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告假 用得着請七日嗎,七日得扣多少饷……

陳瑾知雖未明說, 可字裏行間都是這意思。怪不得在醉香亭時,陳容知會是那副神情。

她喜歡二皇子也不意外,二皇子陸辰遠在衆多皇子中也算是出類拔萃的, 不少貴女鉚足了勁讨他歡心, 只盼着有朝一日,他能入主東宮, 而自己便是頂頂尊貴的太子妃。

“我為二姐姐求情實則也是為了我自己。那日我落水,是二殿下将我救起來的。二姐姐瞧在眼裏,想必對我早已有所芥蒂。倘若長姐再因此事怪罪二姐姐,她定是會拿我撒氣的。與其這樣,倒不如息事寧人,求個和氣。”陳瑾知緩緩開口,她将自己說得如此柔弱可欺,卻字字在理。

陳沅知開始重新審視起眼前的人, 先前了解不深, 只以為她成不了氣候,若不是方才的一番話,倒不知她竟有這般缜密的心思和忍氣吞聲的耐性。

她的确十分聰明。

在陳沅知知曉她刻意落水後,沒有火上澆油地針對陳容知,而是換上了一種懂大體,知進退的性子,這種性子最讨人喜歡,卻也最耐人尋味。

“妹妹當真是好脾氣。”陳沅知既未應下她的請求,也沒有推拒,她坐得乏了,有些話也不想再問:“妹妹好生養病,我就不擾你歇息了。”

“長姐。”見她要走, 陳瑾知又急切地喊了一聲:“我身體若好些了,可以常去你院內坐坐嗎?”

陳沅知頓了腳步,遲疑片刻後,轉過身子莞爾一笑道:“自然可以。”

出了院子後,外邊天色微沉,今日下了一場雨,這場雨好似下得重了些,竟教院內的草木都蔫了神。

一到夜裏,空氣中的濕意愈發重了,銀荔生怕被辱不夠厚實,又從木櫃裏抱出一條稍厚的錦被。

她此次随陳沅知去三姑娘的房子,站在一側認真地聽了半晌,都未摸透三姑娘的用意。

“姑娘。三姑娘仍是想拉攏知闌院的人嗎?”銀荔開口問道:“若真是這樣,可算有人站在我們這邊了。”

陳沅知披着一件披風,坐在燭光明滅的桌案前,提筆寫着下回話本。聽到銀荔略顯欣喜的聲音後,她擱下筆說道:“她很聰明,并未拿落水說事,反倒還将二姑娘的事透露給我,瞧着确實是想拉攏我們的。”

“這是好事。姑娘為何還愁眉苦臉的。”晚橘見她眉頭緊鎖,不由地開口問道。

“可我總覺得哪裏怪怪的。”陳沅知嘟囔了一聲,她今日連着趕了三處地方,着實有些累了。有些怪異的點,她也懶得再去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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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時間長了,是非好壞便能自己分辨的。

是夜,院內的葉子掉了好些,一早醒來,只聽見枯葉沙沙地翻卷聲。

陳沅知醒來時,只覺得腦袋昏昏脹脹的,半分力氣也提不上來。她喚來銀荔替她洗漱,直至銀荔的指腹觸及到她的肌膚,額間溫度之高,吓了她一跳。

“姑娘,你怎麽燒了。”

她連忙喚來晚橘,二人忙前忙後地換水換帕子。生怕壓不住熱氣,病得更重。

直至熱意褪去,已是申時。

陳沅知迷迷糊糊地醒來,醒時她只覺得渾身泛酸,喉嚨幹澀,說不出話來。她昨日才覺得自己身子骨好,今日便染了風寒,當真是不争氣。

銀荔見她醒來,立馬拿了個靠枕墊在她的腰際。

“姑娘。您終于醒了。”她知道陳沅知口舌幹燥,立馬倒了盞熱茶給她喝下。

一盞茶後,喉嚨确實舒服了不少:“現在什麽時辰了?”

銀荔踮着腳向外望去:“今日外邊有太陽,依着樹影的方向,約莫是申時了。”

“進奏院那兒告假了嗎?”

都什麽時候了,她家姑娘還惦記着進奏院的差事。

“請了七日。”

“七日?”陳沅知瞪圓了眼,險些從床上栽下去:“我這病不出兩三日便好了。”

用得着請七日嗎,七日得扣多少饷銀啊。她欲哭無淚地捧着茶盞,恨不能現在就下床去當值。

“姑娘。”銀荔解釋道:“清晨去告假之時遇到了李大人。他聽聞姑娘病了,便猜想是不是在李府沾雨的緣故。正巧這幾日他師父得空,說是可以幫姑娘瞧一瞧身子。這眼下就要入秋了,若不好好調息,怕是會落下病根子。奴婢想着萬事皆無身子要緊,這才請了七日,姑娘就安下心來養養身子吧。”

陳沅知揉捏着眉心,原先就頭疼,眼下頭更疼了,她虛着聲音問道:“怎還遇上了李大人。”

“還遇上了林大人。林大人那聽說也有偏方,姑娘若是需要...”

