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酸
上午十點多,病房中間那張空床上來了一位病人。因為這番動靜,陸以緩慢睜開眼睛,目光散了一會兒,逐漸聚焦到聞兼明身上。
聞兼明見他醒過來,把他的手放回床邊。
陸以嘴角動了動,大概打算說點什麽,但話還沒說出來,就又吐了。他無力擡起手,聞兼明趕緊四下尋找,在床腳找到一個痰盂。
陸以吐了兩口血,黑紅的,還有凝結的血塊。聞兼明趕緊按了護士呼叫鈴,護士又叫來主治醫生。
醫生檢查一通,量了血壓,換了輸液的管子。告訴他們沒大事,吐血塊是因為出血的位置還沒有完全止血造成的,這個得慢慢來,急也沒用。另外就是禁水禁食,讓聞兼明看着正在輸的營養液,輸完了叫護士換上其他藥物。
醫生和護士都走了,陸以也恢複了神智,看着聞兼明,蒼白的臉上露出抱歉的表情。
“你感覺怎麽樣?”
“還好……就是有點頭暈……”
“有哪裏痛嗎?”
陸以輕輕搖頭:“可能醫生有給止痛藥。”
他還是看着聞兼明,在等他的詢問或者說指責,比如,你怎麽搞成這幅樣子的,自己的身體也不知道好好愛護嗎……但聞兼明只是看着他,目光關切而溫柔。
陸以被他這種眼神看得有些受不了,移開眼睛,問道:“你怎麽在這兒?我聽那楠說你出去旅游了。”
“回來了。”
“這麽快……”
“嗯,反正早晚都會回來。”
上次聽那楠那意思,聞兼明應該是找了別人,陸以還以為以後很難再碰上他,卻沒想到自己病痛中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聞兼明,他明明記得昨晚是那楠送他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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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以轉着脖子四周看了看:“那楠呢?”
“我讓他回去休息了。”
陸以眨了眨眼,更小聲地說:“抱歉,我給你們添這麽大麻煩。”
“不要緊的。”聞兼明心底生出一種疼惜的溫柔情感,不自覺連語調都放軟了不少。
陸以真的是因為他打算和別人在一起才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的嗎?雖然理智上有些懷疑,但情感上,聞兼明後悔、心疼,但卻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滿足。
那楠休息回來時已經是中午,帶了一些陸以住院需要的東西,打包了兩份兒盒飯。
他和聞兼明在病房外吃飯,看聞兼明沒吃幾口,又放下。
那楠舔舔嘴唇:“還沒胃口?”
“……不好吃。”
“………………”
“嘁……”那楠把聞兼明扒了兩口的飯拿過來,重在自己吃光的飯盒上,繼續吃,“老師,我們已經有一個病人要照顧了哦。”
“我知道,你不用管我。”
之前還因為聞兼明的“背叛”氣得想死,現在人回來了,那楠氣還沒生完,心裏就墜得發沉,又酸得發苦。
早就發現了——在酒吧和聞兼明第一次碰到陸以時,他就知道他心愛的老師對那人不一般。但親眼看到聞兼明真的為了陸以這麽風塵仆仆趕回來,什麽都顧不上直奔醫院,那楠整個胸膛都泛着酸。
昨晚他驚慌失措,唯一能想到的人是聞兼明,才給他打了電話。但他絕對想不到聞兼明會抛下新歡,趕回來看望陸以。這不是喜歡又是什麽?
哪怕聞兼明對他有這樣的十分之一,他也會滿足了吧。
難過歸難過,但那楠也立馬知道了接下來該怎麽做。如果他一直這麽賴着陸以,聞兼明也就別想甩開他。
那楠吃飽飯,伸了伸懶腰:“老師,你這麽會做飯,等陸哥出院了,你去他家住一段時間,幫他養好胃吧,總這樣也不是辦法。”
“養胃不光是吃養,要他自己多注意,不能喝酒。”
“是啊,所以你要去監督他啊,我說什麽他都不會聽的。”
聞兼明把目光從開了一條縫隙的門裏探進去,沒說話。
“陸哥他平時忙,需要人來照顧他。”
聞兼明轉頭看那楠:“你在他家住着,你不照顧他?”
