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二轼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去,一個帶着兜帽的身影正站在洞口處,明滅不定的火光照亮了他手中筆直的漆黑長刀,并不反光的漆黑刀身在子夜時分嘶鳴着伸出了爪牙。
第二轼目光森冷地看向來人:“你是什麽人?”
他從容不迫地從洞外走了進來,橙紅色的火光給他那只骷髅般持刀的手蒙上了一層暖色,漆黑狹長的鳳眼中流露出冰涼的殺意:“白骨枯。”
“白骨枯?”第二轼看着眼前這個容貌過分昳麗的年輕人:“本座有所耳聞,只是不懂你為何要救祈聲。”
“救他?”蔚予縱冷哼一聲:“我管他去死。不過既然你傷了魏青玉,我不介意給你點教訓,順帶救一救他。雖然我不喜歡他,可我更厭惡你。”
“給本座教訓?你大可以試試!”
照晴岚“噌——”地一聲出了鞘,出人意料地直奔祈聲而去。眼見就要攀上他的脖頸,千鈞一發之際“噔——”地被忘百川格擋開來。
蔚予縱橫刀眼前,露出一個詭魅的笑容來:“看來你年紀大了,連人都有些認不清了。”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對撞,蔚予縱率先出手朝第二轼斜撩一刀,第二轼橫劍擋住。第二轼心下猛然一沉,無數次對戰形成的玄而又玄的直覺使他飛速側身閃躲,餘光捕捉到一抹寒光閃過,快得讓人看不清那是什麽。
蔚予縱嬉笑道:“躲什麽?躲得過初一,還躲得過十五嗎?”
第二轼雖然沒有看清那是什麽,在蔚予縱身後的祈聲卻是看清了,那是一把薄如蟬翼的軟劍。他與魏青玉去探望蔚予縱的時候見過這把劍的真身,沒有劍格和劍首,周身素淨沒有半點裝飾。劍身格外狹窄單薄,尖鋒,無劍脊,因為沒有劍鞘,自然也不需要劍颚。這顯然是把不好操縱之劍,稍有差池就會傷及己身。
看起來這把劍多數時候都被蔚予縱貼身藏在手腕,像一條冰冷蟄伏的毒蛇伺機而動,一旦抓住機會就會乍然出鞘飲血而歸。若是一擊不成,便會迅速隐匿起來,讓人尋不到蹤跡,簡直防不勝防。
右手刀法蠻橫霸道,左手軟劍詭異迅疾,截然不同的兩門功夫他都能運用得爐火純青、随心所欲,此等天分的确世所罕見。
就在祈聲暗自品評蔚予縱的功夫時,兩人已經過了百十來招,似乎一時半會都無法奈何對方。
蔚予縱只想速戰速決,盡快救了祈聲返回四相門,若是被人發現他出現在此,謝莫白根本沒法交代。至于第二轼,碰巧遇見大不如前的祈聲乃是意外之喜,他拖延一時眼見煮熟的鴨子竟然要飛了,雖然生氣,卻還不至于不顧大局地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白骨枯以命相搏。
第二轼并不敢小觑眼前這個将将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看了一眼蔚予縱身後傷勢沉重的祈聲,決定再拖延一陣,以祈聲身上的傷勢恐怕拖不了多久就會一命嗚呼了。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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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一下,第二轼反而游刃有餘起來,不鹹不淡地和他過着招。眨眼又過了幾十招,蔚予縱卻是不耐煩起來。第二轼想拖,他可不能任由對方主意得逞,若是祈聲有個三長兩短,回去魏青玉定然要叽叽喳喳哭哭啼啼個不停了。更何況眼前這個人還重傷了魏青玉。
思及此,蔚予縱殺意暴漲,攻擊越發淩厲起來,第二轼一時不備竟露出破綻來。蔚予縱沒有放過這稍縱即逝的時機,他兩指一并,就在第二轼左肩戳出了兩個血窟窿。
第二轼抽身退開,瞥了一眼自己血流如注的左肩,冷笑一聲:“白骨枯,本座記得了。”既然受了傷,再糾纏下去就得不償失了,第二轼眨眼就消失在了洞外。
蔚予縱還來不及松一口氣,就看見身後的祈聲“咚——”地一下倒了下去,頓時一顆心提了起來。
“喂喂,你可別這時候死了,不然我怎麽和魏青玉交代啊?”
