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守寡
校門口停着一輛11路公交, 裏面空空蕩蕩,不見一人,連司機都沒有。
蕭起一夥人上車, 紛紛落座。
車門喘氣一聲, 緩緩合上。
接着, 公交車就無人自動地上了路。
蕭起看着窗外,直到公交轉個彎, 校門在視野的夾角間越來越窄, 消失不見, 他才轉回頭。
這次的捉鬼行動告一段落, 卻順利得令他生疑。
“師叔。”塔塔坐在前面, 轉身看他,不确定道,“還好吧?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蕭起手肘架在窗沿上, 支着手,他輕咬了咬食指關節, 深思了許久,望向塔塔, 道:“和謝紫純交手時,我沒有感受到太重的怨念。”
“嗯?”塔塔一臉納悶的表情, 暗自想了想,也感到哪裏不對勁。
她理了理頭緒, 道:“不應該吧……當年謝紫純可以說是被同校的學生逼死的,流言持續發酵的那段時間, 男朋友跟她分手,她最後在宿舍樓跳樓自殺,留下一封信, 信上只有五個字——我是清白的,以死明志……接着便是兩年後,謝紫純成為了網絡怨靈,以極其殘忍的方式殺害了幾個曾經網暴過她的校友,還制造爆炸,直接導致兩位Si站工作人員死亡,按理說,謝紫純的怨念是極其深重的,一個鬼魂只有懷着足夠深的怨念,才能造成這樣的殺傷力,但師叔你說沒感受到她的怨念,不太可能。”
蕭起随手揉了揉發絲,喃喃自語道:“我也這麽想的……但又覺得該做的都做了。”
西蒙聽了他們的對話,提不起什麽興致,道:“回去再檢查一遍?”
蕭起思索半刻,擺擺手,說:“不用,我已經把她封印了。”
“害!那就沒問題了。”潘彼得樂觀道,“說不定謝紫純實力也就那樣,以前隔着屏幕,我們打不到她,現在師叔跟她處于同一次元了,她只好原形畢露,默默挨打。”
“對對對。”塔塔道,“說不定就是這樣,反正鬼都封印起來了,目的也達到了,就別想這事了。”
蕭起“唔”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暫且把心事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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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說在線時間不能超過八小時,我們是NPC,所以得跟着游戲裏的時間走,按照6:1的比例推算,我們……”潘彼得掐着手指算時間,卻怎麽都算不清,只好拱拱一旁的西蒙,道,“怎麽算來着?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西蒙看他一眼,滿臉看傻子的表情,開了尊口,道:“不到一小時。”
潘彼得捋了捋,道:“那就沒事,完全來得及,我們馬上就能離開了。”
公交車穩穩當當地前進。
剩下的路途中,塔塔貼近窗,看着外面,眼裏都是新奇的光。
就在西方的天際,大氣層破了一個巨大的蔚藍色空洞,幾乎占了半邊天。
空洞內部旋轉着密密麻麻數不清的數據,亮藍色半透明的代碼支離破碎,沿着同一方向旋轉,呈螺旋狀地朝這個世界外部抽離。
剛剛聽晝衡說,那是服務器關閉時的場景 。
塔塔看着沿途的風景,感嘆道:“要不是天上有奇觀,我還真分不清虛拟和現實,學校是以A大為雛形搭建的,這一帶街道幾乎與A大附近的一模一樣,好厲害,還有一會兒我們要去的民政局……對了,少爺,你當年作為一個孤魂野鬼,是怎麽跟師叔進到民政局領證的?工作人員沒看出你是個什麽鬼?”
說着,看向隔着一條過道的晝衡。
晝衡看了眼塔塔,沒在意她不恰當的用詞,只是好像不知從何說起,于是回頭看向側斜方蕭起。
蕭起顯然也聽到了塔塔的話,幾乎是下意識地将視線投向晝衡。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卻在對視半刻後,都有些不自在收回。
蕭起依舊看着窗外,只是這回耳根有些紅。
“那是個很長的故事……”晝衡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笑。
塔塔趴到前桌椅背上,不依不饒,道:“說嘛說嘛,如果太長,那就長話短說。”
“長話短說……”晝衡無意識重複一遍,陷入短暫的回憶,之後,好看的鳳眸彎了彎,十分簡略道,“可能是遇上貴人了吧。”
“啥?”塔塔一臉茫然,緊接着就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騙,拍着椅背不滿道,“不行不行!不能這麽敷衍人!”
