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有希望

那楠席地坐在聞兼明家門口,在等到聞兼明時就跟等到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樣,一下竄了起來,結果左腳絆上右腳,踉跄兩步,差點摔倒。

那楠為自己的失态頗有點不好意思,他抓抓後腦勺:“老師你回來啦。”

聞兼明眉頭深皺,有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他沒有立馬走到自己門前,而是停在離家門兩米之外,問:“你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

“這個,”那楠眼珠轉了轉,“陸哥告訴我的啊。”

陸以只是兩個多月前替他拿東西來過他家,短短停留了十分鐘,時間還是晚上,他能這麽清楚地記得自己的住址?聞兼明有些懷疑。

但換成他的話,也是第一次去陸以家就記住了他家的位置和門牌號,好像也不算太離奇。 聞兼明接受了那楠這個說法。

他走到自己家門前,用身體擋住那楠,開始往門鎖輸密碼。

“你來做什麽?”

“很多天沒看到你了,我……還有陸哥,我們很想你。老師,你最近在做什麽啊?”

“忙。”

他實在沒想到那楠會找到他家來,是不懂他的故意疏遠?聞兼明随意搪塞着那楠,并不打算把自己那些令人牙酸的真實想法告訴他。

門鎖抽開,聞兼明謹慎地把門打開一條夠自己進入的縫隙,進屋後一手握着門邊,就站在僅開的那道縫裏。但那楠只是規矩地站在門外,并沒有強硬地想要進去的打算。

“知道你忙。”那楠有些沮喪地耷着眉毛,目光一刻不離開聞兼明的臉,“陸哥也挺忙,我不忙,我就過來看看。”

“嗯。”

“那個……老師,之前的事情對不起。陸哥跟我說了,說你覺得我很過分。現在想想,我可能有些地方是讓人挺讨厭的。以後不會那樣了,你能不能不讨厭我啊?”

聞兼明沒說話,他在掂量那楠是真心這麽想,還是只是另一種以退為進的話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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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楠看着聞兼明欲言又止,咽了口唾沫,又重複道:“我就是過來看看,你忙,我走了。”

他真的轉身走了,步子遲疑猶豫,大概還抱着一線希望聞兼明會把他留下來,哪怕什麽都不做,就呆一會兒。

但他已經走進電梯間,并沒有人留住他。電梯上來,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聞兼明還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勢,并沒有進去,所那楠的猶豫和卑微的期望全部都被他看在眼裏。那楠自己也知道,所以很對上眼睛的時候,他咧開嘴角,尴尬地笑了笑。

“那楠,”聞兼明把門敞開了,“我這裏有些別人送的鮮桃,我也吃不完,你帶些回去和陸以吃吧。”

他想起那天晚上和那楠那個濕淋淋的、纏綿的吻。

不知道別的男人是不是這樣,就聞兼明來說,他很難粗魯地對待和自己有過某種關系的人。比如何文初,撇開那一紙結婚證,他們根本就是陌生人,但無論如何,他也做不到對待陌生人那樣對待她。現在是那楠,親吻過了,愛撫過了,也有了某種程度的肌膚相親,聞兼明就沒辦法讓他那麽沮喪地離開。

“好啊,我最喜歡吃桃子了。”那楠三兩步跑回來,生怕聞兼明中間反悔一樣,急切問道,“老師,要脫鞋嗎?”

“要。”

聞兼明找了雙新脫鞋扔在門口。

“哇,老師你家看起來好高檔,”那楠環視聞兼明的客廳,“你一個人住?”

“嗯。”

“太幹淨了,我可以坐這兒嗎?”那楠指着聞兼明的乳白色皮沙發。

“你坐,喝什麽,果汁還是礦泉水?”

“果汁吧。”

那楠規矩地坐在沙發上,他不是刻意矜持。他能看出來,沙發上的靠枕,茶幾上的杯子、杯墊、遙控器等等小玩意兒都是按照一定的位置擺放的。他從小就被教育,去別人家,特別是講究的人家裏不能随便動人家的東西。父母教給他的那些東西,一度是那楠致力于擺脫的,莫名其妙在這裏起了作用。

聞兼明給他端來一杯橙汁,百分之百的純果汁,喝起來沒那麽可口。

那楠龇牙咧嘴:“有點酸,老師,有糖嗎?”

聞兼明又去廚房,拿來兩包喝咖啡用的太古糖:“這個行嗎?顆粒比較大,可能不太好化。”

“就要這個。”那楠心想,正好可以慢慢喝,在這裏慢慢消磨時光。

“老師,今天送你回來的男人是誰啊?”那楠拿勺子慢慢攪動着果汁,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聞兼明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反問:“男人?”

