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小說

向雲提着包離開醫院,直接跑去停車場,開了車準備回祁州。

手機瘋狂震動起來,向雲拿起來看了一眼,見來電顯示是梁文致,她直接将手機關了靜音,驅車從醫院出來,沿着河岸将車開到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

她在路燈下停車,燈光昏黃,不時有車從旁經過,車燈明晃晃的。

向雲伏在方向盤上,側頭看着沿岸的風景,心裏出奇的平靜。

明明剛剛才和父母大吵一架,與梁文致徹底鬧掰,但她卻不覺得緊張難過,甚至有種酣暢淋漓的快意。

或許是矛盾積壓到了極致,必須有個宣洩的口子,也或許是因為林栀心的陪伴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勇氣。

她不後悔自己今天在向義軍的病房裏說的那通話,她要為自己的未來好好打算了。

向雲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淩晨三點多了,梁文致沒再給她打電話,但不停有新的信息進來,向雲冷着臉不去理會。

她從來沒有想過不贍養她的父母,甚至一度想修好與他們之間的關系,但他們既然不肯改變,那她只好果斷一點。

血緣和法律上的聯系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她也并不是非得要跟他們老死不相往來,但她的态度必須明确,否則,他們就還将她的順從當做軟弱可欺。

除了每個月給他們準備生活費之外,她不打算多考慮什麽,再也不想被父母的言行束縛了。

向雲連夜将車開上高速公路,準備回祁州。

眼看即将下高速公路,她的手機忽然又閃爍了一下,向雲心裏像是有所感應,于是伸手過去,将手機拿起來。

林栀心給她發了消息。

只一眼,就叫她一顆心涼透。

車速緩緩降下來,最後停在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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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小的空間內,無比寂靜,連呼吸的聲音都能聽清。

向雲捏着手機的手顫抖起來,指節因為過于用力而顯出青白的顏色。

聊天框裏是一句文字消息,很短,意義卻很鮮明:

“向雲,對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她的心揪得很緊,疼得連呼吸都那麽痛,一股寒意從背脊延伸到身體各個角落,像是一盆夾雜着冰渣的水當頭淋下,撲滅了她剛剛還在努力維護的希望與倔強。

她不明白這是怎麽了,明明她們白天還在愉快玩笑,甚至一起去看了電影,互相道了晚安,這才過去幾個小時,外面天還沒亮,林栀心就告訴她,她只是做了一場夢。

她緊握着方向盤,兩眼直勾勾地看着林栀心給她發的那條消息,愣了很久,僵硬的大腦才又開始遲緩地思考。

這件事有些蹊跷,林栀心不是這樣的人,如果她想拒絕,一開始就能與她說清楚,又何必繞這麽大個圈子。

何況現在天都沒亮,林栀心不可能為這件事考慮了一整個晚上。

她越想越慌,但是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懷着一絲僥幸的心理,撥通了林栀心的電話,如果有什麽事情,她們可以再溝通一下,說清楚就好了。

手機響了兩聲就接通了,向雲一肚子的疑問來不及道出口,林栀心的聲音便率先響起來:

“向雲,我想了一個晚上,我們可能不合适,對不起。”

說完,林栀心就單方面挂了電話。

希望從來沒有出現過,有的只是向雲一廂情願的念想。

耳畔傳來電話挂斷的嘟嘟聲,向雲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從天上掉下來只需要短短幾個小時,飛得多高,摔得就有多痛。

明明很難過,心像裂開了一樣,但她卻哭不出來,瞪着一雙紅通通的眼睛,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較勁,車內的寂靜壓得她喘不過氣。

找不到工作,梁文致對她耍心機,父母不理解,話裏話外都是陰陽怪氣的嘲諷,現在,林栀心也和她徹底劃清界限,雖然她們本來就沒什麽。

衆叛親離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生活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無情的,總愛落井下石,當你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走到低谷,眼看着前方就有轉機的時候,往往還有更糟糕的事情接踵而至。

向雲趴在方向盤上,眼淚終究還是湧了出來。

她咬着唇,舌頭嘗到了血的腥味,但身體卻麻木了似的,不論是嘴唇上的傷口還是腳踝處的燙傷,都不及她心裏的沉重。

林栀心冷漠的言語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她最後的倔強和堅持。

也許她從一開始就不該邁出腳步,不做夢,醒了就不會那麽痛。

向雲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車開下高速,又是怎麽回到小區的,一路上,她的腦子渾渾噩噩,想理清思緒,但一思考,太陽穴就像是要炸開似的,呼吸也非常困難。

