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姜韻聽見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只當是鈴铛将太醫請回來了。

她倒是不擔心鈴铛請不到太醫。

殿下還不至于待她如此。

一日未用膳,加上身子的不适,讓她整個人略有些昏昏沉沉的。

微涼的掌心撫上她額間,姜韻一驚,含糊的意識倏然清醒過來。

姜韻稍稍擡眸,就見付煜擰眉沉眸的模樣。

她微怔愣,堪堪啞聲:“……殿下?”

姜韻沒有掩飾眸子中的驚訝,殿下居然會親自過來?

太醫進來的時候,付煜臉色有些不好看,不待太醫行禮,就退開一步,稍颔首,示意太醫上前診脈。

其實并無大礙,只是未注意保暖,有些受寒,服下兩貼藥,好好養着即可。

太醫說完,付煜臉色才稍稍好看了些,微偏頭:

“去煎藥。”

鈴铛縮着腦袋,立即跟在太醫身後退出去,根本不敢在這時惹眼。

張盛有眼色地跟着一起退了出去,剎那間,房間中就只剩下了付煜和姜韻兩人。

姜韻靠在床上,怔愣的眸眼還落在付煜身上。

付煜被她看得稍許不自在,走近她,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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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不适,怎麽不早請太醫?”

傍晚時分,屋內點着燭燈,映在姜韻臉上,透着些許暖意,也越襯得她較往日多了些柔弱。

姜韻稍仰着頭,任由付煜試探她額間的熱度。

“奴婢回來時,并未覺得難受。”她彎了彎眸眼,似看出付煜的不虞,明明難受,卻抿出了抹笑:“殿下不必擔心,奴婢沒事的。”

她姣好的眸眼淬亮,似藏了無盡的星辰般。

付煜斂下眸眼,動作似有些微頓,很快地,他移開視線,将手收回來:

“等病養好了,再來伺候。”

他說話語氣平靜冷淡,知他心意的,是叫她先養好身子。

不知曉的,恐還會以為他嫌棄姜韻會将病染給他。

姜韻明知曉他是何意,卻是朝床榻上倒了些,纖細的手指勾纏住付煜放在身側的手,微咬唇輕聲似委屈道:

“殿下嫌棄奴婢。”

她眼眸軟軟地看着付煜,撒嬌和溫柔皆數暴露無遺。

付煜稍眯起眸子,靜靜看着她這番作态一會兒。

半晌,他似不耐地移開視線,動了動被姜韻勾住的手,明明姜韻只力道甚輕地搭在他手上,可他的一番動作卻是沒将姜韻的手甩開。

見狀,姜韻垂眸彎唇,淺淺的梨渦若隐若現,餘了些許溫柔韻味。

兩人這般相處時間甚少,但姜韻卻是沒有趁機做再多。

過猶而不及。

她終究是病了,眉眼處透着分疲倦,等鈴铛将藥端進來,她喝下去後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付煜本沒想等到她睡着再離開。

可姜韻的視線一直若有似無地落在他身上,叫他根本擡不起步子離開。

付煜走出姜韻的房間時,外間夜色已然濃郁起來。

張盛壯着膽子走近:“殿下,廚房将晚膳送過來了,您先用些吧。”

付煜沒說話,朝身後看了眼。

張盛立即懂了:“殿下放心,姜姑娘的膳食皆備着了。”

被挑明了心思,付煜動作稍頓,遂後,涼涼地觑了他一眼:

“就你話多。”

張盛不知哪裏做錯了,卻也倏然噤聲。

********

翌日,姜韻是被鈴铛叫醒的。

鈴铛昨日被訓了一頓後,不敢再任由姜韻好無休止地睡下去。

姜韻許是睡前喝了藥,被叫醒後,精神明顯比昨日好了不少。

鈴铛将米粥端給她。

她一日未用膳,反而沒什麽用膳的念頭,勉強将粥喝完,姜韻就忽然聽見外間起了些許動靜。

姜韻有些驚訝,朝鈴铛看去:

“外面發生什麽事了?”

鈴铛出去看了眼,很快就小跑回來:“是衛公子回來了。”

姜韻眉梢輕動,才恍惚間想起來,她進府月餘,一直待在前院,卻至今還沒有見過衛旬。

如今才反應過來,衛旬恐是之前根本不在長安。

用罷膳後,姜韻沒有再繼續躺着,換了身衣裳,就準備出去透透氣。

鈴铛忙攔住她:“姐姐等一下,帶件披風吧。”

姜韻說是丫鬟又和丫鬟不同,說是主子,也沒有那身份。

但這前院,能裹着披風出門的丫鬟,恐就只有她一個了。

姜韻是有些不願的。

覺得她這般身份,矯情地故作主子模樣,反而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鈴铛似察覺到她的想法,哭喪着臉:

“姐姐就當是幫奴婢吧,你若再受了寒,奴婢恐是要挨板子了。”

姜韻無奈,将披風裹好後才出了房間。

她沒往書房那邊跑,她身子未好,不宜近身伺候付煜,也不想過去招人眼,她順着長廊走到一旁,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冬日中冷風微瑟,姜韻在外待得越久,就越覺得清醒。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又驟然停了下來。

姜韻剛欲回頭,就聽見一道遲疑不确定的男聲:“見過這位主子。”

衛旬有些訝然地稍躬身行禮。

他才離開長安城一個多月,府中究竟發生了何事?