“不是男人嗎?剛剛我看到有車送你回來。”

聞兼明含糊道:“嗯,一個朋友。”

“哦,感覺那個車很貴,老師的朋友也很高檔,呵呵。”那楠說這話,調整了一個舒服些的方式,想把腿放到沙發上,但放到一半想起來這是聞兼明家,又讪讪地把腿放下去了。

聞兼明對他擡了擡手臂:“你想放就放吧。”

“真的可以嗎?”

“反正你走了,你坐的這塊我也會擦。”

“……”

那楠把腿放到沙發上,下巴戳在膝蓋上,滿心歡喜盯着聞兼明看。

“老師,你最近忙什麽啊?”

“期末了,忙考試的內容。”

“哦,那等考試完,你就有空了。”

“到時才知道。”聞兼明含糊其辭,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馬上期末了,你不準備考試?”

“随便考考呗。”

“随便考考?”聞兼明蹙眉,“文學鑒賞可不是随便考能通過的,會挂科。”

“我肯定不會。”

“我不給學生開後門。”

“哈哈哈哈……”

聞兼明莫名看那楠捧腹大笑。

“老師,我沒上您的課。”

“沒上我的課?”

“對啊,你不會不知道經管系在我們學校是三本吧,我們沒有資格選文學課的。”

這讓聞兼明有些好奇,既然這樣,那楠是在哪兒和自己産生關系的,并且還這樣一幅非他不可的樣子。

他也沒問,因為他不想再繼續加深這種關系。冷淡和疏遠都是沉默拒絕的方式,如果那楠實在不懂,那麽這暑假的兩個月時間,他還可以消失。以後在學校,只要他上完課就走,也并不會有太多交集的機會。其實人和人的關系原本就夠脆弱,如果再有人刻意想要斷絕這種關系,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維持不住的。

這天晚上聞兼明留下那楠吃了一頓飯,送了他一箱新鮮的桃子,再把人和桃一起送到樓下,叫了車,并付了車費。

--

這是個周日,但由于一個項目的驗收,陸以加了班。結束後合作單位堅持要請他吃飯,說是吃飯,實際主要還是喝酒。他們單位其他負責人都有家有室的,陸以也不好叫他們作陪,就他和金熙作為公司的代表去了。也不能讓金熙擋酒,結果就是他喝得最多。合作單位的人把他送回家時,他已經走不動道了。

陸以睜開一雙醉意朦胧的眼睛,一整張臉投在他視線裏。

“哥,你醒了啊,感覺怎麽樣?”

陸以指着垃圾桶,從喉嚨裏憋出兩個字:“要吐。”

那楠趕緊把垃圾桶拉過來接住。

陸以躺在沙發上終于緩過來一些,酒也醒了不少。那楠忙活一通,收拾了剛坐下。

“謝謝。”

“別客氣啊。你看,我的價值終于體現出來了吧,也不算白吃白住。”

“嗯,再幫我倒杯水吧,謝謝。”

那楠把吸管支到陸以嘴裏,他就躺着的姿勢,咕嚕咕嚕喝了半杯。

“有桃子,老師今天給我的,我給你削一個。”

“你今天去找聞兼明了?”陸以後仰着頭,看那楠步子輕快哼着歌去廚房削桃子。

“對啊,他給了我一箱桃兒,還留我吃了晚飯,把我送到樓下叫了車,還給我付了車費。”那楠真的很快樂,雖然平時也總是笑嘻嘻的,但現在完全是另一種不一樣的神态。那楠把切塊的桃子喂給陸以,“哥,你說得對,老師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我覺得我有希望了。”

“他說等考試完了就不忙了,是啊,接下來是暑假。陸哥,暑假你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看那楠這麽快樂,并且充滿了憧憬的神情,陸以為他感到有點難過。他大概太了解聞兼明了,很清楚那楠其實沒什麽機會。或許那楠今天得到的那些善意和溫柔,只是聞兼明徹底離開前因為愧疚做出的彌補。

“那楠,你為什麽那麽喜歡聞兼明?”

“他帥啊,性感啊。”

陸以無力地笑了笑:“那我呢,比不過聞兼明?”

“不是啊,所以我喜歡你啊。”

“我們兩人你只能選一個呢?”

“那我選不了。”

陸以嗤笑一聲:“如果這個問題換成聞兼明問呢?”

那楠只是笑。

“哥,我要是真選了你,你該趕我走了。”

那楠幫陸以洗漱後,又把他送回卧室,自己去了客房睡覺。

陸以腦子昏沉沉的,卻因為胃部隐隐作痛一時睡不着。他還在想剛才那楠的話,其實他錯了,即使真的選他,他也不會把那楠趕走。

陸以對那楠産生了些許奇怪的情緒。如果說最開始收留他,是覺得他很可憐,覺得他和自己在某些方面十分相像。但現在,陸以覺得家裏有個人其實很好。和聞兼明在他家時不一樣,那楠不會離開,因為他無處可去。

那楠需要他,陸以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被人這樣需要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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