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無腦

距離滄市A大兩條街外, 有一片老舊的居民樓。

今天,其中一棟樓顯得格外引人注目——許多警察在樓棟口進進出出。

邵周宇進了603室的門。

吳超的母親正坐在客廳內,不停地抹眼淚, 對着女警哭訴:“我上午看他一直沒起床, 就去敲門, 結果沒人應,我一推開門, 看他還在睡, 可臉色已經不對了, 我再走近一瞧……”

女人哽咽住, 拿紙巾捂住嘴, 淚眼婆娑,渾身發起抖來。她看上去很悲傷,但似乎又因為想到什麽畫面而作嘔。

邵周宇望了沙發上的女人一眼, 繼續朝屋裏走。

在走廊盡頭的卧室裏,時不時響起“咔嚓咔嚓”的快門聲。

邵周宇高大的身形通過門框, 進入室內,就見一個女法醫正彎腰站在床邊。

法醫戴着口罩, 眉尖緊鎖,也不知是覺得棘手, 還是覺得惡心。

邵周宇将視線移向床上,那裏側躺着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臉色已經趨向于青灰,而年輕人腦後的枕頭上, 淌滿了紅紅白白的黏稠物,像砸得稀碎的豆花。

“邵隊。”同事小馬走進來,抱着筆錄本彙報情況, 道,“死者名為吳超,二十二歲,系A大下屬城市學院裏的大三學生,常年跟母親居住,死亡時間推定為昨晚十一點,早上九點半由其母親發現死亡,并及時報警,現場保留完好,除了吳超的母親,未曾有人進來過。據吳超的母親回憶說,她昨晚沒聽到任何異常響動,從早上起床到發現吳超死亡這段時間,她也一直在家,所以家裏沒有第三人來過。”

邵周宇一邊聽小馬如此說道,一邊走到窗戶前,觀察上面的插栓。

确實,室內是封閉的狀态,看現場環境,沒有第三者來過。

然而吳超就這麽離奇死亡了,死狀還極慘——後腦勺開了一個洞,紅白相間的腦子流了一枕頭,頭顱裏幾乎空了。

小馬收起筆錄本,跟在邵周宇身後,小聲道:“邵隊,這是密室殺人案?兇手的手段可謂是極其殘忍啊。”

邵周宇卻沒有立即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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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回床邊,法醫身旁,掃視了一圈床上慘不忍睹的情景,突然,血泊中的某樣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部手機,爛大街的那種,黑色,就放在死者的腦袋後方。

邵周宇直覺可疑,對小馬道:“拍完照後,讓證物科的人撿一下手機,帶回去檢查。”

小馬連聲應道:“哦哦,好。”

邵周宇環顧一圈房間內,不知為何,心中冒出一種不安定感。

他總覺得,這不是一起密室殺人案,一切都發生得太過詭秘和安靜。

邵周宇走向緊閉的窗前,雙手環臂,面色凝重地望向窗外完好無損的鐵栅欄,忽然想到了不久前發生的黑傘殺人案。

當時案件的邏輯鏈多次斷開,出現了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于是他咨詢了蕭起。

蕭起告訴他,邪物作祟。

邵周宇雖然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看到此刻的現場環境,多年當刑警的直覺告訴他,與黑傘相似的某種神秘力量再次出現了。

并且,這次會更棘手。

事實證明,邵周宇的直覺準得出奇。

就在吳超死亡後的第三天,警察局再次接到報案,一個A大在讀女生死在宿舍內,腦後開了一個洞,引起了整棟宿舍樓的恐慌。

第五天,滄市接連發生兩起後腦鑽洞案件,死者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且都是在夜裏離奇死亡。一個剛畢業不久,一個本科在讀。

然後是第七天……

第九天……

小馬臉色蒼白地撞開辦公室的門,跑到邵周宇的工位前,精神恍惚道:“邵隊,又發生了一起案件……現在備車去現場嗎?”

邵周宇神色同樣憔悴,他背靠在椅子上,聽到小馬的話後,仰起面,擡手按了按酸脹的眉心。

近一周以來,已經出現了八起腦後鑽洞的死亡案件。死亡就像一場瘟疫,在滄市彌漫開來,動靜如此之大,警方卻遲遲沒找到線索。

邵周宇閉着眼靜默許久,突然将手中的檔案往桌上一摔,起身的同時抓起制服外套,穿上,道:“備車。”

小馬道:“好。”

小馬正準備離開。

邵周宇穿好了外套,看了眼手表。

今天是周三,此刻是五點一刻,高中生還沒放學。

邵周宇說:“去滄瀾私立高中。”

“好……”小馬習慣性地應聲,可剛轉身腳步又頓住,看向邵周宇,茫然道,“啊?”

***

還有一刻鐘即将到六點,滄瀾私立高中準時響起下課鈴聲。

五分鐘後,校門口陸陸續續有學生出來。

不多時,蕭起也混在放學的隊伍裏出來了。

他走到校門口,先環視了一圈四周,果不其然,就看到一輛銀色蓮花超跑停在不遠處的街旁。

蕭起心裏驀然暖了一下。

晝衡隔三差五地會來接他放學,理由是順路。

蕭起起初還會推脫,但後來就懶了。坐跑車回去确實比坐地鐵舒适。

蕭起背着書包朝着晝衡停車的地方走。

誰料還沒接近,一道身形擋在了他的面前。

蕭起不得不停下腳步,遲緩呆滞地眨了一下眼,擡起頭看去——

是邵周宇那張總是不愉快的臉。

邵周宇開門見山,十分不客氣:“麻煩跟我走一趟。”

蕭起小幅度地歪過頭,像是沒聽懂,他目光空茫,愣愣地張了張嘴,道:“我不跟你走,我……我現在要回家了。”

邵周宇擰眉打量了蕭起片刻,臉上寫滿了“你怕不是個傻子”,他不得不道:“蕭起,不管你演的是哪出,現在跟我回去一趟,最近出現了連環殺人案,我懷疑……不是人為。”

蕭起自閉似的低下頭,一只手玩着另一只手的手指甲,咕咕哝哝地道:“這就是你求人辦事的态度……我不管,我要回家了。”

“……”邵周宇道,“你走不走?”

