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回到教室時，鈴聲還沒響。

賀聞從書桌抽屜拿出下一節課需要的書本後，便扭身面對花尋坐着，一手擱在書桌上撐着腦袋，一手随意的轉着一根中性筆。

細長的中性筆在賀聞的手指間舞動着，翩跹欲飛。

“來說說，剛剛在操場幹了什麽。”賀聞微微眯着眼睛，喉間帶着笑意。

“嘿嘿嘿。”花尋卻是以手擋嘴笑了兩聲，臉上的表情是一言難盡的戲谑。

賀聞沒吭聲，就只是面帶着微笑，靜看着他。

“咳咳。”花尋笑彎了眼睛，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後，這才湊近賀聞，小聲說道：“我跟你說哦，你完了。”

“哦？”賀聞對花尋說的話不置可否，就是單純的疑惑，“怎麽說？”

“但是呢，你也不要怕，這不是有我在嗎，肯定不會出賣你的。”花尋說着說着，嘴角又沒忍住，上揚了起來。

“啧。”賀聞把手中越轉越快的中性筆扔桌面上了，似笑非笑的看着花尋道：“不如尋尋仔細道來，讓我看看到底是什麽事情讓你這麽開心？”

“你別不信，你完了我跟你說。學校裏有女同學喜歡你，如果她找你告白的話，你不就可能會早戀了？早戀的話老師肯定不同意，老師知道了就要喊家長，喊家長的話媽媽就要來學校見班主任。啧啧啧，慘還是你慘，這才剛開學多久，你的迷弟迷妹們就已經開始行動了。”花尋說着說着，倒突然羨慕起來了。

當然不是羨慕早戀，他純粹就是羨慕賀聞這種與生俱來的主角光環，優秀的人就是不論在哪兒都能發光，真棒。

花尋帶着一臉驕傲和自豪的表情瞅着賀聞，臉上的笑容愈加燦爛。

賀聞聞言倒是明顯愣了一下，“就這？”他明明看見那個女生一臉通紅的給花尋遞水，一次不夠還遞了兩次。

花尋奇道：“什麽就這，這還不夠嗎？”

賀聞：……

Advertisement

怪他自以為是。

知道自己會錯意，賀聞心情倒是放松了些，原先手臂緊繃撐着腦袋的姿勢，變得随意懶散了些。

“哦，那你可以放心了，我不會早戀。”賀聞面向黑板坐正了身體，又把丢在桌面上的中性筆撿起來繼續轉悠着，“還有一種可能你怎麽就沒想過？那就是，她不會表白，或者，我拒絕。”

“诶，為什麽？雖然早戀不好，但是可以當朋友認識認識嘛。”反正剛開學也沒有什麽事情要忙，多認識些人不也挺好的。畢竟，以後輕松的時間也不多了，不趁現在好好玩玩不是虧大了。

賀聞扭頭，“你希望我早戀？”

花尋搖頭，“不，早戀不好。”

賀聞：“那你讓我去認識她們？”

花尋：“也不一定是她啊，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反正就是可以多認識幾個朋友嘛，你看今天找你打球的那幾個同學，以後不就可以當朋友了。”

“那如果我不需要更多的朋友呢？”賀聞看着花尋。如果說，他只想和一個人做朋友，可以嗎？

花尋卻道：“那不就會失去很多樂趣。你看，我們會長大，長大的過程中就會遇到很多人，有些人可以做朋友，有些人就成了過客。那些可以做朋友的大家就會常聯系，這樣慢慢的相處着，就會變成更進一步的‘親友’關系。這樣一來，當某一天我們有什麽傷心失落的事情，或者需要幫忙的時候，這些關系親近的朋友，就會成為你的傾述對象。當然，反之亦然。”

賀聞垂着眼眸靜靜的聽着，順便附和又認同般時不時點着頭。

“人是群居動物，一個人孤獨的生活着，又有什麽意思呀。”花尋睜着那雙好看的大眼睛，眼底全是純粹的善意。

“那你不是說，會一直陪着我嗎？我又怎麽會一直一個人呢？”半晌兒後，賀聞掀起眼皮，語義帶笑的問他。

“我當然會一直陪着你啊，但這也不妨礙你交其他的朋友呀。”花尋歪頭趴在桌上看向賀聞，半是威脅半是玩笑的說道：“不過，不管你以後交多少朋友，我都是要排在你心中第一位的，知道嗎？”

賀聞颔首，不是第一位，而是唯一的一位。

可是這話賀聞不會說，他知道花尋不希望他只有一個朋友。他以為他做的夠好了，有花尋在的地方，他情緒反應一切正常，他可以笑着面對所有人。他能談笑風生溫和待人，也能生氣發怒鬧小情緒。可是，一旦他知道花尋無法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時，他就會恢複常态，變得無比冷漠，不想和任何人産生交流。

