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辭退
這是一段定時啓動的功能代碼,鑲嵌在中秋節充值活動裏,一旦玩家通過活動端口成功充值,就會直接注銷玩家賬號,預設的啓動時間就是今天上午六點。
修改記錄顯示的時間是中秋節放假頭一天的中午,那時候是午休時間,向雲記得自己那天為了早點下班,中午沒有午睡,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間,差不多十分鐘的樣子。
項目組內的人雖然幾乎都在午休,但難免有一兩個醒着,就算有人暗中針對向雲,也不會親自露面。
多半是趁她離開這段時間裏遠程連接她的電腦,将這部分問題代碼跳過測試服直接傳到線上服務器上,這樣就可以避開測試人員。
只要中午到晚上活動代碼更新到線上去的這段時間沒人去查修改記錄,有很大幾率能蒙混過去。
她的電腦平時為了方便随時處理線上問題,遠程連接通道是打開的,輸入對應的密匙就能完成連接。
這種操作在公司內部不是什麽秘密,只要在組內,朝夕相處,就都有拿到她電腦密匙的機會,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想過會有人在方面做文章 。
向雲腦海裏構建出自己被陷害的可能以及對方采用的操作手段,但這樣一來,對方的身份就很難确定了。
但她明白,能這樣做的人只有項目組裏的熟人,而且還是了解後端代碼結構的熟人。
她立即調查了自己這臺電腦的遠程連接記錄,數據有被人修改的痕跡。向雲神色肅然,猜想雖然被印證,但對方有備而來,查不到确切的接入ip。
她抱頭伏在桌上,腦子裏嗡嗡作響。
就算明知有人搞她,她也拿不出證據,代碼上傳記錄上寫的是她的名字,這口莫名其妙的黑鍋她背定了。
就這樣跟郭斌說有人動過她的電腦,別人只會覺得她是在推卸責任。
向雲黑着臉死死盯着那一段紅得刺眼的問題代碼,一口牙幾乎被咬碎。
究竟是誰突然這樣陷害她?
她閉上眼用力深呼吸,心裏已經預感到這次的事情絕對不會輕易過去,盡管她只要删除了這段代碼就能解決線上的問題,但線上服務器已經造成的損失必須有人來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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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沒有人會給她解釋的機會。
至于她會得到怎樣的處分,她已經有所預料。
她現在能做的,只有将損失降到最低,把停服之前被惡意删除的玩家數據找回來,否則,她很可能在明天之前就收到被起訴的律師函。
事已至此,她反而冷靜下來,頭腦無比清晰。
起碼不能因為這件事背上法律責任,對方想置她于死地,她只有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先從開始找回玩家數據開始。
對方雖然接入她的電腦上傳了臨時更改後的代碼到線上服務器,但對服務器數據的存儲明顯不熟,縱然删除了服務器主目錄下的數據,卻沒有清理緩存備份,讓向雲發現了一線生機。
她飛快把備份數據全部下載留存,寫好撈數據的小功能,以今天早上六點為時間節點,将所有線上數據全部跑一遍,過濾出有用的玩家數據。
這個過程耗時很長,每一秒都過得煎熬。
郭斌時不時就會來催,向雲根本不想理他,一直沉心工作,對時間的感知也變得模糊。
進行一系列的機械性的重複操作,将數據全部回檔之後,向雲再擡頭,已經是第二天淩晨三點多了。
郭斌還在和客服部門電話溝通事故情況,想方設法讓對方穩住玩家情緒。
向雲忙完之後,臉色煞白地通知了郭斌可以重新起服,接下來該如何進行補償就是運營和策劃的事情了,她不需要再管。
郭斌看了她一會兒,面無表情地開口:
“辛苦了,待會兒上面有個會,你來一下。”
向雲冷冷地“嗯”了一聲,她已經沒有力氣掙紮了。
林栀心連續兩天沒有見到向雲。
自從那天車禍事了,向雲去了公司之後,她就失聯了,微信消息沒回,電話打不通,也沒有回家。
林栀心心裏很慌,她不知道向雲身上發生了什麽,公司裏突然發生的變故究竟有多嚴重,才會讓向雲連看手機的時間都沒有。
收假之後第二天下午,林栀心從學校出來,在公交車站等車的時候,看着車牌上的站點信息,只猶豫了幾秒鐘,她就上了平時從沒有坐過的另一輛公交車。
公交車在距離向雲公司只有兩百米的站點停下,林栀心下車後小心地辨別了一下方向,上次跟向雲一起打車路過這裏,她隐約還有一點印象。
她其實不知道向雲是在哪一棟樓哪一個公司,但她就想過來碰碰運氣,看能否遇見向雲。
她擔心向雲,同時也非常愧疚,她覺得這件事從某種層面上講,也和她有點關系。
如果她不邀請向雲去奉鳴,至少她們不會在高速路上出車禍,向雲能及時趕回公司處理問題。
林栀心走到向雲那天下車的地方,站在路邊漫無目的地等了一個多小時,她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感覺自己有點滑稽。
她到這裏等向雲,和大海撈針有什麽區別呢?