一聽聞林申,她便想起那無厘頭的壯陽藥方。

陳沅知就不自覺的打了個激靈,還未等銀荔說完,便伸手示意她莫要接着往下說了。

罷了,既是請了七日,她便安安心心地調理身子,得空時寫寫話本,若她沒有記錯,再過幾天又得交新的稿子了。

她正打算再睡會,晚橘就端着小米粥走了進來:“姑娘,您有一日未進食了。奴婢特去廚房熬了一碗小米粥。”

陳沅知高熱才退,原是沒什麽胃口的,然而嘴中無味,肚子卻不争氣地叫喚了兩聲。

她随意喝了幾口,又蒙頭睡下了。

一直到翌日清晨,她的身子才算好了七八分。

“姑娘,老夫人差嬷嬷來問病情。”晚橘端着一盆熱水從外走來。

陳沅知輕笑了一下,換了身衣服,蒙上面紗,親自起床去嬷嬷那回話。

“身子可大好了?”嬷嬷拉着她的手,渾濁的眼裏布滿了擔憂。

興許是生了病,心思格外敏感些,她瞧見嬷嬷佝偻着身子,堆滿褶子的雙手覆在她嫩白的手背上,不停地揉搓着,生怕她凍着的時候,鼻尖不禁酸了酸。

“好得差不多了。嬷嬷莫要憂心。祖母那廂我先不過去了,恐過了病氣,還得勞煩嬷嬷帶話才好。”

嬷嬷連說了幾聲“好”,瞧見她面紗下微微泛紅的面色,終是松了口氣。

她這一病,非但惹老夫人那屋憂心,就連三姑娘也急着來探病。

陳瑾知的身子還未大好,但她一聽聞長姐病了,說什麽也要來知闌院瞧瞧她。

二人倚着床榻坐了會,閑聊了幾句。

“長姐,眼看這天愈來愈冷了。一到仲冬時節,大燕緊要的田獵便要開始籌辦了。”陳瑾知抿着茶,用餘光瞥了一眼一旁的陳沅知。

她這話的暗示顯而易見。

田獵素來是大燕最緊要的禮儀之一。一到仲冬時節,皇室官宦子弟都會随着聖上一同去北苑野林狩獵。這典禮不似閑風宴那般閑散風雅,是實打實地憑借騎射本事大放異彩。

這本是大燕男兒郎的賽事,極少有女眷參與其中。然而聖上顧及皇後,特在北苑野林附近另設了囿林苑,女眷可在苑中投壺,打馬球,夜裏還有篝火歌舞,興致一點兒也不亞于北苑狩獵。

只是,田獵盛事,極重門第,寥寥無幾的名額幾乎是由各府的夫人小姐均分,庶女極難出席。

陳沅知倒是在定安的央求下去過一回,旁的無甚精通的,唯有那新鮮的烤羊腿讓她惦記了許久。

“你今日同我說這些,是想讓我去皇後娘娘那兒讨個人情吧。”

陳瑾知不曾想她會挑得如此直白,一瞬間,好似自己的小心思都被人揭開,她垂着頭咬了咬唇道:“長姐...我...”

“那你好生備着吧。”

當今皇後是她姨母,讨個田獵的人情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可陳瑾知費盡心思地拉攏自己,總不會是獨為了田獵這一緣由吧。

陳沅知一來未揭穿她刻意落水之事,二來允下了田獵的人情,她這麽做,就是想瞧一瞧陳瑾知打得什麽主意。

“多謝長姐。”一聽陳沅知應下,她整個人頓時有了不少的精神氣,面上帶了些血色,竟比平日裏喝了湯藥還要靈驗。

往後,陳沅知又養了兩日身子,這兩日除了去老夫人那請安,餘下的時間不是撥弄花草,便是編寫話本。

由于這幾日一直深居府內,無旁的事可做,手邊的紙頁已然摞成高高的一疊。一開始她還寫得入神,殊不知白玉似的掌心暈了墨,烏黑一片。寫了兩日後,心裏終是沒了靈感,她一手托腮,一手抵着筆,橫豎都憋不出半個字來。

“銀荔。我去趟書肆,無需跟着。”她放下手中的筆墨,換了身輕便的男兒裝束,拿起桌案邊上的書頁便要往外走。

銀荔來得遲,待她回屋的時候,陳沅知已然闊步出門了。

長街數十年如一日的熱鬧,沒了炎熱的氣候,人們的叫喊聲更是宏亮,每一聲都能将人喊得暖和起來。

不遠處的雲來酒樓也不再焦黑一片,好些匠人圍聚在一起,剝落舊的焦炭後,重新上了一層朱紅的新漆。

他們想要趕在凜冬來臨前,重構酒樓的大致模樣。

陳沅知出府時,并未乘坐馬車。她在府裏呆了幾日,早已受不住府裏的煩悶。好不容易出來逛逛,自是要邊走邊瞧才有趣。

距離上回胡亂閑逛不過十幾日的功夫,這車水馬龍的長街看似一成不變,實則每日都在日新月異地發生變化。陳沅知每走幾步,就能被攤販花樣百出的新鮮玩意兒吸引目光。

待她行至書肆時,掌櫃的像恭請財神爺一般将她請了進去。瞧他這幅眉開眼笑的模樣,估摸着上回話本賣的還不錯。

“呀。”不知怎的,掌櫃的忽然大呼了一聲,指着陳沅知的臉問道:“公子這是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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