回到家裏,屋子依舊靜悄悄的,和她離開時沒有什麽分別。

她簡單洗漱一下躺在床上,卻無論如何睡不着,她又從床上翻身坐起,來到書桌前打開電腦。

得找點事做,不然她會發瘋。

她渾渾噩噩地打開文檔,望着一片空白的文稿,無數個念頭紛湧出來,刺痛的心一點一點安靜下來。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自己這短暫的二十八年平淡無奇的人生。

若說有一段真正開心的時光,許是小升初以前的十二年。

那時候向義軍的事業有了起色,雖然忙碌,陪伴她的時間不多,但每次回來,總會給她買許多小玩具,說話也和顏悅色的。

母親沒有工作,整日在家收拾家務,閑下來了,就出去買點菜,她每天放學回家,總能吃到一桌好菜。

日子雖然平淡,但總算還有盼頭,偶爾向義軍也能抽出一點時間,帶着一家人出去逛一逛,走一走。

雖然向義軍和周玲對她的課業要求非常嚴格,但是哪個孩子不是在父母的念叨下努力學習的呢?她看得開,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錯。

直到初中第一年快結束,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向雲被迫開了櫃門。

向義軍顧及臉面,當衆斥責她,拽着耳朵将她從衆目睽睽之下帶走,她才意識到,或許父母對她的愛,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多。

在向雲接受心理治療的一年時間裏,向義軍生意失敗,抵了公司去還債,還妄圖東山再起,又借了一筆錢,卻被他當成心腹的兄弟坑害了,敗得一幹二淨。

他一直認為自己的財運是被向雲敗了的,向雲是個喜歡同性的怪胎,養了這麽個女兒,是他家門不幸。

往後十來年,他不再想着發財了,中規中矩地打工掙錢,養家糊口,日子挪騰着得過且過,對向雲再也沒有什麽好臉色。

之後向雲貸款上了大學,半工讀交學費,又執意考了研究生,因為向義軍和周玲上了年紀,年輕時積累下來的毛病漸漸顯露,不适合再工作勞累了。

向雲每個月給他們打生活費,足夠他們日常開銷。

向義軍便歇業在家,但是向義軍和周玲對向雲曾喜歡同性這件事依舊耿耿于懷,所以為了防止向雲翅膀硬了變得叛逆起來,他們就想方設法要讓她早早嫁人。

向雲不是不明白他們心裏的彎彎繞,但她從來不願跟他們細細計較,他們終歸是她的父母,她再難過,也甩不脫這一身沉重的包袱。

時間在她的記憶裏變得模糊起來,她已習慣了父母的冷漠,所以再苦再痛也能平靜地接受。

她閉上眼睛,思緒回到自己的初中時代,她從小就愛寫寫畫畫,似乎在藝術方面有些異于常人的才華,但是她的才能還沒來得及打磨發展,就被生活的瑣碎和旁人的冷眼扼殺了。

外邊天快亮了,屋子裏很安靜。

“愛與被愛同時存在,就像晝夜交替時綻放在黎明那一瞬間的光,大抵是這世上最尋常,卻又短暫而奢侈的事了。”

她在電腦上敲下一行字,思緒漸漸散開,安靜的屋子裏,敲擊鍵盤的聲音有節奏地響起,時斷時續。

她開始寫小說,寫了一個與暗戀有關的故事,故事裏的主人公叫向小雲,暗戀對象不是她的中學同桌,而是她的鄰居。

向小雲的鄰居是個溫柔賢淑的女人,性格像兔子一樣乖巧溫馴又小心謹慎。

鄰居是個大學漢語言文學的老師,搬來小區半年多,但向小雲其實在很早之前還見過她,只是鄰居自己不知道罷了。

三年前向小雲還在大學讀研究生,學的是軟件工程專業,因為不常回家,所以她假期經常泡在讀書館和機房埋頭苦讀。

每次向小雲去圖書館,都能看到一個年輕漂亮的女老師在收集資料備課,老師整理資料的時候兩耳不聞窗外事,很認真,連四周坐滿了小心翼翼看她的學生也沒發現。

這位老師是整個系最漂亮的美女老師,備受師生青睐。

向小雲還去偷偷聽過這位老師的課,像她一樣跨專業來蹭課的人很多,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男生,他們總在課上小聲議論老師的美貌,課後也試圖去要老師的聯系方式。

據說他們從來沒有成功過。

雖然每次她的課上都座無虛席,但她還是兢兢業業,習慣點名,因為向小雲不是她的學生,所以她一次也沒有念到過向小雲的名字。

向小雲從來不是一個勇敢的人,即便她心裏對這位老師有些好感,她也知道這份喜歡是沒有結果的,所以她從未想過要去打擾老師的生活。

她畢業之後離開學校,以為以後見不到了,自然就斷了念想。

但是她工作一年多後的某一天,難得沒有加班,回到小區上了樓,在電梯門開的瞬間,卻與當初那位老師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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