晝衡卻微笑着看了眼窗外,輕松轉移話題:“快到了,準備下車。”
游戲關閉服務器需要半小時,這已經是目前能達到的最快的速度。
不過半小時已給衆人留下了足夠的撤離時間。
作為NPC,他們不能像玩家那樣自由退出程序,離開游戲的方式便是手動脫離,使自己的意識回歸現實。
晝衡稱這一過程為“脫鈎”。
脫鈎地點就設在民政局門口。
下了公交後,潘彼得搶在最前,一步躍上臺階,走到服務大廳門口的一排塑料藍椅上坐下,揮着手招呼其他人,說:“快快快,還有十分鐘!”
随着潘彼得坐下,就見他身後的衣服下,漸漸浮現出一條兩尺寬的光亮束帶,束帶從椅背裏探出來——那便是“鈎”,一頭連接的是虛拟世界中他們的精神意識,另一頭連接現實世界中他們的身體。
“像不像加油站?”潘彼得開玩笑,招呼西蒙坐他旁邊,自我感覺良好地道,“我一定是輛豪車,加98號汽油的那種。”
西蒙冷笑:“你适合加柴油。”
“去!”潘彼得滿不在意,說,“拖拉機才用柴油。”
蕭起充滿慈愛地摸摸潘彼得的腦袋,道:“說的就是你。”
潘彼得:“啊?”
一夥兒人打打鬧鬧,都坐到了民政局門口的長椅上。
不一會,所有人的“鈎”都顯現出來,連接的位置是他們的脊椎骨倒數第二節 ,卻不會讓人有所感覺。
塔塔扭頭看向亮着明黃光澤的束帶,道:“接下來怎麽辦?”
潘彼得撓頭,不太确定,道:“直接拔了?”
塔塔說:“剛進游戲的時候,少爺好像也沒說明怎麽用……”
剛想說讓晝衡操作給他們看看。
一只手從旁邊探出,拉住她後面的束帶用力一拔。
再看一旁,潘彼得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道:“試試就知道了,應該是拔掉吧?”
“……”
塔塔完全猝不及防,看着身後消失的束帶,眼睛瞪得像銅鈴。
她猛一擡頭看向潘彼得,兇神惡煞得要撲上前掐他,咆哮道:“潘彼得!死小孩!不會拿自己的鈎子試?老娘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回不去了,你等着給我……”
潘彼得吓得趕緊擡手擋住頭:“姐!你冷靜點!”
可嚎了一嗓子後,卻又什麽都沒發生。
潘彼得頓了頓,謹慎地睜開一眼去瞧——塔塔已經消失不見了。
晝衡一直沒來得及開口,笑得有些無奈,說:“放心,她回去了。”
潘彼得松口氣:“我就說嘛……”
西蒙左右看了看,反手向後拽住發光的束帶,道:“那我也先走了。”
一旁,潘彼得正從口袋裏摸出一把符咒,嘆氣一聲,道:“要是能把這些帶回去當紀念就好咯,這可是晝少爺在游戲代碼裏加入了師叔畫的敕令制成的,是科學和玄學的結合,可道具又帶不出去,怪可惜的。”
說完,潘彼得随手一揚,黃色的符咒紛紛揚揚飄散在空中,随着微風打轉,如同一只只輕盈的黃蝴蝶。
蕭起掠了眼落在自己肩上的符,随手掃掉。
潘彼得看向旁邊的西蒙,語調輕快地說:“走吧,回去了。”
可他側頭一看,卻見西蒙正低頭扭着腰,作勢要拔身後的束帶。
這本沒什麽,然而詭異就詭異在,西蒙像是被某種力量定住了,維持那樣的姿勢,僵硬了足足有好幾秒。
“西蒙,你……”
潘彼得目露茫然,剛想問他怎麽了,這時視線瞄到西蒙身後貼着的一張符——
是他剛才随手撒的,咒符無意飄到了西蒙背上,就這麽粘住不動了。
潘彼得猛然想起了這個游戲道具的使用說明。
定身符……
僅對靈體有用……
潘彼得霎時間如遭雷擊,心中陡地發涼,難以置信的看向西蒙:“你是誰?”