恰在這時,一道溫和含笑的聲音插入進來,道:“蕭起,發生什麽事了嗎?”

聞聲,邵周宇側過頭看去,就見一個相當貌美的男子走了過來。

邵周宇初見男子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後來回憶一番,才想起這人是晝衡,上次他去晝衡家做過調查,不過當時晝衡還坐在輪椅上。

蕭起也看到了晝衡,瞄了兩眼後,低下頭,依舊自閉似的玩指甲。

晝衡走到蕭起身邊站定,朝着邵周宇點了點頭,當做打招呼。

邵周宇奇怪,道:“你今天來,是——”

晝衡看了眼蕭起,輕笑說:“接蕭起放學。”

邵周宇聽在耳裏感到怪怪的,晝衡那語氣,活像是在說“接孩子放學”。

晝衡這時問:“如果沒什麽事,我們可以走了嗎?”

邵周宇擺了一下手,道:“有事找蕭起。”

晝衡看向蕭起,低聲問:“是有麻煩嗎?”

蕭起看了晝衡一眼,神色懵懂地搖頭。

因為周圍走來走去的都是學生,只要是滄高的學生,就沒有不認識蕭起的,畢竟蕭起“高十學長”的名聲一屆又一屆地傳遞了下去,就像是滄高的某項傳統,所以蕭起為了防止被看穿,現在仍舊保持癡癡傻傻的狀态。

晝衡見了蕭起呆呆的樣子,手指蜷了蜷,最終沒忍住,擡手揉了揉蕭起的腦袋。

在他看來,蕭起裝傻時有種天然的軟糯感,跟青年俊帥的外表十分不符,但又不違和,因此有種反差萌。

蕭起心底稍稍一愣,臉上微燙,視線瞥向一邊,有些裝不下去了。

邵周宇被晾在一旁,深吸氣,雙手叉腰,耐着性子道:“蕭起,你走不走?”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又不太自在地道,“這次案件棘手,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我知道你有通靈的本事,在張方殺妻案中也給予了警方很多幫助,所以這次……希望能聽聽你的意見。”

邵周宇雖然平時雷厲風行,獨當一面,也不喜歡蕭起這人,但是為了案件順利調查,他還是會放下架子,積極合作。

“走走走……”蕭起低着頭就要走。

這次他變得十分爽快,也不為難邵周宇,因為頭頂上的那只大手摸得他心慌,只想趕快逃離。

可蕭起還沒走出去兩步,手腕就被拉住。

“坐我的車。”低啞磁性的聲音道,“我送你。”

晝衡順勢牽着蕭起的手走遠。

邵周宇的視線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停留數秒,摸了摸下巴,思索着道:“你覺得……這兩人像是什麽關系?”

同事小馬在後方張望了兩眼,真心回答道:“父子。”

“……”邵周宇瞄了眼小馬,懷疑自己是不是傳說中的“腐眼看人基”,想了想,道,“走吧,上車。”

***

銀色的蓮花超跑在警察局門口停下。

蕭起離開前,對晝衡道:“你先回去,我還不知道在裏面待多久。”

晝衡卻熄了火,道:“我進去等你。”

“不用。”蕭起看向晝衡的,道,“林晚不是還在家?你不回家吃飯了嗎?”

晝衡鳳眸低垂了一下,淺淡地笑了笑,突然就顯得有些落寞。

他道:“真羨慕林晚,有個一直關心他的人,我就沒這麽好的福氣……這一天太忙,沒顧得上吃中飯,剛剛胃裏還有些難受來着……行,正好,我現在回家吧,也就半小時的車程……”

晝衡還沒說完,蕭起連忙認真道:“再怎麽忙,飯也要吃。”

他扯開安全帶,不由分說地道:“下車,一起吃個飯,我跟邵周宇說一聲。”

晝衡擡起眼看向蕭起,茫然道:“那林晚他……”

“沒事。”蕭起道,“他又不是小孩子,餓不死自己。”

晝衡笑了笑,沒再說什麽,拉開安全帶。

蕭起本來想在附近找家餐廳,帶晝衡去好好吃一頓。

但邵周宇說事不宜遲,把他們帶進了會議室裏,一人面前放了一份盒飯。

蕭起沒辦法,一邊拆一次性筷子,一邊對晝衡道:“先随便吃點,等會結束後再一起找地方吃宵夜。”

晝衡莞爾一笑,道:“沒事,你先忙。”

蕭起正在扒盒飯,這時,邵周宇走了進來,把一疊照片扔在蕭起面前。

蕭起下意識擡眼一看,就見照片裏是一灘腦漿,紅白相間,一塌糊塗。

“……”

蕭起動了動嘴,舔舔下唇。

瞬間,嘴裏的麻婆豆腐就不香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碎雪;通常都會有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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