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延禧宮和姜韻離開前幾乎沒甚變化, 姜韻低眉順眼跟在付煜身後,給貴妃請安後。

貴妃剛見付銘,就将付銘摟進懷中, 親熱地說着話, 連付煜都插不上話。

一旁案桌上擺放着許多糕點, 姜韻曾常伺候着,自然知曉, 那些糕點皆是皇長孫付銘愛吃的。

貴妃略微颔首,珠兒立刻将糕點推進了些。

李側妃在一旁, 甚都未攔,只彎眸輕嗔地和貴妃道:“母妃總縱着他。”

姜韻略微埋下頭。

其實稱貴妃一聲母妃, 對于李側妃的身份來說,是有些不規矩的。

但有皇長孫在,這些事情,貴妃也懶得計較。

畢竟這個稱呼,可比不得付銘的那聲“小世子”讓人覺得震驚。

總歸,至今姜韻也沒想明白, 王妃是怎麽任由這個稱呼流傳下來的。

和李側妃說話, 貴妃眉眼間的親熱倒散了些,她不緊不慢地說:

“阿銘還年幼, 你也不必太拘着他。”

李側妃好似沒看出貴妃的冷淡,依舊笑得親昵和氣:

“有母妃這句話,妾身哪還敢拘着他。”

貴妃觑了她一眼,就低頭又逗了付銘幾句, 才讓嬷嬷将付銘抱到一旁玩, 她擡起頭看向付銘, 稍擰眉:

“王妃身子還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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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側妃臉色不着痕跡地稍僵, 她悄然握緊了手帕。

王妃、王妃,皆是王妃。

和年宴時一般,貴妃一開口就提王妃。

李側妃眸子中一閃而過抹諷笑。

王妃身子之所以會差成如今這副模樣,貴妃豈躲得了幹系?

這時來做好人,真不覺得作嘔?

付煜端着杯盞,不緊不慢地抿着,聞言,也不過平靜地點了點頭。

見他這副模樣,貴妃之前明明對王妃很惱,如今倒對付煜生出幾分不滿:

“她還懷着身孕,諸事你多順着她幾分,別叫她心中壓抑着。”

貴妃撂下臉:

“她身子都養不好,本宮的寶貝嫡孫如何能好?”

瞧這人,就是奇怪。

付煜萬事依着王妃時,貴妃怎麽看王妃皆不順眼,總想找些事讓王妃堵心。

如今見付煜提起王妃神色平平,貴妃反而又憂心起來。

付煜聽得頗有幾分不耐,他随手放下杯盞,若有似無地應了聲。

貴妃稍噎,睨瞪向他,拿他一分辦法都沒有。

視線一動,貴妃就看見了站在付煜身後的姜韻,她神色稍動,顯然是記起姜韻為何會出現在付煜身後。

她臉色有一瞬間不自然,遂頓,她朝付煜道:

“本宮都有些後悔将姜韻給你了。”

這不是假話。

自姜韻離開後,貴妃才覺得些許不适應。

姜韻性情溫順,重要的是她甚為貼心,姜韻在時,她沖動時,姜韻她溫聲軟語的,貴妃總能聽進幾分。

柳月終究不如姜韻用的順手。

貴妃眼中閃過一絲惋惜。

一直對貴妃的話不鹹不淡的付煜,神色終于有了變化,他掀起眼皮看向貴妃,意義不明地反問一句:

“莫非母妃還想将人要回去?”

知子莫若母。

一聽這話音,貴妃就知曉他對姜韻也是頗為滿意的。

這下子卻叫貴妃生了幾分納悶。

你既對人滿意,怎還叫人這麽久了,只是個奴才?

她沒去管這些細枝末節,而是朝付煜擡了擡眸,輕哼道:

“當初你百般不願領人回去,如今倒舍不得還本宮了?”

付煜一口飲盡茶水,不搭理貴妃這些揶揄。

姜韻站在付煜身後,被說得一陣臉紅耳赤,她窘得垂下頭,輕聲喚了句:“娘娘!”