西蒙無比艱難的扭轉脖子看了過來,一卡一頓,仿佛脖子裏有一具生鏽的齒輪,鈍得他動彈不得。
西蒙看人時的神态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像曾經那個酷酷的年輕人,斜挑着眼角看向潘彼得時,有種陰狠的愉悅。
“嗨……”西蒙再開口時,從喉嚨裏發出的卻是絲絲氣音,他用親切的語氣對潘彼得道,“一會兒線下見……”
說着,西蒙背後貼着的黃符高頻率抖動起來,“咻”的一下飛了出去,在半途中燃燒成灰燼。
同時,潘彼得注意到,西蒙一手将要使力拔下“鈎子”。
“不行!”潘彼得慌忙撲上去要阻止他。
潘彼得再傻,也看出了眼前的“西蒙”并非本人,而是一個惡靈,如果就這麽任對方脫鈎、離開游戲,現實生活中的西蒙将會被奪去身體。
然而潘彼得的動作還是慢了。
西蒙拔下了束帶,那條有如嬰孩臍帶的連接物,立即失去光芒,變得黯然。
潘彼得知道一切都晚了,絕望的情緒使他面色發白。
可就在電光火石之間,一只修長白淨的手壓住了西蒙的手腕,同時另一只手執着黃符,擊向了“西蒙”的眉心——
是反應更快一步的蕭起。
但“西蒙”的反應速度也同樣不凡。
就見他的脖子在肩上轉了一百八十度,後腦勺顯出一張女人的臉,披頭散發,只能看見性感優美的紅唇。
那場景着實令人心驚,就像一顆頭顱上融合了一男一女兩張臉。
黃符擊中要害的短短剎那間,一串顏色雜亂的像素格子從西蒙身上剝離而出,飛快旋轉着沖了出去。
而西蒙就像一張軟軟的人皮,失去了支撐後,從椅子上滑落,塌陷在地上。
“西蒙!”潘彼得一個滑跪跌在地上,捧着那張人皮,又恨又急,簡直束手無策到想哭。
就在他們前方不遠處,一個嬌小的女人身影,輕巧如燕地落在民政局的臺階下方。
蕭起一個側轉身,無形中擋在晝衡和潘彼得前方。
“謝紫純你有點東西啊?”蕭起望着臺階下方,冷笑一聲,道,“我就說哪裏不對勁。”
原來都打入人民群衆內部了。
這個女鬼果然如他所料那般,很強,不會輕易束手就擒。
剛剛蕭起在宿舍樓裏降服的那個女玩家,想來只是謝紫純的一縷怨魂,障眼法罷了。
難怪蕭起與之交手時,只覺得對方像紙片一般薄脆。
“看來你是不會乖了。”蕭起一想到西蒙此時還生死未蔔,寒星般的眼眸變得淩厲起來,垂在一側的手悄然起勢,連廢話都省了,準備跟怨靈謝紫純做最後一搏。
謝紫純站在臺階下,卻如單純的小女孩一般歪了下頭,性感的紅唇咧開,耳語般的氣聲道:“所以……你要把純純打個魂飛魄散嗎……正好,純純也要把你們都殺光,純純說了,讨厭多管閑事的人……”
話落,天色驟然變暗,一陣腥邪之風刮過。
蕭起如青松一般立在原地不動,猛烈的風掀亂他的發絲和衣袂。
謝紫純白淨的下颌攀上黑色的裂紋,周身聚氣龐大的黑氣。
空氣整個震顫了一下,黑氣如離弦的箭,朝着蕭起直射而去。
霎時間,蕭起周身懸浮起六道符咒。
那些黃符如同有了自主意識,沖進黑色霧氣中,就見原本還凝成一團的黑色,不斷的被消解,乃至出現了一道缺口。
“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蕭起屏息凝神,随着口中吐出九字真言,一股至純牢固的能量彙聚于紫宮穴前。
他借力臺階踏步而上,竟是騰空數米之高,一步躍入黑霧之中。
就見烏沉的霧團裏有光點左右突擊,不消片刻,倏地爆裂開來。
霧氣消散殆盡,蕭起乘空而下,逼近謝紫純的位置。
