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貌似塵埃落定

徐夫人聽袁太君說話,聽得稀裏糊塗。

還是劉彥昌最清楚,他給徐夫人解釋了一下。原來,官府查到宋英豪販賣的僞劣藥材,都存放在“蓮記南貨店”的倉庫裏。于是宋秋蓮一同下獄聽審,而南貨店被官兵查封,幾個重要的夥計也被拘押。剩下劉靜玉沒地方去,官府允許他和奶娘暫時住在南貨店後面的跨院裏。

袁太君說:“昭他媳婦,靜玉的名字還在咱家族譜上呢,咱把他領回家裏來吧?”

徐夫人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今年正月裏,她寫了封文契送到城守府立檔,要把宋秋蓮逐出劉家;如果宋秋蓮不肯把劉靜玉送回劉家,就把劉靜玉從族譜上除名。

可是崔明珍那裏雖收下了文契,卻沒把立檔的副本送來;而把劉靜玉除名的事,則因為袁太君的阻撓,也耽誤了下來。

後來她一病不起,也沒精力再與這些人糾纏這些事。終于,這些事現在都成了麻煩……

徐夫人想了一會兒,随後睜開眼睛,對袁太君說:“老太太,宋秋蓮不僅犯了國法,還做出此等不遵婦道、傷風敗俗的事,我們府确實不能再容她了。”

袁太君臊着一張臉低下頭,不敢反駁徐氏的話。那天晚上,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當着她手下衆多婆子和丫環的面,宋秋蓮被人捉奸,鬧得滿城風雨。她當時的感覺,就像有人在她臉上狠狠地扇了幾耳光,她現在也沒臉見人了。

徐夫人又說:“既然老太太心疼靜玉,靜玉又确實是我們侯爺的骨血,那就設法把靜玉從南貨店裏接出來,由老太太帶回鄉下吧。”

袁太君一聽,可以讓她把靜玉帶走。心中感激萬分。她眼含熱淚,看向徐夫人,說:“昭他媳婦,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你是菩薩轉世!”

徐夫人忙口念佛號,說:“不敢這樣說,罪過,罪過。”

這時劉彥昌又提醒:“大嫂,那南貨店本是咱家的財産,若不是崔明珍從中阻撓。咱早就跟宋秋蓮要回來了。”

徐夫人對劉彥昌說:“二老爺,你當日曾訴到城守府,讓崔明珍把宋秋蓮名下財産判回給我們;可是崔明珍沒有秉公辦理。所以我們一直沒有收回那些財産。現在宋秋蓮犯了國法,我也不知道依照國法,我們還能不能要回那些財産。”

劉彥昌聽到這兒,不由恨恨地看向他娘——如果當時不是袁太君從中作梗,事情也許不會變得這麽棘手。

袁太君讪讪地說:“老二你別看我啊。我有多大的修為,能管到你們的事?這都是那姓崔的枉法,才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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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也說:“是啊,這事主要在崔明珍身上。”她說,“二老爺,不如你找個訟師打聽一下。去刑部把那崔明珍和宋秋蓮一同告了。若能要回財産,自然是好事;若要不回,咱們也只好認了。”

劉彥昌點頭。不過他又說:“可是大嫂。這本是你們大房的財産,我還隔了一層……”他的意思是,希望徐夫人親自出面,去追繳那些財産。

徐夫人猶豫,她可不想讓劉彥昌拿着她的名刺。去刑部招搖。似乎生恐人們不知道,那個不守婦道的宋秋蓮。原本是她們忠義侯府的妾室。所以她對劉彥昌說道:“二老爺,你還是先去找訟師打聽明白再說。現在刑部正追查崔、宋兩家官商勾結的事,別讓人誤會了,以為我們劉家跟他們也有牽連。”

說到這兒,袁太君卻在旁邊提醒:“昭他媳婦,那些錢財若該是咱們的,它就跑不了,多放幾日也沒關系;可是你要快點兒把靜玉弄回來啊——他是個大活人,不是東西,可等不得。”

劉彥昌也說:“對啊,那些東西倒是不着急,但是要早點兒把靜玉弄回來啊!”

這樣一來,徐夫人也沒辦法了。她只得同意,讓劉彥昌拿着她的名刺去找刑部來梁州城辦案的官員。

劉彥昌去了,當即就就把靜玉和奶娘從南貨店裏接了出來。只是追繳宋秋蓮名下財産的事情,因為崔宋一案尚未了結,南貨店也涉及到案件之中,一時不好裁決。

劉彥昌也怕讓人誤會劉家跟宋家有什麽牽連,便沒有催促人家。他把劉靜玉弄回來後,便和袁太君先帶着劉靜玉回劉家莊了,奶娘也一并帶走了,為的是照顧靜玉方便。

徐夫人因為宋秋蓮私通崔明珍之事,氣憤了幾日。但是後來想到,宋秋蓮這回算是徹底完了,她這輩子最大的仇家被人滅了,甚至連袁太君都對她服了軟……她心裏又高興了起來。

恰好這日,連升跟她提及,皇後娘娘的千秋華誕将至。

于是她開始專心考慮,進獻給皇後娘娘什麽禮物為好。

她雖從來沒見過楊皇後本人,但是對楊皇後的家世多少有些了解。那皆是因為在二十年前,楊大小姐搶了她的“意中人”,所以她記恨過人家。當然了,現在想起當時那種孩子氣的行為,不僅可笑而且讓她心生慚愧。如今,文元帝對她如親妹一般,甚至派了大內總管來照料她;她對文元帝和楊皇後,只有發生內心的感恩,再無其他雜念。