姜韻幾步走到貴妃身後,擡手按在她肩上,幾句捧讨,垂眸低語:

“娘娘快些饒了奴婢吧。”

她倒底伺候過貴妃多年,兩人還是有幾分主仆情誼在其中的。

近些時日,她肩頸疼得厲害,姜韻按了兩下,力道适中,反倒叫她舒适了不少,這下子,貴妃難免想起之前。

她在時,貴妃還不覺得,她走後,貴妃卻是念着她幾分好。

稍頓,貴妃瞪了付煜一眼,終是收了聲。

付煜對貴妃的動作絲毫沒有反應,只在姜韻羞紅臉跑進貴妃時,稍稍眯了眯眸子。

心中輕哼一聲。

往日就知她怵母妃,莫非還真因母妃兩句話,就想回去不成?

直到姜韻對他讨饒的彎了彎眸子,付煜才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今日是貴妃生辰,聊的自然是貴妃的喜好和往事。

姜韻對貴妃的習性了如指掌,什麽都能說上幾句,輕聲細語間又總将付煜帶上,李側妃很少入宮,待貴妃也不如何熟悉,自然就插不上話。

李側妃臉上的神色寡淡下來,她剛入口的茶水頓覺些許沒滋沒味。

她不動聲色觑了姜韻一眼。

她怎麽覺得進宮後,姜韻反而越發如魚得水了?

就在幾人說話間,外間不知是出了什麽亂子,傳了幾聲嘈雜,珠兒臉色不好地小跑進來。

貴妃冷沉下臉:“發生什麽事了?”

珠兒堪堪說道:

“纖貴人和錢美人鬧起來了。”

姜韻不着痕跡地眉梢微動。

這纖貴人和錢美人,她是知曉的。

貴人和美人的品階皆是五品,只不過纖貴人有封號,就比錢美人尊貴一些。

但是,姜韻離宮前,這錢美人正是頗得聖寵的時候。

如今數月過去,姜韻倒是對宮中情形頗有些陌生了。

貴妃臉色冷了下來,姜韻觑了眼她的臉色,猶豫了下,低聲說:

“娘娘息怒,奴婢去處理吧。”

往日在宮中,這些事情也皆是她處理的。

區區五品妃嫔,讓娘娘親自去解決,倒頗給她們臉面了。

叫姜韻猶豫的是,她如今的身份,終究不算是延禧宮中的人。

只是珠兒匆匆跑進來禀報,顯然是柳月有些壓不住場面了。

貴妃只是頓了下,就沖姜韻颔首。

付煜沒說話,只在姜韻經過他身邊,輕擰了下眉。

珠兒跟在姜韻身邊一同出去,将近日宮中情形和她小聲說了一遍:

“錢美人和纖貴人前些日子起了些龃龉,兩看相厭。”

這些皆不重要,姜韻只問了一句:

“誰先鬧起來的?”

“錢美人。”

倒沒有叫姜韻意外,纖貴人失寵許久,自然不會在貴妃生辰宴上生事。

快到正殿時,姜韻終于得空問她:“怎麽回事,為何娘娘生辰這般冷清?”

珠兒有些驚訝,壓低了聲:

“定州災情未平,皇後娘娘有令,後宮一切用度從簡,娘娘生辰自然不宜大辦。”

災情?

一聽見這兩個字,那日衛旬和付煜的話又浮現在姜韻腦海中。

她稍有些驚訝,半月餘未聽殿下說起此事,她原以為此事已經過去了。

原來還沒有嗎?

甚至牽扯到了後宮中。

姜韻快步走到正殿時,纖貴人氣得渾身皆有些顫抖,只聽錢美人不徐不緩地嬌嬌尾音:

“……姐姐還是讓讓妹妹吧。”

姜韻掃了眼情景,纖貴人站在案桌前,錢美人卻絲毫不讓,顯然是想和纖貴人争那處位置。

其實錢美人和纖貴人位份皆不算高,這位置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只是錢美人故意想刁難纖貴人罷了。

姜韻眸中閃過一絲冷意,論地位論恩寵,纖貴人和錢美人捆在一起皆比不上貴妃一人,也不知誰給她們膽子在這時生事。

姜韻輕步上前,略微服身,卻恰好擋在二人之間,她擡眸,臉上帶着不卑不亢的笑:

“請兩位主子安。”

她才離宮不過兩月餘,還不至于讓宮中人皆忘了她。

錢美人和纖貴人臉色皆是稍變,尤其是錢美人,趾高氣昂的表情收斂了些,她捧着抹笑:

“許久不見姜韻姑姑了,姜韻姑姑可好?”

