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個小時後。
雷哲被關在密不透風的車廂裏,等得快不耐煩了,這時車廂的門終于打開了,LEON低頭走進來。
背着黑曜石大刀的男子彎着脖子環顧了一下車廂:“這地方太窄了,辛苦你了。”
雷哲手腳被縛,沒法反抗:“所以你們那個牛逼哄哄的首領打算什麽時候讓蘇澤品嘗他愚蠢的代價?”
LEON擡手撐着低矮的車廂頂,似乎是覺得施展不開,便幹脆取下黑曜石刀,席地坐下,笑道:“首領難得有說話不算數的時候,你不要逼他。”
“他到底想怎麽樣?不給疫苗就算了,不會還要五馬分屍吧?”雷哲皺眉問。
“不知道,”LEON将自己的水壺旋開遞過去,“在此之前我們就先敘敘舊吧。”
雷哲用綁着的雙手如饑渴的難民一般困苦地捧過水壺。
LEON笑着搖搖頭:“不用裝了,那些綁你的人沒有經驗,這種捆綁根本綁不住你。”
雷哲捧着水壺的手一抖:“誰說的?”
LEON瞅一眼雷哲手上的尼龍帶:“我看得很清楚,綁你的時候你是雙手握拳,尼龍帶根本沒法綁牢你。把手松開喝吧,喝完你再自己綁回去,我就當沒看見。”
雷哲只好把手脫出來,仰頭喝了一大口,差點沒把水噴出來:“這是酒!!”
LEON環抱雙臂,一臉“不然呢”饒有興趣的表情。
雷哲用手背抹了把嘴:“你為什麽這麽……禮遇我?”
“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從我的車隊裏偷走物資的人。我佩服強者。”LEON坦然道。
雷哲有些悵然地放下水壺:“那不是我的主意。”說着苦笑了一下,“憑我自己的本事,只能被關在這裏陪你喝酒。”他将那只水壺扔過去。
LEON接住水壺,放在身邊:“不管是誰的主意,那個人也是在你的車隊裏。”
雷哲疲憊地垂下頭:“對不起,早上裝作不認識你,因為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狂了。車隊什麽的,早就沒有了。”
。
蘇澤跟随一名綁着長馬尾的年輕女子來到一輛拖車後,順着拖車後的火光繞過去,只見藍傲文獨自一人坐在篝火後一把折疊靠椅上,頭也不擡地用長樹枝挑着火堆下的柴火:“你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希望你能提供一只疫苗。”
藍傲文手裏的樹枝“啪”地一聲折成兩段:“這附近有八名狙擊手,我一個手勢,他們就能把你射成篩子。”
蘇澤望着那堆陡然騰起的篝火,沉默了下來。
藍傲文的耐心走到了盡頭:“怎麽不說話?”
“我已經說過了。”話音剛落,紅外激光瞄準器的光點果不其然全數落在他胸口。
“改口。”藍傲文在火焰後擡頭注視他,火光在他眸子裏晃動,他的嗓音帶着命令似的低沉,“随便說點什麽,讓我聽了開心的。”
蘇澤沉吟了一會兒:“你的車隊……還有基地,你可以為它們感到驕傲。”
藍傲文冷笑一聲靠在椅背上:“我的車隊還有基地,我可以為它們感到驕傲?蘇澤,你這輩子唯一說過的讨人喜歡的話就只有那句’我愛你‘了吧,而且似乎只有在我聽不清,或者你說不清的狀況下你才舍得說這三個字。是故意的吧?除此之外你到底還能說點什麽像樣的話,你應該慶幸你遇見的是我,像你這麽無趣,也只有我受得了你。”
愛琳還在等着疫苗,留給蘇澤的時間不多:“我真的很急,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給我疫苗?”