莫非是李側妃失寵了?或是殿下有了新寵?

這女子是何人?

這個時候出現在前院,前院的人還沒有反應,似習慣了一般。

衛旬不着痕跡地掃過女子的背影,脊背微挺,即使裹着披風,也看得出腰身極細、身段玲珑,只不過似乎有些消瘦了。

他猶豫地行了禮。

女子一回頭,肌膚賽雪,柳眉眉眼,衛旬稍許驚豔,心中嘆了聲殿下好福氣。

可沒想到,那女子卻似比他還錯愕,漲紅了一張臉,站起身退了一步,沖他服了服身子,苦笑道:

“衛公子認錯人了,奴婢并非是什麽主子。”

衛旬不是什麽遲鈍之人,但此時也有些愣住。

他聽着女子口中自稱的“奴婢”二字,再細細打量女子的穿着首飾。

若不是主子,那這女子的打扮豈不是過分越矩了?

但衛旬掃了眼前院見怪不怪的奴才,心中猜測不斷,視線在女子的臉頰上頓了下,迅速移開,退步溫和守禮道:

“是衛某眼拙,姑娘莫怪。”

姜韻能說什麽?

她就知曉,她這一身穿着不倫不類。

經此一事,姜韻也不敢在院子中作何停留了,沖衛旬服了服身子,就帶着鈴铛轉身回了房間。

背後,衛旬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後緊跟着的小丫鬟。

不禁搖了搖頭,他不過一月未來王府,怎麽覺得這府中的規矩有些亂套了般?

他想起女子的那張臉,心中腹诽,莫非殿下這是“金屋藏嬌”?

劉福尋過來,衛旬才回過神,有些失笑。

若真是這般,那殿下的這所謂金屋,豈不是過于簡陋了些?

劉福一來,就見衛旬搖頭笑了下。

衛公子往日脾氣溫和,和他們皆能說上話,都是主子身邊共事的人,自然少了些拘束,不由得,劉福就笑着問:

“衛公子在笑什麽?”

衛旬收斂笑意,将方才的誤會說了出來,最後,不解地問:

“這女子是何人?我怎麽沒見過?”

劉福猜到了他說的是誰,壓低聲道:“衛公子說的應該是姜韻姐姐。”

“姜韻原本是宮中貴妃的貼身宮女,後來王妃有孕,貴妃擔心殿下身邊無人伺候,就指了姜韻姐姐進府。”

都是聰明人,劉福雖未明說,但聽到這兒,衛旬也知曉,貴妃指人入府,不可能是沖着做奴才來的。

而且,他離開長安時,也聽說了王妃和貴妃之間隐隐不和。

想來,這女子該是貴妃用來給王妃添堵的。

但令衛旬好奇的是付煜的态度。

殿下可不是什麽好性子的人,若不是他看中,姜韻即使是貴妃賜下的人,也不可能在前院過得如此舒坦。

哪裏像個奴才?

劉福低聲将姜韻入府後,最後為何只留在了前院的來龍去脈皆說了一遍,說罷,他聳了聳肩道:

“誰知曉,這對姜韻姐姐來說是福是禍呢?”

說是福氣,沒了主子的身份。

說是倒黴,留在殿下身邊,可比當一個侍妾來得實際的多。

衛旬輕笑了聲,沒說話。

沒處在姜韻的位置上,或者說不清楚姜韻想要什麽的情況下,誰都說不準。

衛旬不過是因姜韻的特殊才起了一時的好奇心,聽過,也就将此事放在了一旁:“殿下可在忙?”

“等着衛公子了。”

衛旬對着劉福點了點頭,敲門得到裏面的示意後,才推門走了進去。

另一側,姜韻回到房間後,才輕擰眉心,松了口氣。

鈴铛不傻。

衛公子這次将姐姐認錯,對姐姐來說,實際上根本沒什麽好處。

一個奴才,穿主子的衣裳,還讓旁人認錯了去,若傳到後院的主子耳中,還不知會掀起什麽亂子呢。

惹了後院主子眼不說,若那些主子朝殿下吹吹枕旁風,難免殿下會覺得姐姐心思過深。

鈴铛小心翼翼地:“都怪奴婢擅作主張。”

姜韻有些累,看了她一眼,安慰了句:

“你是為了我好,倒不必自責。”

若論起來,最終做決定的還是她,她也不該出這一趟門。

不過衛旬的這次認錯,也讓姜韻清醒過來,知曉自己日後恐要更謹慎些,不可再犯這種将把柄送到旁人手中的錯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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