這種心态不對，他知道，卻無力改變。

花尋就像他內心裏的一束光，只有那束光存在時，他才會脫離黑暗。可若那束光離開或者消失了……

賀聞立刻閉上了雙眼，他不想讓花尋看見他那雙麻木無神又充滿戾氣的雙眼。

片刻後，賀聞眼底的情緒變得和緩，這才睜開了雙眼。

“你困了嗎？”花尋看賀聞閉了好一會兒眼睛，也趴在桌上打了個哈氣。早間休息的時間太長了，他也有些犯困了。

“沒有。”賀聞說着沒有，卻也學着花尋趴上了桌，“尋尋，告訴你一個秘密。”

“嗯？”花尋原本還有些困意在眨着眼睛，聞言突然就來了精神。他分分鐘坐起身湊到了賀聞的身邊，腦袋挨着腦袋，把耳朵湊到賀聞的嘴邊，一臉急切又好奇的催促着：“快快快，小聲點、你小聲點告訴我。”

半邊臉頰上都是花尋柔軟細碎的發絲，一簇簇繞在皮膚上，癢的讓他握緊了雙手，才能克制着不讓自己閃躲。

賀聞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他又怎麽會躲着花尋呢。

“秘密就是。”賀聞頓了頓，眼中帶上了笑意，“如果我戀愛了，那麽，以後就不能和尋尋一起上下學了。放學的時候我要和戀愛對象約會，還要給戀愛對象買零食，攢下來的壓歲錢再也不能用來給尋尋買各種文具用品了。哦還有，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我得第一時間分享給他，自行車的後座也只能帶他一個人。哎，如果我談戀愛了，尋尋可怎麽辦啊？”

花尋：……

花尋一臉懵，甚至內心隐隐約約有了一種天塌地陷要崩潰的感覺。

“不……”花尋愣愣的擡起頭，和賀聞視線對上後，嘴角瞬間就撇了下來。

“不行，不行啊。”花尋急了，他緊緊皺着眉頭沖着賀聞小聲喊道：“你怎麽可以談戀愛呢，談戀愛有什麽好的，不僅花錢還花時間。我們的零花錢就只夠買點小零食了，不能再多一個人了，我不同意，你不可以談戀愛的。”

賀聞咬緊牙關，把将要脫口而出的笑意，死死的咽下了。

“尋尋剛剛不是還說讓我去和別的女生交朋友，多認識認識嗎？”賀聞勉力‘咳’了一聲，拿手握拳擋了擋勾起的嘴角，繼續道：“我剛才仔細想了想，覺得尋尋說的挺對，朋友還是要多交一些才行，一個怕是不夠啊。”

“不對不對。”花尋搖了搖頭，“夠的夠的，朋友嘛，在精不在多。反正我們還小，可以慢慢挑啊。賀聞你就挑男生當朋友好了，女孩子又和我們玩不到一處來，他們還會嫌棄我們男生渾身的汗臭味，不好不好。談戀愛也不行，我們還小，早戀是不對的，咱們要堅決抵制早戀這種行為，多影響學習啊。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賀聞，你說對嗎？”

花尋眼巴巴的看着賀聞，一雙圓溜溜的桃花眼緊緊的盯着他，生怕他一開口就說出他不想聽的話。

賀聞看着花尋着急的神色，卻依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還裝模作樣的思考了一下。

賀聞：“唔……”

花尋：“？？？？？？？”

賀聞：“哦，這麽說，好像也有點道理呢。”

花尋喜極，嘴裏就開始‘嗚嗚嗚’的開起了小火車。

花尋：“賀聞你一定要記住，不要早戀，我們絕對不能早戀。”

賀聞點頭附和，“對，要好好學習才能天天向上。”

“嗚嗚嗚，你能這麽想就對了。以後我們的小零食多給你分一包，你可一定要記住你說過的話，食言的人可是要吞一千根針的。”花尋神色認真的看着賀聞，眼底都帶上了水潤。

這可都是為了他們以後的小零食，為了他們的自行車。

賀聞笑彎了眉眼，點頭，“好哇。”

花尋終于松了口氣。

賀聞：“說好了？”

花尋：“說好了。”

“那如果尋尋早戀了怎麽辦？”

“呵，早戀？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他花尋是誰，他就是一個學習機器。早戀？不存在的。

“哦，行。”賀聞轉了轉手中的筆，“我相信尋尋。”

“哼，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你就等着看吧。”花尋昂着頭，一臉睥睨天下的神氣表情俯視着賀聞。

“好。”賀聞起身刷刷幾筆在草稿本上寫了幾下，遞給了花尋，“來，簽字畫押，童叟無欺。”

花尋：……

這不就是一個随口的約定嗎，為什麽要這麽正式啊。

花尋內心吐糟歸吐糟，卻很是爽快的接過了賀聞遞過來的中性筆，在簽字簽字欄裏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兩個漂亮的瘦金體一上一下寫在純白色的草稿紙上。

名曰：

——賀聞。

——花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