祈聲看了看頭頂翠綠色的竹影紗,想到這裏不是冠月峰,冠月峰的床帏都是他喜歡的鴉青色;也不是客棧,客棧用不起竹影紗。他想來想去得出的結論是,自己應該是被蔚予縱救回了四相門。魏青玉倒真沒在蔚予縱的武學天賦上信口開河,不然自己這次就真要死透了。
他試着挪動了一下自己,身體完全使不上力氣,只好放棄了這個想法。祈聲剛打算開口說話,就感覺喉嚨一陣幹澀腫痛,忍不住咳嗽起來。
一個八九歲的小童推開門“噠噠噠”地跑進來,笑彎了一雙眼睛:“诶呀,你醒啦?”他端了一杯茶水喂給他:“你傷得很重,先別亂動,我去叫人來。”
“魏青玉呢?”祈聲聽見自己問。
那個小童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比你早來了半個多時辰的那位公子?他就在隔壁房間。郁郎君說他傷得不算太重,調養一陣就好了。”
“哦。”祈聲又問:“我昏了幾個時辰了?”
“幾個時辰?”小童搖搖頭:“才不是呢,你這都昏了兩天了,眼瞅着這第三天都要過去了。”那小童似乎想起了什麽,匆匆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道:“我先去找郁郎君。”
祈聲欲言又止,頹喪地重新躺回了枕頭上,聽見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一時間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傷重無力,還是根本是給餓的。算上墜崖昏迷的那段時間,自己快有四天沒吃東西了。堂堂冠月峰峰主居然是給餓死的,說出去未免太掉價了。
正當祈聲嘆氣時,門口又傳來了動靜。他扭頭就看見魏青玉正站在門檻外,他換了一身淺綠色的袍子,看起來比往常靈動許多,蒼白的氣色也讓那富有生機的顏色點亮了。夕陽從他右臉處灑落下來,把他長而卷翹的睫毛染成了金黃色,他一半沐浴在昏黃的斜陽裏,一半掩藏在晦暗的影子間,整個人看起來既陌生又熟悉。
祈聲莫名其妙地覺得有點委屈,又有點高興:“魏哥哥。”他覺得魏青玉似乎臉頰有點紅,但他不知道那是夕陽照得,還是因為他叫他魏哥哥。
魏青玉站在門口似乎是猶豫了一會兒,半天才終于跨過那道根本沒多高的門檻走了進來。
“你醒了,感覺如何?”
“我沒事。”祈聲近乎貪婪地看着魏青玉那雙溫潤的眼睛:“你怎麽樣?傷得重不重?好些了嗎?”
面對祈聲突如其來的關心,魏青玉似乎有點手足無措:“我、我遠沒有你傷的嚴重,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話說回來,你也放寬心。郁先生說你五髒六腑雖然受創嚴重,但沒有傷及根本,總能養回來。走火入魔之象已經徹底不見了,待你傷愈,修為便能恢複如初,也算因禍得福。”
“哦。”
祈聲自然知道這是春生秋殺的緣故,春生秋殺分為春生和秋殺兩式,春生為柔勁主生,秋殺為剛勁主死,中之萬物衰頹,正好鎮壓了他經脈暴動的內息,同時也讓他受傷不輕。祈聲胡亂應了一聲,還是一個勁兒地盯着他看,搞得魏青玉背後涼飕飕的。
“你怎麽一直看着我?”
祈聲眨了眨眼,心想:以前怎麽沒有發現魏青玉有點好看呢?尤其是眼睛。全然忘了他以前對于魏青玉除了眼睛能看,其餘地方平平無奇的論斷。
他答話驢唇不對馬嘴:“我餓了。”
“什麽?”
祈聲決定裝可憐到底:“我餓了,我都快四天沒吃飯了,再這樣下去,沒等傷好我就要餓死了。”
魏青玉不由失笑,親自下廚給他煮了粥,又做了兩碟小菜。祈聲躺在床上“诶诶呀呀”地叫個不停,非叫魏青玉動手喂他。因着他有傷在身,魏青玉對他兇不起來,便只能順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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