謝紫純卻像是紙紮的一般,輕忽地向後飄去,避開蕭起的攻勢。
蕭起念及身後有晝衡和潘彼得,因此有意将戰場引向別處。
起初,謝紫純節節敗退,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從她周身愈發強勁的邪氣看出,怨靈的心情正在趨近不耐煩。
蕭起撿了個破綻,甩出的符擊中謝紫純的左肩,那處就跟火燒起來一般,燃起一縷黑煙。
謝紫純“嘶”的低吼一聲,徹底惱了,氣音道:“蕭起……你別忘了現在是在哪裏……”
蕭起還沒領悟她的意思,左邊的水泥地突然翹起一塊,如浪潮一般翻卷着壓向蕭起。
蕭起心間一凜,騰空躍起,險險的避過。
誰料他足尖剛落地,另一側又掀起了整塊地皮,幾乎将蕭起卷入其中。
蕭起一個鏟滑,以一種極限的低度鑽出水泥地的圍困。
直到這時,蕭起才意識到,游戲依舊是屬于謝紫純的主戰場。
這個鬼跟平常遇到的鬼不一樣,她有文化,懂科學,還會編代碼,能随意調度虛拟世界中的一切。
要是謝紫純把這裏掀個天翻地覆,他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蕭起“啧”了一聲,突然後悔這十年間自己吊兒郎當的混日子,要是能多學點科學文化知識,精進道教五術,現在也不至于躲得這麽狼狽。
蕭起只好速戰速決,以九字真言破除謝紫純的防禦。
可他終究抵不過身旁環境的急劇變化,躲閃不急,被一塊指示牌杆橫掃在地。
謝紫純乘勝追擊,又如紙紮人一般翩然而至,手中聚力,一團黑氣轟然朝着蕭起壓去。
蕭起同樣聚力回擊,足跟抵地,被向後推出幾米遠。
隔開距離看,一亮一暗兩股力量針鋒相對,不過暗勢力似乎更強勁一些。
蕭起被剛才謝紫純發動的物理攻擊耗去太多體力,冷玉一般的面上滲出薄汗,咬牙支撐。
謝紫純從喉間冒出“咯咯咯”的古怪笑聲,俏皮地道:“你服不服?不聽話?要不要我打你個魂飛魄散呀?”
“……”
蕭起暗恨,這貌似是他的口頭禪,他知道謝紫純是故意的。
蕭起艱難地擡起頭,直視能量護盾後方微微扭曲變形的女生。
清越的聲音有些沉,認真而嚴肅的說:“謝紫純,收手吧,我知道你不甘心,是這世間負了你,可天道不可違,你現在收手,還有機會往生,可如果你執迷不悟下去,背負更多的孽業,遲早會入地獄不得超生。”
誰料蕭起話音剛落,謝紫純突然氣焰大盛,連披肩的長發都飛舞在空中。
蕭起被頂的身形一矮,一邊膝蓋幾乎要跪地了。
蕭起暗罵一聲“艹!”,他本試圖對怨靈進行話療,沒想到戳中了謝紫純的痛處,使她更加憤怒了,與他相搏的怨念自然又強勁了一層。
“你也知道是世間負我……”謝紫純憤然道,“我為什麽要收手……我死在了最好的年齡,可那些把我逼入絕境的人,卻沒有一個心存愧疚,他們反而活得越來越好……我不收手……我要殺死當年所有網暴過我的人……之後我要無限複制,殺死所有接通網絡的人,誰都逃不掉……反正都是一些沒腦子的人,躲在網絡匿名的保護下瘋言瘋語,人雲亦雲……我若下地獄,也要拉上世間所有人一起下地獄……”
蕭起聞言,知道自己不能輸,謝紫純一旦逃出去,全世界都得跟着一起完蛋。
蕭起凝聚流竄周身的元真之氣,拼盡全力,好不容易讓自己的能量反噬謝紫純幾寸,可不出片刻,謝紫純再次壓了上來。
就在蕭起焦頭爛額之際,身後傳來一道溫柔低淺的聲音:
“空空……”
蕭起心中一驚,以極快的速度回頭看了一眼,卻見晝衡正在朝這個方向走來。
危急時刻,蕭起控制不住語氣的厲聲道:“別過來!”
