意沒前世抽的那些上瘾,林青淺自诩還是有幾分自控能力。
“好,各部門準備!”李自牧拖長音,“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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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盈風點起一只煙,沒有抽,而是雙指夾起放在面前,看着煙霧後一張戰戰兢兢的臉。
她穿着一身和她氣質不符的青色麻質睡袍,原本淡雅素淨的顏色偏偏被她穿出了一□□惑媚意,衣領半敞着,某些溫潤若隐若現。
“先生,小泉長官來找您了。”身前的人低着頭不敢看她,衣角被手攥緊,皺成一團。
陳盈風挑起眼皮,看了身前的人一眼,随後叼起煙,吸一口,随後慢慢吐出一個不規則的煙圈。她似乎是有點不滿,再吸一口,這次吐出了個标準的圓。她妖豔的臉上竟然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于是又吸了一口,身子前傾,将一個标準的煙圈噴吐在緊張的姑娘身前。
她嘴角挑起:“不見。”
姑娘急忙鞠躬,後退幾步,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地方。
陳盈風遺憾地笑笑,随後懶散地靠在椅背上,雙眼無神地看着天。
她沒有再管手中的煙,直到煙灰掉落在手背上才猛得一抖,将煙摁滅在一旁。
“卡。”李自牧露出滿意的笑。
林青淺跳起來,“再來一遍吧,我剛才第一遍煙圈沒吐好,我還以為你會喊卡。”
李自牧擺擺手,“不不不,這一版更有感覺,就用這個了。”
林青淺撇嘴:“哪裏更有感覺了?明明就是失誤。”
李自牧頗為嫌棄:“文科生的審美不用你們管,就用這個。”他狐疑地擡起頭看了林青淺一眼,猛得抓住她的手,在食指和中指中間仔細看了看。
手指白皙修長,并沒有老煙槍那煙漬。
林青淺不滿地抽回手:“你幹嘛?”
李自牧悻悻地說:“你這可不是會一點吧,過肺了。煙圈我都不會吐,一看就是老手了。”
林青淺笑笑,“天賦吧。”
李自牧無語。這玩意也有天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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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的戲就到這裏了,回去休息吧。”已經是下午三點,統共過了五六鏡,對于李自牧這樣吹毛求疵的導演來說算得上是神速。
“休息啥,”林青淺伸了個懶腰,惹得宋清越低下頭不敢看,“不是還要去學舞麽?”
李自牧笑笑,“你不是民族舞童子功嗎?這難不住你吧。”
“一天不練手腳慢,兩天不練丢一半,三天不練門外漢,四天不練瞪眼看。我都丢了兩年了,想撿起來沒那麽簡單。”其實是繼承的原主肌肉記憶還需要自己去調配,當然得多練。
“那你去吧。”李自牧趕人走。
林青淺嫌棄地去化妝間卸妝,順便閉目養神。
門外有個小腦袋探頭探腦,正是宋清越。小秘書剛想通報,卻見宋清越連忙擺手,于是閉上嘴。
宋清越偷偷摸摸溜進來,盯着小秘書。
小秘書乖巧出去。
宋清越就勢霸占了她的小馬紮,盯着林青淺,惹得一旁的化妝師有點尴尬。
宋清越眼尖,一下就看見了林青淺玉白色的手背上一個顯眼的紅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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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淺又驚又怒,小秘書竟然敢抓自己的手?
門外小秘書頭疼地盯着另一個探頭探腦的小腦袋。
正是剛才那個和林青淺演了對手戲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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