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老倒黴蛋了
盛钊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男人。
開門的男人長了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臉,輪廓深邃,眉眼精致,一雙丹鳳眼半眯半睜,眼尾狹長而上翹,薄唇抿起些許,乍一看是個好看到薄情的長相。
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絲綢浴袍,懶散地倚在門邊上,看起來還比盛钊高出一個頭,瞧着足有一米九。身形削薄卻不瘦弱,不知道是不是長久不出門的原因,看起來有一點病态的蒼白。
盛钊甚至注意到了,男人的右眼角下方還有一枚小小的淚痣,看似不大起眼,但落在對方臉上卻正如滴墨入水,幾乎瞬間就将這張臉的生機盤活了。
刑應燭面無表情地半垂着眼睛,眼神在盛钊手裏的外賣盒上停留了一瞬,緊接着一路上移,極其短暫地打量了他一眼。
他的瞳仁是一種極其深邃的黑,雖然刑應燭很快就移開了目光,但盛钊還是被他這一眼看得渾身發麻,只覺得脊背莫名其妙竄起一陣涼氣,激出了他滿身雞皮疙瘩。
盛钊倒吸了一口涼氣,腦子裏瞬間亂成了一堆漿糊。
他本能地把手裏的紙盒往前一遞,張嘴就說:“美人,這是你的——”
完了,盛钊心裏咯噔一聲。他本來是想叫老板的,結果看着這張臉腦子打結,居然就這麽把心裏話禿嚕出來了。
要不是此情此景太過尴尬,盛钊都想立馬掏出手機上某乎上提問一下:上班第一天調戲了老板還有救嗎,我該怎樣才能不被辭退,在線等,急。
刑應燭也沒想到,他活了這麽多年,還有生物膽大至此,敢當着他的面叫他美人。
盛钊心裏七上八下,俨然已經開始給自己點蠟,誰知面前這位“刑老板”為人并不如看起來那樣冷漠,停頓了兩秒後,也沒說出讓他滾蛋之類的話。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刑應燭,見對方略微支起了身子,左手伸到門框後摸了摸,居然摸了半杯奶茶出來。
盛钊:“……”
看來是沒生氣。
見狀,盛钊勉強放下了心,正想找補兩句,就見刑應燭含着吸管,眼神往旁邊偏了偏,落在了他的右手上。
緊接着,刑應燭挑了挑眉,沖他使了個眼色,看起來像是在詢問什麽。
盛钊愣了愣,順着他的眼神往下瞅,才發現他看的是自己搭在外賣盒側面的右手食指。
被紙盒邊緣劃傷的傷口雖然已經止了血,但還是有一道明顯的紅痕,盛钊用拇指蹭了一把,不好意思地說:“沒事,我總是小磕小碰的,都習慣了。”
“看出來了。”刑應燭終于開口,他勾了勾唇角,嘲笑道:“老倒黴蛋了。”
盛钊:“……”
憑心而論,刑應燭的聲音很好聽,音調又低又緩,大夏天聽起來清清涼涼的。
奈何話不好聽,聲音再好聽也白搭。
顏值帶來的濾鏡霎時間在盛钊眼前碎了個一幹二淨,盛钊心裏頓時是驚豔也沒了贊賞也沒了,他隐晦地翻了個白眼,把手裏的外賣盒往刑應燭手裏一塞。
“老板,您的外賣。”盛钊幹巴巴地說,語氣比外賣小哥還要塑料。
盛钊自認為完成了工作任務,剛想轉身下樓,就又被刑應燭叫住了。
刑應燭約莫是不太滿意他這态度,語氣變得有些冷淡:“你叫什麽名字?”
盛钊不得已又轉回身來,不情不願地回答道:“盛钊,從金從刀那個钊。”
“起這麽個血光的名字,怪不得是老倒黴蛋了。”刑應燭說。
盛钊:“……”
有完沒完!
——好好的大美人,怎麽偏偏長了張嘴呢!