藍傲文交疊起長腿:“想要疫苗是吧,好啊,你今天在我面前把情話練到滿級了,我就把疫苗交給你。”
蘇澤沉聲隐忍道:“人命關天……”
藍傲文身子前傾,強調一般壓低聲音:“沒錯,人命關天。”
兩人正僵持不下,夜空下突然響起“砰”一聲槍響。
藍傲文皺着眉頭循聲望去,不多時那名長馬尾的年輕女子牽着正處在興頭上的德國牧羊犬回來報告:“抓到一名身份不明者。”
藍傲文看向篝火對面的蘇澤,冷冷地起身:“可別又是你的小夥伴。”
。
蘇澤見到了那個被抓住的可疑者,不詳的預感應驗了。
他和藍傲文趕到的時候,黑發少年正被前前後後三只槍指着腦袋,眼神卻依然冷靜犀利,像一名真正的狙擊手,就連見到藍傲文,也完全沒有雷哲的驚訝,只擡頭筆直地看向俊美的卷發青年。
藍傲文蹙着眉頭,這個少年的眼睛裏滿是戒備和敵意,這讓他很不舒服。
“抓到他的時候他有開槍反擊,雖然沒有造成傷害,但按照慣例應該就地處決。”
長馬尾的女子說完,三名持槍待命的守衛将槍口在少年頭上壓得更緊了,四周的人皆是一臉期待,殺喪屍對他們而言遠不如殺人來得過瘾。
藍傲文沒什麽表情地看向蘇澤,黑衣青年緊皺着眉心,眼睛裏寫着“不要”。
拿槍的三名男子也正看向藍傲文,等待首領下達處決的命令。
藍傲文收回視線,看向車隊的衆人:“站在我身邊的這個冰塊臉,就是號稱大陸第一的狙擊手,我想你們應該都聽過他的名字。”
現場陡然安靜下來,無數視線聚焦在蘇澤身上。蘇澤看向藍傲文,不明白對方的用意。
“但是,”藍傲文回過頭來,朝他淡淡一笑,“現在他不得不向我低頭求助。”
蘇澤斂下視線,緘默不語。如果羞辱我能讓你感到開心解氣,那你就盡情羞辱好了。
“你應該早一點來找我,那樣我可以救下整個珊瑚聚居地。”藍傲文背對着衆人走到蘇澤面前,“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說過,你沒法辦到的事,我都能為你辦到。真可惜你拒絕了我。”
蘇澤看着藍傲文眼睛裏的火光,那抹跳動的幽藍飽含着惡意。對着藍傲文的時候,他有時都不用聽這個人在說什麽,任何語言在那雙眼睛面前都是蒼白的。比如現在,那可絕不僅僅是“真可惜你拒絕了我”,而俨然是要逼着他跪下承認自己後悔離開他的眼神。
現場又一片詭異的安靜,夏亞不解地看向火光前兩人的背影。
“既然你現在又來求我,那就只能憑自己的本事了。”藍傲文的目光再度變得冷淡疏遠,“我們用射擊對決,如果你贏了,可以帶走疫苗和你的同伴,如果你輸了,我就殺了你的同伴。”說着轉向衆人,“我想你們也想知道這個冰塊臉是不是真的比我強。”
人群中爆出一聲興奮的呼喊,藍傲文在振振人聲中接過手下遞來的步槍,拉動槍機上膛後遞給蘇澤:“好好表現。”
蘇澤接過步槍,藍傲文的手依然牢牢抓在槍身上,看了蘇澤一會兒才松開手。
。
他們比的是射飛盤。夜色很濃,火光也根本照不到半空中,飛盤飛越的位置背後就是大片的山影,對眼力是近乎苛刻的考驗,其實平日裏轟喪屍根本遇不上如此極端的條件。可是藍傲文這個人就是喜歡怎麽挑戰怎麽來。
蘇澤站在射擊點,回頭看了一眼抱臂站在身後不遠處的藍傲文。他不會輸,現實也由不得他敗陣,可是他發現自己居然有些擔心如果他贏了,便要讓藍傲文在一衆篤信他的信徒中顏面盡失。
本來都已經準備睡覺的衆人現在都從帳篷和車裏傾巢而出,而藍傲文似乎默許所有人來觀戰。一切準備就緒,蘇澤強迫自己不再亂想,卻總覺得後背有灼熱的目光,讓他無法無視。