“我?”那楠笑了一聲,“我能把自己顧好不給人添麻煩就很好了。”
聞兼明剛想說,那你是怎麽好意思賴在人家裏的,醫生就來了。
給陸以重新檢查了一番,換了新的吊瓶,又開了一串繳費單,讓家屬去繳費。
那楠沒錢,陸以躺床上,有氣無力地指揮那楠拿他的醫保卡和手機去繳費。
聞兼明接過繳費單和醫保卡,說他先去交着。
等交完費再回到病房時,那楠正和隔壁病床的家屬起了沖突。他指着對面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不客氣道:“要嚷出去嚷,這裏還有病人要休息,怎麽這麽沒素質。”
對面的男人臉紅脖子粗地對着那楠嚷:“小子,你他媽說誰沒素質呢。”
“我他媽說的就是你,病房不是你家的,白活這麽大年紀,有沒有規矩。”那楠不僅不怵,反而往前頂了一步。
“你他媽……”
這時護士長推開聞兼明,先進了病房,橫眉豎目地:“吵什麽吵,當醫院什麽地方?再吵讓你們搬出去了啊,本來病床就不夠用。”
那楠立馬變了副臉:“護士姐姐,不好意思呀,我們沒吵,就是說話聲音大點。”
“說話聲音也給我放小點,都是病人要靜養,養不好你們負得起責?”
“對不起,對不起……”
看這小年輕挺上道,護士長給了那楠一個好臉,但轉頭警告地看了那個男人兩眼。人走後,中年男人又低聲對那楠罵了兩句髒話,那楠又要發作,聞兼明進來把人給抓走了。
門外那楠一個勁抱怨那個男人。陸以要休息,可那男人就在病房裏氣勢洶洶地打電話,跟電話那頭的不知是誰掰扯醫療費的問題。讓他小聲點,他還嗆口說聽不得別人的聲音,自己去住單人病房啊。
“那怎麽不去住單人病房?”
“倒是想,還得有床位才行。你是不知道醫院的擠,要不是急症搶救,陸哥連普通病房都差點沒得住。”
聞兼明看這來來往往的病人,拿着手機出去打了兩通電話。
大概一個小時後,有護士推着移動病床過來,把陸以搬上床,送去了倒數第二層的單人病房,弄得陸以還一頭霧水。
那楠看着聞兼明背過身去打電話的,調侃道:“老師,你挺有能耐的嘛,還能給陸哥找到單人病房。”
聽到這話,陸以有些坐立不安,掙紮着想要撐起身來:“聞兼明,這個……不用,就在樓下也沒事……”
聞兼明将他輕輕按在床上:“你安心休息。我叔父是三院的院長,醫療系統有熟人,找個病房很容易。”
“但是……讓你去欠了這樣的人情……”
“不要緊,你現在只管好好休息。”
陸以身體實在是有些撐不住,轉到單人病房裏沒多久他就昏睡了過去。聞兼明從那楠那裏拿了陸以家的房卡,他也有些撐不住了,去陸以家裏睡了一覺。
晚上他做了點飯吃了,在家裏剩下一份兒,然後去醫院替那楠。
陸以說他晚上不用人守夜,那楠也說他來就行,讓聞兼明回去好好休息。但他堅持留了下來,就睡在陪床的沙發上。
那沙發頂多一米五,聞兼明一米八幾的個子蜷在上頭,看起來實在有些可憐。這裏的病床也比普通病房裏稍微寬敞一些,陸以心裏愧疚,就往旁邊讓了讓位置,提議讓聞兼明床上來睡。聞兼明以怕影響到陸以休息為由,拒絕了。
到了半夜,突然“噗通”一聲響把陸以驚醒,他睜開眼睛,微微偏着頭,就看聞兼明坐在地上好像還在恍惚。過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從沙發上滾下來了一樣,若無其事爬回沙發上,繼續蜷着。
借着走廊上的燈光,陸以看到沙發上那個影子,心裏有些滋味兒難明,而欠別人這麽天大的人情的感覺也十分折磨。
“聞兼明……”
“嗯……?”剛剛才躺下的聞兼明又從沙發上坐起來,“要去衛生間?”
“不是……你還是床上來睡吧……”陸以往床邊挪了挪,“将就能睡下。”
聞兼明知道自己剛剛滾地上被陸以看到了,也許是太丢人,這次他沒有再拒絕,移到了陸以的病床上。
即使比樓下的病床稍微寬敞些,兩個男人睡還是有些擠。陸以只能平躺着,聞兼明則只好側躺着面向他,小心翼翼把陸以輸液的手橫放在胸膛。
“會不會擠着你,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你過來點,小心掉下去了。”
聞兼明又往中間移了一點,挨着陸以的這半邊身體。
“睡吧,我睡了。”陸以用困倦得游絲一樣的聲音說。
聞兼明也困,從昨天到現在,他就下午去陸以家裏睡了兩三個小時。在沙發上以那種姿勢,好不容易睡熟,一個疏忽竟然掉了下來。現在身體舒展開了,正該好好睡覺的,他卻睡不着。
因為生病,陸以身上的氣息有些發苦,但依然是聞兼明熟悉的味道。他們曾經同居過一個月,聞兼明沒有和誰同居過這麽久過。當時并不覺得有什麽,現在突然被曾經熟悉的氣息籠罩,他就感覺到身體發熱,血液沸騰着,往小腹裏湧。
那種來勢洶洶的感覺,令聞兼明想起來他已經禁欲挺久了。
作者有話說:
吃醋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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