刑應燭懶洋洋地打量了他一圈,忽而出手如電地在盛钊眉心處點了點。盛钊避之不及,下意識閉上眼睛,只覺得額間被什麽東西冰了一下,睜開眼睛時才發現,那溫度似乎來自刑應燭的指尖。
手這麽涼的嗎?盛钊狐疑地看着對方,他指尖的溫度冰得像埋在雪裏的玉,一點熱乎氣都不見。
刑應燭看起來沒有解釋的意思,收回手,轉身關上了房門。
盛钊莫名其妙,只覺得這個新老板怎麽神神叨叨的。
但抛開刑應燭這個不确定因素來看,這份工作比盛钊想象得要輕松多了。
他平時既不需要做報表,也不需要上去跟刑應燭彙報工作,更不像其他公司那樣三不五時開個沒什麽營養的早會。每天的日常工作就是樓上樓下溜達幾圈,定時定點給刑應燭敲門送飯,還有接受一下樓內住戶的早晚打卡。
他最開始還擔心這是不是個開不出工資的詐騙公司,但等到一個月之後,支付寶彈出工資到賬的推送消息後,盛钊就徹底打消了這個懷疑,開始安安心心地留在這接着養老式工作。
這棟樓裏的住戶異常讓人省心,像是有什麽潛規則門禁一樣,每晚八點之前必定回來齊全,然後去一樓的辦公室簽出入單。
盛钊在這待了兩個多月,已經差不多把這棟樓的情況摸熟了。
除了住在頂樓不出門的刑應燭之外,這樓裏還住着幾戶人家。三樓四樓各租出去一間房,三樓的中年男人似乎是做白領的,盛钊有幾次聽見他捏着嗓子一邊出門一邊打電話,也不知道電話對面是下屬還是乙方,用詞簡直極盡尖酸刻薄。
四樓的年輕男人倒是和善許多,年歲看起來跟盛钊差不多大,也生了一副好面孔,如果說刑應燭能打十分,那四樓的小哥也能打個七分上下。似乎是做主播工作的,平日裏也很少出門,倒是經常跑到一樓來跟盛钊說話。
五樓的三間房分別租給了三個兄妹,住501的是個東北大哥,長得虎背熊腰,身高足有小兩米,站在那活像堵圍牆,頭一回見的時候差點吓了盛钊一跳。
這位熊大哥和自己二弟在小區外頭不遠開了個燒烤店,平日裏極其熱情好客,經常扯着盛钊過去蹭吃蹭喝,還從不讓他掏錢。就是開門的日期太随意了,經常憑心情開張,盛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掙到錢。
503的小妹有正經工作,平日裏早出晚歸,幾乎每天都是踩着八點門禁的死線回來。
至于二樓,明明已經租出去了,但盛钊一直沒見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住在這了。
對盛钊而言,這棟樓裏的住戶都素質頗高,人也很好,一個個都跟他很合得來的模樣,就算是三樓那個說話總掐着嗓子的中年男人見了他,通常也是客客氣氣的,能站住說兩句話。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似乎都很怕刑應燭。
“哎,怎麽說呢,大佬渾身自帶氣場,反正我是不敢往樓上走。”四樓的胡歡揚了揚下巴,示意了一下旁邊的高大男人,說道:“你看熊哥這樣的,也只敢住五樓。”
外面的大雨已經下了好幾天了,于是熊向松今天也沒出門開店,幹脆從樓上抓了一把瓜子下樓來開茶話會。
“關住哪層什麽事兒。”盛钊剝了個香蕉,奇怪地說:“你們租幾樓不是自己選的嗎。”
“是啊,所以才不敢往樓上住嘛。”熊向松一邊嗑着瓜子一邊點點頭:“老弟你是不知道,哥有一回不小心聽到他屋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都吓得哥半個晚上沒敢睡覺。”
盛钊:“……”
這個語氣配上熊向松的身材,聽起來實在很沒有說服力。
“我倒覺得還行。”盛钊誠懇地說:“感覺他除了嘴毒一點之外沒什麽可怕的吧,頂多就是看着不好接近,實際上脾氣沒那麽差。”
胡歡和熊向松同時沉默了一瞬,轉過頭,用一種“你認真的?”的眼神盯着盛钊。
盛钊被他倆看得後背發麻,搓了搓胳膊,問道:“……不然呢?”
其實盛钊還想說每天要點兩次紅豆椰果奶綠外賣的人到底有哪裏可怕,但是想了想刑應燭那個人應該很好面子,于是沒好意思說。
“沒有沒有。”胡歡幹笑道:“可能你們比較合得來。”
“不過老板是不是身體不大好。”盛钊啃着香蕉,随口問道:“我看他臉色總是不太好。”
“不知道。”胡歡搖了搖頭,轉頭問熊向松:“熊哥,你知道嗎?”
熊向松連連擺手:“那誰能知道大佬的來歷,問我不是胡扯呢麽。”
盛钊正饒有興趣地聽他們聊着天,就聽一樓外的呼喚鈴突然響了,他探着腦袋往外看了一眼,發現又到了他日常“上崗”的時間了。
盛钊把手裏的瓜子殼往桌面上一撒,熟門熟路地出去接外賣。
他現在做這件事已經極其習慣了,從辦公室出去時先去按電梯的下行按鈕,等拿完外賣時電梯也正好到達一樓。
胡歡正好也結束了放風,準備回樓上去開播,于是跟盛钊一起進了電梯。
盛钊跟他前後腳按了四樓和七樓的按鈕,胡歡十指交纏,腦子裏糾結再糾結,最後還是沒忍住,出電梯時回手一把按住了電梯門。
“給你個忠告!”胡歡警惕地看看兩邊,小聲說:“少跟大佬打交道,萬一他不高興了,小心他吃了你。”
盛钊:“……”
電梯門到了時間自動關閉,胡歡的臉消失在門外,只剩下鋼化電梯門上映出的一張震驚臉在跟盛钊自己面面相觑。
——這話太有歧義了你有種說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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