姜韻沖她服了服身子:“勞錢美人挂念,奴婢一切安好。”

不待錢美人再說話,她站起身,平靜地看了錢美人和纖貴人一眼,輕輕緩緩說道:

“不知可是宮中哪裏不妥當,竟叫兩位主子如此大動幹戈?”

這是延禧宮,纖貴人和錢美人哪敢說她們不妥當,錢美人僵着笑:

“貴妃宮中的人皆是好的,怎會有不妥當?”

“既如此,馬上就要開宴了,還請兩位主子先坐下吧。”

姜韻抿出一抹笑,說完,她朝柳月看了眼:“兩位主子的位置在哪兒?還不領兩位主子入座?”

柳月臉色不好地站在一旁,姜韻出來時,她頓覺一抹難堪。

姜韻在時,她就不如姜韻,如今竟還要姜韻出來替她擺平爛攤子。

可她頂着姜韻稍涼的視線,卻說不出什麽,只讓人領兩位主子入座,纖貴人松了口氣,頓時坐了下來。

錢美人卻有些不依,姜韻眉眼攀上幾分不耐,她掃過錢美人:

“若錢美人對位置有何不滿意,不若奴婢進去請示娘娘,給美人位置朝前調些?”

錢美人頓時咽了聲。

她敢和纖貴人鬧,那是纖貴人和她品階相當且又無寵,為了此事鬧到娘娘跟前,她又不是沒腦子。

錢美人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她扯了扯唇,說了句:

“姜韻姑姑出宮數月,和往日倒沒甚區別。”

姜韻沒理會她的陰陽怪氣。

也因她不在宮中,所以她就更不會怵錢美人。

處理完這件事,柳月和她一同進內殿,她攏了攏青絲,不緊不慢扔了句:“讓一個美人在娘娘的生辰宴上鬧起來,你倒越活越回去了。”

柳月臉色頓時鐵青。

還不待她反駁,姜韻就率先一步踏進了內殿,她迎面而來的就是娘娘一記冷眼,柳月臉色頓白了幾分。

貴妃沒提及此事,直到外間傳來聖上駕到的聲音,她才起身迎了出去。

姜韻差些跟着往前走,倏地手腕被人拉住,殿下不冷不熱的聲音傳來:

“還當是從前?”

姜韻不解地擡眸,白淨的臉蛋斐然。

付煜視線在她臉上頓了下,就若無其事地移到別處,話音冷淡:

“跟在本王身後,別亂跑。”

姜韻臉色刷得下漲紅,她堪堪低垂下頭,背着旁人拉了拉付煜的衣袖,小聲解釋:“那是殿下母妃。”

付煜觑了她一眼,沒說話。

他只帶了她一個人入宮,她不在他身邊伺候着,反而為了母妃的事,忙個不停?

母妃身邊那麽多奴才,缺她一人?

她眼巴巴地跑前跑後作甚?

倏然,付煜又想起從前,他進宮,她雖然總安靜陪在他身邊,但母妃一有事,她就匆匆跑回去,片刻都不敢耽擱。

在她心中,究竟是他重要些,還是母妃重要些?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付煜立即眯着眸子看向姜韻,恰好對上姜韻求饒的眸子,他冷哼一聲。

身旁忽然傳來李側妃的聲音:“殿下,我們該出去了。”

付煜稍頓,下一刻臉色恢複如常:

“走吧。”

在他身後,李側妃臉上挂着笑,卻笑意不達眼底,她眸色涼涼地掃了眼姜韻。

在她眼皮子底下和殿下勾勾搭搭的,真當她不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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