秋天白晝變短,七點多,天色已經灰暗下來,冷風嗖嗖地吹,林栀心穿的薄風衣漸漸不能禦寒,她抱着胳膊,心裏漫上一股無法言喻的悲戚。
才兩天未見,她心裏的不安和思念卻時刻折磨着她,比以往哪一日都更清晰。
她知道自己多半是沒救了,但向雲此刻人在哪裏?
林栀心看了一眼時間,快八點了,天空褪去了最後一層灰蒙蒙的光,徹底暗下來。
她是不是找不到向雲了?
她打算再等半個小時,如果沒等到,就再給向雲打個電話,如果還是沒接,那她明天再來。
林栀心看着手機黑漆漆的屏幕,心裏暗下決定,再擡頭時,忽見不遠處的街角現出一人。
向雲的箱子那天拜托林栀心帶回去了,她還穿着前天那身衣服,步履疲憊地繞過街角,朝林栀心所在的方向走來。
林栀心先是一驚,随後便抑制不住欣喜,剛要開口,卻後知後覺地發現向雲的狀态很不對勁。
她連續熬了兩個通宵,頭發淩亂如同雞窩,發絲油得凝結成一股一股,混着汗水黏在她的額頭上,一身散着濃郁的煙味兒,眼底有很深的黑眼圈,眼袋腫起來。
整個人像是剛經歷了一場大難,憔悴極了。
她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卻十分淡漠,或者用渙散來形容也不為過,注意力不知落在何處,徑直從林栀心身邊走過,竟沒有回頭。
“向雲!”
林栀心終于忍不住,出聲喚住她。
向雲腳步頓下,驚訝地轉身來看着林栀心,反應了兩秒,才問:
“林老師?你怎麽在這裏?”
林栀心總不能跟向雲說她是刻意為了找向雲才在這個地方等了将近兩個小時,而且向雲現在的情況看起來很糟糕,她幹脆不回答,轉了話題:
“你現在怎麽樣?回家嗎?”
看到林栀心後,向雲的臉色看起來好了一些,見林栀心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她也沒有追問,僵硬的臉上扯起一抹疲憊的笑,目光卻十分平靜:
“我沒事啊,就是肚子有點餓,要不林老師你請我吃頓飯,我想喝小區外面那家中餐館的梅子酒。”
林栀心張了張嘴,她想問向雲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她問不出口。
看着向雲臉上疲憊的笑容,她的心像針紮一樣疼。
關心的話在她的胸腔回蕩一圈,說出口時,卻變成了:
“好,我們去吃飯,喝梅子酒。”
向雲和林栀心一起坐公交車回到小區,徑直去了餐館。
已經快九點,餐館裏人散得差不多了,兩人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坐下,向雲拿到菜單就點了兩壺梅子酒,剩下的她沒拿主意,林栀心做主點了兩菜一湯。
吃飯的時候向雲意外地話多,本來以為向雲會沉默地吃完飯回去休息,豈料菜還沒上來,她話匣子就打開了,和林栀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聊天的內容也沒有邊際,林栀心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麽,但也耐心地接她的話,話題內容跳轉很快,可能上一秒還在聊天上變幻莫測的雲,下一秒就變成地上搬家的螞蟻。
兩杯梅子酒下肚,向雲越來越迷糊,林栀心很想問向雲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她怕觸到向雲緊繃的神經,所以硬生生将好奇和擔憂忍下來。
她決定先哄向雲睡一覺,向雲現在需要休息。
好不容易向雲放下手裏的酒杯,兩壺梅子酒都見了底,林栀心只喝了開頭一杯,剩下的全由着向雲借酒澆愁。
向雲喝醉了,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休息,林栀心去付了飯錢,回頭來扶着向雲回家。
這條路她們已經像這樣走過好幾遍了,腳步依舊踉跄搖晃,但是,每一次,林栀心的心緒都不一樣。
她們走到單元樓下,林栀心拖着向雲去樓梯間裏按了上行鍵,等電梯到了,才剛進電梯,向雲忽然一把摟緊林栀心,整個人像沒長骨頭似的墜在林栀心身上。
她一身酒氣,混着汗水和煙味兒,非常刺鼻,林栀心不由自主地皺緊了眉。
“……林老師,我失業了。”
向雲一開口,立時便有溫熱的淚跡沿着林栀心的脖子滑下來。
潮濕的觸感被無限放大,林栀心卻沒有半點旖旎的心思,只有沉重和心痛。
“嗯。”
她摟住向雲的腰,避免向雲不小心摔倒,任由後者的臉貼着自己的脖頸間的肌膚,輕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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