徐夫人雖一片誠心,可是囊中羞澀,太貴重的禮物也置辦不起。她打算一展所長,畫一幅畫進獻給娘娘。于是她連夜構思了一幅牡丹圖的草稿,拿給連升看。

連升一看,不由挑起大拇指贊道:“好——雍容華貴,國色天香!”

徐夫人說:“因為是要進獻給皇後娘娘的,我打算畫到絹上,顯得鄭重些。”

連升認為妥當。

這回,徐夫人可算給自己找到事情幹了,不再整天閑着沒事瞎琢磨。

她先命蘭香出去買絹、買礬、買膠、買筆、買顏料。買回來後,她指揮着下人們在院子裏架起爐子來,洗筆、礬絹、化膠、配顏料。因為要刻意渲染牡丹的華貴之氣,各種深淺不一的紅色尤為重要,還要搭配泥金、泥銀等。所以很多顏料都要自己現配。

初期的準備工作不像畫畫,倒像開了個作坊一樣。

連升是個愛好藝術的人,以前在宮中忙着應付各宮的主子,沒有太多閑心發展自己的愛好。這回來到梁州,聽戲、捏泥人,悠游自在。這會兒又跟在徐夫人旁邊,看她怎麽配顏料,他更是樂在其中。

還有李太醫一家人,他們也好奇,也帶着小芷若過來瞧熱鬧。

過了幾天。準備工作做好了,徐夫人正式開始往熟好的絹上畫畫,院裏這才安靜下來。

徐夫人把自己關在屋裏。不許任何人打擾。因為工筆畫是個細致活,尤其是畫牡丹花,枝葉繁雜,花瓣的線條瑣屑,最需要作畫者平心靜氣。更何況這是要進獻給皇後娘娘的。徐夫人不敢出一點兒差錯。

這天,徐夫人正專心作畫,蘭香忽然來禀,連升要回京了。

徐夫人一楞。

她想,這連升,來的時候古怪。走的時候又顯得這般突然。她始終不明白,皇上為什麽要派連升到她的忠義侯府裏來。若是為了照顧她,顯得太過興師動衆;若是為了查處崔明珍的案子。似乎又不合規矩。

她放下筆,對蘭香說:“連總管要走,我們過去看看吧。”

稍後,徐夫人和蘭香來到連升所住的角樓。

連升在一樓的客廳接待了徐夫人。他說:“夫人啊,連某就要回京了。還真有點兒舍不得呢。”

徐夫人躬了下身子,說:“這段日子。多虧大總管在這裏,徐氏的病養好了,侯府上下也整肅一新——徐氏謝過大總管。”又說,“皇上召喚大總管回宮,想必是皇後娘娘千秋華誕在即,宮中事務龐雜,離不了大總管運籌。”

連升笑着擺擺手,說:“其實從本意上來講,連某還是喜歡梁州、喜歡忠義侯府……”這是連升的心裏話,可是他也明白,若再不回去,只怕多年來苦心經營的權勢、地位,就都要失去了。想到這裏,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又說,“夫人,若将來連升告老離宮,不知能不能來夫人這裏養老?”

徐夫人笑道:“徐氏求之不得;只怕皇上舍不得大總管您呢。”

其實,像連公公這樣的宮人退休之後,自有去處,根本不可能到侯府中來養老。連升不過是因為他這些日子在梁州住得安逸閑适,心生留戀,所以随口這麽一說。

徐夫人豈能不知,她早已學會不把別人随口一說的話當真。

二人說笑罷,連升說起正事。他告訴徐夫人,崔明珍和宋英豪的案子已經結了。

崔明珍被革職還鄉,永不錄用。宋英豪的藥材鋪被查封,宋園被抄,帶着家人回鄉下的莊子上去了。

徐夫人一楞,這刑部可說是雷聲大雨點小——當時那麽氣勢洶洶地捉拿兩個人,鬧得梁州城滿城風雨;可最後的判罰卻不是很嚴重。難道只判他們官商勾結,僞劣藥材害人性命之事就放過去了?

不過,這是朝廷的事,徐夫人管不了那麽寬。她關心的是另一件,于是問:“那宋秋蓮是如何判的?”

連升說:“宋秋蓮的事,刑部來人跟我說過。她與崔明珍和宋英豪之案沒有牽連,所以未判她的罪行。只是夫人當時驅逐她出府的文契已找不到了,城守府也沒存檔,所以還是看夫人的意思——夫人願意罰她,還是賣她,都由夫人決定。”

連升的意思是,徐夫人可以借這個機會,狠狠地向宋秋蓮報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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