謝紫純也分神看了一眼男人,似是不解的微微歪過頭。
蕭起看不到身後的情景,卻聽男人的腳步聲近了,似乎已經到了他的身後。
蕭起差點怒極攻心,想不到這時候晝衡會來給他添亂。
晝衡走到蕭起的身後,表情裏毫無懼意,淡定的堪稱漠然。
他低垂眉眼,看向蕭起置于身側掐訣的手,修長漂亮的手指上還沾着血跡。
“空空……”晝衡低喚一聲,這時伸手,握住了蕭起的手腕,絕色的容顏透出漫不經心的冷淡,道,“我害怕。”
蕭起還來不及反應,只覺一股寒意急劇地竄過四肢百骸,甚至能感到心髒都被攥緊了。
不明的黑暗氣息令他瞳孔擴張,蕭起體會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那是一種強大至極的力量,流經他的身體,抵達掌心,注入與謝紫純對抗的能量中。
就見面前泛着白光的護盾頓時膨脹數十倍,滲透進了斑駁的黑紅及赤金色,如同朝火焰噴了一口水的爆炸效果。
謝紫純的壓制在這一巨變下成了蚍蜉撼樹,整個嬌小的身形都被淹沒在漫天的火勢裏。
蕭起站在原地,低頭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簡直不敢相信是自己迸發的力量。
等一切慢慢平息下來,晝衡松開蕭起的手腕。
蕭起似是察覺到了什麽,回頭看向晝衡。
“結束了嗎?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來打擾你,但就是……”晝衡眉間輕蹙,聲音裏流露出來的柔弱氣息非常自然,讓人無法懷疑。
蕭起看着晝衡時,眼神稍稍有些複雜,不過這時他顧不得想太多。
“沒事了,你等一會兒。”蕭起簡單地安撫幾句,朝着另一邊的謝紫純走去。
***
蕭起走近一看,知道謝紫純這回是徹底完了。
嬌小的身影蜷縮着抱膝,安靜地伏在樹根旁。
謝紫純由于受到重創,已經成了半透明狀,間或有像素格子不穩的跳動,仿佛下一秒,她就會像信號接收不良的舊電視機畫面一樣,“哔”得一下消失不見。
她此刻安靜的像只貓。
乖的不能再乖。
或許她自己也明白大勢已去,反抗都是徒勞。
蕭起內心裏同情謝紫純的經歷,即便有意為她超度,此刻也已經辦不到。
剛才短暫的靈力失控,讓謝紫純聚集不齊魂魄了。
這時,半透明狀的女孩擡起頭,看了蕭起一眼。
謝紫純的鬼相已經消失,中分的柔順長發披在肩上,恢複成了生前學生時代的樣子。
蕭起見了,發現她确實很美。
尤其是那雙眼睛,充滿了靈動的溫順,只是此時黯淡無光,隐約有些可憐。
謝紫純再次垂下腦袋,嘶啞的氣音緩緩道:
“我好恨他們……我本可以過得很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幾乎就要成功了……我以為只要努力,就可以擺脫命運……可他們一個個都不放過我……将我扒得鮮血淋漓……到頭來,我的痛苦,不過是他們無聊時的娛樂和消遣……我更恨他們……明明毀了一個女孩的一生,卻誰都不承認……他們輕易的把我給忘了……”
蕭起不擅長安慰女孩子,尤其是這麽漂亮的女孩子。
他擰眉看了謝紫純片刻,道:“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我看能不能幫上忙……但別是什麽違法違規的事。”