手槍聲作為號令,飛盤從左側射出,蘇澤倏地擡槍,掠過左側的第一道黑影應聲墜落,一次性射出的飛盤有五只,在黑暗中異常晃眼,M16是自動步槍,不必打一發拉一栓,可要準确命中第二槍,在單發狀态下必須連續快速扣動扳機,還要是在瞄準的前提下,可想而知是相當吃力的活計。
從飛盤射出到落地只有不足四秒時間,然而每一次飛盤騰空飛起,總會在到達抛物線最頂點時全部落下,現場除了接二連三的槍響,沒有一人開口出聲。LEON站在靠近藍傲文的位置,嘴角噙着笑,似乎總算明白為何他們的首領會對那個冷漠青年另眼相待,而藍傲文注視着蘇澤全神貫注的背影,眸色深沉。
LEON知道藍傲文射飛盤的成績,雖然十分了得,但照目前的情況看,不見得能贏過對方。
飛盤一共會射五輪,現在已經第四輪完畢,藍傲文的手下在裝填飛盤,蘇澤忽然感到藍傲文走到自己身後。
“很厲害,”藍傲文的聲音淡淡的,少了尖銳的敵意,竟多了一絲懷念的味道,“老實說我可能真的贏不了你,那次獵熊被凍傷後,我的手就沒有以前靈活了。”
蘇澤的眼神飛快地一閃,藍傲文的話好像在他腦子裏推倒了一座多米諾骨牌,一下子全都亂了。适時最後一輪飛盤已飛射而出。
最後五聲槍響落畢,現場一片鴉雀無聲,LEON難以置信地看着蘇澤緩緩放下槍的背影,這一次竟是一發未中。
蘇澤一瞬不瞬看着全部射失落地的飛盤,背上沁出冷汗。藍傲文在衆人注視中緩步走向蘇澤:“我用你的槍。”
蘇澤沉默地将槍遞過去,藍傲文單手提着槍走向射擊點站定,這時飛盤散出的煙霧還沒消散殆盡,自負的首領已經下令開始。
飛盤飛射而出,藍傲文端槍就射,砰砰砰砰砰,五發子彈從左至右接連射出,煙霧騰起一片,同樣的彈無虛發。
第二輪飛盤襲來,又一次從左至右連續五發,機關槍般的高速,狙擊槍般的精準。
藍傲文的射擊視野無比開闊,從第一槍到最後一槍,槍口調轉足有九十度,跨越了盡百米的距離,卻是在瞬息之間。仿佛只要飛盤沒有落地,他便可以手到擒來。
不知不覺到了第四輪,蘇澤看着一路即将追平比分的藍傲文的背影。他又被這個人騙了,卻居然不覺得憤怒,哪怕輸給藍傲文可能要面臨萬劫不複的結局,但是在最初的緊張後,此刻的心情卻是難得的平靜。
他看着藍傲文靈活地扣動扳機的手指,指骨在手背上留下修長有力的線條,手臂的肌肉束在每一次射擊時自如地牽動拉伸,一切看起來完美如初。凍傷并沒有傷到他。
藍傲文脫掉了那件披在背上的淺灰色外套,只穿着白色的貼身背心,光滑的後背上有一個突兀的傷口,在右肩胛的位置,那顆子彈是他親手幫藍傲文取出來的,可能是手法不好,後來包紮得也不得要領,所以留下這麽明顯的傷痕。當藍傲文開槍,用肩部抵禦住步槍的後坐力時,那個傷口就會小小地牽動一下。
槍聲平息的間隙裏,他望着因為自己的不小心不仔細而留下傷痕的藍傲文,輕聲道:“其實……我很高興能再見到你。”
最後五只飛盤齊齊飛向夜空,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掠過山巅,又安安靜靜,毫發無傷地墜落在另一頭。
藍傲文沒有理會四周詫異驚訝的聲音,放下步槍,轉身看向身後人,熾熱的火光映亮他的眸子: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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