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造謠 然此人心性寡默,不近女色,至今……

一提起吃酒, 她忽然記起林申的半句話來。

陳沅知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她喝了手邊的熱茶後,提筆構思出一個新的角色。

下回故事寫道, 《憐姻記》中的姑娘在和離後, 瞧上了金科狀元郎。

狀元郎名喚申怔,是文武卓然之人。

寫到這, 陳沅知唇邊的笑意愈發濃了。

銀荔不知她因何事這般高興,邁出屋子時,踮腳瞥了一眼。

光潔如玉的熟宣上綴滿小字,臨近狼豪筆尖的那一行赫然寫着:“然此人心性寡默,不近女色,至今未曾婚配,恐有斷袖之嫌。”

銀荔只覺得“申怔”這個名字頗為耳熟,只是不知在哪聽過, 若要她具象出個樣貌來, 那又是難上加難的事了。

午膳時分,陳沅知已寫了個大概,她今日心情極好,用膳時瞧着碟子裏一個個小巧玲珑的金黃荷包,兩眼彎成月牙兒。

“晚橘,這是道新菜嗎?”

她吃了一口,外邊是蛋皮做成的荷包狀,裏頭放了些豬裏脊、香菇等餡料。荷包外是翠綠色的小蔥,小蔥細長,佯裝成抽繩的樣式,将荷包口收緊。

晚橘解釋道:“是道時新的菜式。膳夫新做的,因起狀如荷包, 故名荷包裏脊。”

乍一聽,寓意極好。

仿佛手裏的這回故事又能賣上個好價錢。

卷翹的睫毛撲閃了幾下,陳沅知以手托腮,盯着恍如鼓脹的荷包,笑意嫣然道:“那我得多吃幾個。”

晚橘将這碟菜式挪至她的身前,臉上挂着些訝異的神情:“姑娘今日是遇着什麽開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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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陳沅知因着病氣,無甚胃口。端來的好些菜肴,她都是泛泛地吃幾口後,就不願再吃了。

晚橘本思忖着需不需請個郎中前來瞧瞧,這話還未提出口,她家姑娘又像轉了性子般,整個人都神清氣爽滿坐風生了起來。

又過了幾日,天愈發幹冷。

趕在去進奏院當值前,定安來了一趟國公府。

一段時日未見,當今聖上捧在手心的明珠愈發熠熠,不同于陳沅知清雅的素面,她裹着明麗的毛呢鬥篷,眉目間盡是綽約風姿。

府裏的衆人按着慣例行禮後,心裏清楚公主殿下此番前來的緣由。她們識趣地退至兩側,給情意深重的二人留下了十足的空間。

“你倒好,生病了也不托人告知我一聲。我昨日才從旁人那兒聽聞。”定安側過身子,佯裝生氣地推開她的手。

陳沅知無奈地笑笑:“不是什麽大事。這不...”她舒展開小臂,轉了兩下身子道:“已全然好了。”

見她臉色尚且不錯,定安才消下氣,差身邊的離嫣送上幾罐新做的參蜜:“知道你喜甜食。正巧這幾日邺都進貢了幾支上好的人參,我便吩咐藥膳局将它們做成了參蜜。”

她邊說邊新起了一罐,油紙一掀,橢圓形的參片沾着透亮的蜜絲,質地濃稠,清香馥郁。

怕陳沅知不喝似的,她差離嫣舀了一勺,緩緩地用溫水沖開。

“你且喝着,三日後便是小公主的滿歲宴,你可得養好身子。”

定安不提,她倒是将此事忘得一幹二淨。

當今聖上龍嗣興旺,唯獨公主不多。

除定安這一嫡公主外,寧婕妤膝下也有一十歲的平寧公主。

寧婕妤是個不受寵的,平寧公主倒是深得聖上眷顧,素日裏若有新鮮玩意兒斷不會少了她的那份。

只是這些殊榮待遇,同定安相較,仍是天上地下的雲泥之別。

此次德嫔誕下小公主,雖是個歡喜的要緊事,卻也不必興師動衆地操辦。可前些日子又隐約聽人提及,小公主滿歲宴的陣仗比起平寧公主那時,不說是天壤之別,起碼也是多了好些規制。

陳沅知抿了口甜絲絲的參茶,開口問道:“怎麽此次小公主的滿歲宴辦得如此盛重?”

定安掀了掀眼,壓根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德嫔也算挑了好時候。自小公主出生後,南邊的收成比往些年都要好,就連連年幹涸的上庸也抽了新芽。父皇大悅,将這份福報安在了小公主的身上。”

“也算是運氣好。”陳沅知感慨了一聲。

“也不完全是。”定安沉吟了會,又開口說道:“邺都你知道吧。”

進奏院每日轉抄朝報,朝中大小事,都事無巨細地羅列在上。

邊境邺都,她焉會不知。

“邺都近年來不是挺安分的嗎?”