謝紫純緩緩搖頭。
蕭起看謝紫純心願已了,暗暗寬慰。
謝紫純說:“都是違法違規的事……你幫不了我……”
“……”
蕭起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我愛一個人,他也愛我……”謝紫純喃喃自語,氣音悄然,道,“他很優秀,家境也好……父母都是公職人員,連在外吃飯都要坐包廂裏,不能被外人看到的那種……他的媽媽問起我的家庭,我難以啓齒……我說謊,稱父母都是高校老師……我覺得那樣的身份會跟他們家更配……然後他媽媽看向了我的包,盯着看了不過三秒,我卻覺得猶如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那是一個低劣的仿制品、A貨……我覺得我所有的背景,我的自卑,還有極力想隐藏的家庭,都被那雙眼睛看穿了……即便我表現得再得體,也無法将細節處理的滴水不漏,我掩飾不了貧窮的底色……”
“所以……”謝紫純語氣微頓,慢慢擡起頭,慘然一笑,道,“命運是無法逃脫的,對嗎?”
蕭起見謝紫純的身影越來越淡,連忙問了句:“西蒙在哪兒?”
“所以……命運是無法逃脫的,對嗎……”謝紫純卻像是透過他看向遠方,自顧自地讷讷重複。
然而下一秒,謝紫純又像是猛然驚醒一般,驚惶的張大了眼,匍匐到地上,雙手無意識的撓着地面,氣聲因拔高到了極點,而出現嘶啞,卻是始終都發不出聲的:
“不,不,不,我不信命……我好不甘心……我好冤!救救我……我好不甘心……”
謝紫純的面目再次變得猙獰起來。
可無論她怎麽掙紮,身形還是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最後伴随一團嘶啞的吐息聲,消失于無形中。
直到謝紫純消失,蕭起也什麽都沒問出來,他略顯煩躁的擡腕看了眼手表,上面顯示距離服務器關閉還有五分鐘。
蕭起轉身朝民政局走。
潘彼得原本還守着地上那一灘西蒙的人皮,他看蕭起回來了,立即站起身,急切道:“師叔!西蒙呢?”
蕭起揉揉眉心,顯得頭疼而又無奈,道:“我現在去找他,你……”
蕭起話還沒說完——
“走!我們現在就去!”潘彼得頭也不回地向外沖。
由于超出了脫鈎的範圍,他身後的束帶自動隐藏了起來。
蕭起卻在這時淡聲制止,道:“你先回去,服務器要關閉了。”
潘彼得雙眼發紅,激動道:“那是我兄弟!沒有西蒙我不走!”
潘彼得想不管不顧地去找人,這時,一道高大的身影攔在他面前。
“別鬧了,乖,能走一個是一個。”
伴随着華麗溫柔男音的,是一陣奶味木質香調襲來。
潘彼得擡頭,卻只來得及看到一截修長的手指對準他的額彈了一下。
緊接着,潘彼得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連掙紮都來不及。
***
潘彼得的角色形象還停留在原地,可意識卻被游戲總設計師彈回了現實。
晝衡放下手,他似乎總有辦法行一些潛規則之事。
晝衡回過身,剛想對蕭起說些什麽,卻在轉過身的剎那,定在原地。
就見面前,蕭起伸直一條手臂,手指作彈指狀,高度恰好抵在晝衡眉心的位置。
那情狀,仿佛在晝衡身後伺機埋伏許久。
晝衡的笑意在一瞬間變得牽強,不自覺眯了眯眼,道:“幹嘛?”
蕭起沒應聲,視線上移,接着手指輕彈了一下晝衡的額,低喃道:“是這樣嗎……”
晝衡依舊站在那兒,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蕭起,讓人捉摸不透他眸底的深意。
什麽都沒發生。
顯然他不是晝衡,便沒有把別人彈回去的本事。
蕭起嘆氣,一手插腰,幹脆坦白說:“你自己走,再磨叽真出不去了。”
“你呢?”晝衡一反常态,笑眯眯問。
蕭起看向別處,道:“我要去找他。”
“然後呢?”晝衡保持笑意,問,“找到之後,你回得去嗎?”
蕭起抿了下唇,低聲道:“那我也不能把他遺棄在這裏。”
“你倒是會為別人考慮。”晝衡鳳眸尾稍染上了幾分冷意,似乎動怒,道,“為我考慮過嗎?”
蕭起愣了一下,歪過頭看向晝衡,表情茫然:“啊?”
晝衡冷笑,道:“你要是回不來,讓我怎麽辦?”
蕭起臉色驀然通紅,眼尾都帶着春意。
就見他眼神稍稍躲閃了幾下,不知怎麽在這關鍵時刻起了別樣的心思,心髒怦然直跳,張了張嘴,面色發紅,道:“你……你、你守寡呗,還能怎麽辦?”
“……”
晝衡看着蕭起,絕色容顏稍顯沉默和郁悶。
蕭起望了眼晝衡,又望了眼,不知是不是覺得自己大限将至,想在最後的時刻幹點出格的,目光了閃爍的盡是不安分。
蕭起深吸氣,下定決心般,挺直了背,朝晝衡跨出一步。
晝衡反而不适應,下意識後退,狹長的鳳眸快速眨了眨,難得顯出慌張的神色。
倒是意外的純情。
蕭起再接再厲,又上前進了幾步,由于微妙的身高差,他需要稍稍仰着臉看晝衡,過程中,他無意識舔了舔下唇,使下唇的色澤更豐潤,像是……
……在索吻。
在蕭起無意的撩撥下,晝衡很不淡定,連襯衫領口下壓着的喉結都在顫動。
一進一退間,到了座椅前,晝衡終于不再退讓,雙手握住蕭起的肩。
一向溫和優雅的男人目露精光,盯着蕭起,道:“你再敢靠近一點,我可要當真了。”
蕭起腦子裏也是嗡嗡地發脹,他點了點頭,臉上熱度持續不退。
接着,就見他慢慢靠近,伸手探過晝衡的腰際……
晝衡只覺得心跳剎那靜止。
下一秒,晝衡身後的束帶斷了。
晝衡感覺是異于常人的敏銳,幾乎是同時,他回頭一看——
蕭起幫他手動脫鈎了。
原來剛剛蕭起表現出的種種,不過是為了逼他進入指定好的範圍,好讓先前隐藏起來的束帶再次出現。
蕭起直起身,歉意地朝晝衡笑笑,道:“乖,能走一個是一個……我不能丢下西蒙,凡事都要試試,說不定我能找到回去的路。”
晝衡輕咬着牙冷笑,消失前,沉聲道:“蕭起,你這麽能耐,最好能自己回來……”
恰在這時,天空中傳來轟隆的悶響,西邊天空的數據漏洞正在慢慢收縮閉合。
蕭起走出空無一人的民政局,擡頭一看,眼前的城市仿佛浸泡在了琥珀色的夢境裏。
所有的一切都微微扭曲,建築物的瓦礫從空中緩緩飄落,街旁梧桐樹搖曳如同海藻,這裏成了一座空城。
蕭起收回視線,步下臺階,朝着校園的方向跑去。
他清楚地知道留下來的後果——自己的意識,将被永久地關在服務器中,過不了多久,現實世界裏的蕭起會被宣告腦死亡。
可無論如何,他不能抛下西蒙。
蕭起回憶,最後一次見到西蒙,是在什麽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各位姐妹支持~感謝在2021-03-17 23:59:35~2021-03-22 22:33: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碎雪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染柒七 56瓶;星損月悲 4瓶;斐斐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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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