閑風宴上還有人拿此事作為政論的題目呢。

定安點了點頭:“确實安分。這不,邺都又差使臣前來朝觐了。大燕物産富饒,是□□上國,使臣既來了,又正巧撞上小公主的滿歲宴,自是要好生相待,彰顯風範的。”

話說至此,陳沅知也明白了這場宴席的重要性。

怪不得她出府時,總覺得長街悄然變了樣,原是街上多了些身着胡服的邺都人。

“如此一來,倒也夠宮人忙碌一陣了。”

滿歲宴規制繁瑣,既要祭祖敬神,又要請客宴席,原先熟稔的流程被突如其來的使臣亂了章法,為彰顯大燕浩然氣勢,這宴席便不是簡單的家宴了。

好些宗室官宦皆名列在冊。

“添了不少人。凡四品以上的官員都可攜家眷出席。”許是宮內無趣,定安說起這場滿歲宴時,一雙好看的眸子含着期許的目光。

陳沅知抿着茶,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

莫說她是國公府的嫡小姐,便是有定安這個粘人的手帕交在,她也斷然逃不過小公主的滿歲宴。

滿歲宴上賓客衆多,旁人她不放在心上,也無暇顧及。唯獨李缜...

經歷前幾日醉酒之事,陳沅知躲着他還來不及,着實無甚臉面再去見他。

“得虧他不知曉我的身份。”她頗為天真地嘀咕了一聲。

滿歲宴那日,她只需待在衆多女眷身側,不去外殿湊熱鬧,應就不會遇上了。

***

翌日清晨,陳沅知去進奏院當值。

滿歲宴在即,朝報上的事項愈來愈多,陳沅知仔細地轉抄着報上的小字,生怕錯落任何一點。

林申見着她時,先是詢問了病情狀況,确認她身子大好後,沒少調侃她的酒量。

陳沅知本就羞赧,被他猝然提及,筆尖一頓,墨漬在熟宣上暈開一個黑點,得虧熟宣不易洇散,這才沒有髒了朝報。

“林大人還說我。”陳沅知回過神來後,毫不客氣地調侃了回去:“你吃了酒沒少纏着李大人。”

林申被揭了糗事,他碰了碰鼻子,“嘿嘿”地笑了兩聲後,心虛地立起一本書冊。

京中的天冷得快,仿佛葉子一落,如刀割子似的北風就鑽着空子呼嘯而來。

陳沅知提着狼毫筆,才伏案寫了一柱香的功夫,一雙白嫩的手就已凍得通紅。

她雙手合十地呵了口氣,粗粗地揉搓了一會後,繼續幹着手裏頭的活。

這幾日,進奏官不似平日那般清閑,事項一多,回府的時辰便也晚了。

陳沅知趕去滿歲宴的時候,已是未時。

午膳方休,好些女眷圍簇在一起,有逗弄小公主的,有說閑話,還有些一時興起,作丹青描山水的。

陳沅知今日一身藕粉色襖裙,外邊系着件雪錦鬥篷,因後宮盡是女眷,極少有人見過她身着朝服的模樣,是以今日她并未蒙面紗,額角的細發自然垂下,新月眉下一雙澄澈的眸子含着笑意,她粉潤的檀口微張,才給皇後妃嫔行完禮,就有女眷圍擁了過來。

宮宴不及平寧公主的閑風宴自在,好些懷揣着心思的女眷皆斂起了氣焰,端出一副端莊淑娴的模樣。

“妹妹先前總蒙着面紗,今兒才算是真正瞧見了面紗之後的模樣。”說這話的是大理寺少卿齊恒的嫡女齊敏。

她先前聽聞陳沅知明豔動人,生得一副極好的容貌時,總以為是女眷誇大其事。今日見了面,才發覺眼前的姑娘無論是身段還是樣貌,随意往旁人身邊一站,都能教她們黯然失色。

陳沅知盯着那雙交握的玉手,淺淺笑着。齊恒她倒是知曉一二,雲來酒樓走水的案子原是應交在齊大人手裏的,而後不知出于何種緣由,到頭來竟輾轉到了李缜的手上。

“姐姐說笑了。”她客客氣氣地回着,一言一行皆教人挑不出錯來。

想來人情世故便是如此,縱使彼此不相熟識,見了面仍得賠着笑攀談幾句。

“那兒聚着好些人,妹妹若有筆下功夫,何不一塊兒去湊湊熱鬧。”

齊敏牽着她的手,也不待她回答,直直地拉着她往人群中走。

陳沅知微微張口,推拒的話才到嘴邊,就有女眷将她推至畫案前。

皇室宮宴,凡是出席宴席的,誰人不是琴棋書畫熏陶出來的貴女,這其中願意出頭一展風采的,更是那些造詣頗高,仰仗真才實學之人。

畫案上鋪了好些新作的丹青墨寶,放眼望去,随意挑選出一副,都是屬于上乘的佳作。

陳沅知側首瞥了一眼,這一眼,她才瞧見畫案旁已然站着一女子,那女子提筆行書,姿态怡然。

“妹妹且等等,這兒還有一位姑娘未寫完呢。”齊敏臉上堆着笑,拉着她的小臂緩緩退了幾步。

“我着實寫不出什麽好字來。”陳沅知眉頭輕蹙,若不是齊敏拉着她不放,她早已悄悄溜出去了。

“好了。”也不知是誰輕呼了一聲,接踵而來的便是那些誇贊嘉賞的話。

“妹妹,我們也瞧瞧吧。”齊敏開口道。

陳沅知無奈地擡眸,躍過垂墜玲琅的耳飾步搖,她瞧清了畫案前女子的模樣。

正巧那女子掀了掀眸子,對上陳沅知怔怔的神情後,眼底又多了幾分譏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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