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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樓的傍晚,一如既往喧雜、麻木,住戶們臉上的表情和周圍老舊破敗的樓房一般麻木、千篇一律。
好在今晚天邊的晚霞格外絢麗,讓這個被時間遺忘的角落有了一絲絲生機。
穿着幹淨爽利的李金峰,就如同黑白電視劇中突然闖入的彩色人影,和周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腳下泥濘的土路永遠流着淌不幹淨的深灰色污水,坐在門檻上忍受着屋內老婆、兒媳婦怒罵的男人們,臉上永遠帶着抹不掉的灰暗,灰頭土臉的端着飯碗,膩滿黑泥的幹裂手掌小心捏着酒盅,小小抿一口,心情好的話還會不由自主的“啧”一聲……
一天中少有的休閑,也只有這一刻,行将就木的麻木眼神中才回回光返照般溢起點點神采。
李金峰已經是這裏的常客,對于坐在門檻上吃飯的男人們的注目禮已經可以由之前的渾身不自在到現在熟視無睹。
只是今天臉上挂了彩,這群人的眼神比以往炙熱得多,李金峰不自在的稍稍加快腳步。
鑽進熟悉的門洞,諸多意味不明的視線紛紛被擋在斑駁的牆皮外,李金峰三兩步挎上臺階,走向自家樓層。
卻沒想到在樓梯拐角被絆住了腳。
能有三歲?
蘿蔔頭大的孩子坐在廢紙殼子做成的簡易凳子上,捧着上個世紀的粗瓷大糙碗,怯生生的擡着大眼瞅着他,身上的套衫已經瞧不出本來的顏色,只是那雙眸子清澈、鮮活的和周圍死氣沉沉的環境格格不入。
稚嫩的小胳膊和成人用的筷子實在是不成比例,可憐見兒的,粗糙的大碗裏只有淺淺一個底兒,黏糊糊的面糊?
李金峰蹲下身子,從打包袋子裏扯下大半邊還燙手的燒雞,放在小孩子捧着的大碗裏。
燒雞的香味格外濃郁,小孩兒一早就聞到了,一直暗戳戳吞口水,這時候更是眼睛都發直。
小孩子膽小,一直到李金峰徹底消失在拐角,小孩兒立馬在露出碗邊兒的雞頭上狠狠啃了一口,在雞冠上留下幾枚小小的牙印,連聲喊着“媽媽“跌跌撞撞抱着碗跑進屋裏。
……
江陽住的地方還是老樣子,沒什麽變化,只不過老爺子的遺像在李金峰數次堅持不懈的要求下,暫時被江陽擺在半邊空了的衣櫃裏。
頗有些掩耳盜鈴的味道,以為隔着薄薄一層木板就聽不到了嘛……
門口也添置了一個鏽跡混雜油泥的不知道幾手的燃氣竈,還有賣相差不多的放雜物的櫃子,也和尋常住戶一樣擺列在自己門口的空地上,總算是有些過日子的味道。
屋內呢,老爺子生前住的床也已經被清理出去,換成了一張飯桌擺在那裏。
此時嶄新的飯桌上擺着兩幅碗筷,蔥爆羊肉霸道濃烈的味道掩蓋了蒜蓉生蚝的香味,李金峰手欠兒的揭開桌上的砂鍋,是炖的軟爛的牛鞭燒土豆。
李金峰一樂,這是把牛鞭當牛腩炖了。
不嫌燙的伸手捏起一小塊兒已經有些乳化的牛鞭吹吹,扔進嘴裏,和牛蹄筋差不多的口感。
江陽手藝不錯,沒有一點兒腥臊氣。
蓋好砂鍋,李金峰從剛剛置辦的櫃子裏摸出一個盤子,把袋子裏的一只半燒雞撕開,正舔着手指頭上香氣四溢的油脂,江陽穿着黃色的外賣工作服剛好推門進來。
空氣脆了那麽一下。
李金峰挂了彩的這幅尊容,再配上嘬手指的動作……說不出的猥瑣……
江陽關門的動作都慢了半拍,“你一天天能不能正常點兒?”
李金峰尴尬的笑笑,去公用的洗手池把大油爪子洗幹淨。
回來的時候,江陽已經吃上了,他的碗裏正冒着騰騰熱氣,一個個兒元寶一樣的餃子泡在湯裏,光是瞧着就喜人。
李金峰拉開凳子坐下,咬一口餃子。
韭菜雞蛋的!
“怎麽搞成這樣的。”
江陽剛剛出去買餃子,時間卡的剛剛好,李金峰回來就可以熱乎的。
“拌了幾句嘴,就動手了。”
李金峰漫不經心的說着,滿腹心神都在一桌子香氣四溢的飯菜上,恨不得要把舌頭吞下去了。
“你貴庚,越活越有出息。”
江陽對牛鞭的興致好似缺缺,只是挑着蔥爆羊肉裏的洋蔥和大蔥段兒吃。
李金峰吶吶不敢出聲,狗腿的給人夾菜,江陽倒是沒有拒絕。
“你今天滾回去睡。”
嘴裏的飯頓時就不香了,李金峰碗筷一撂,喝口餃子湯順下嘴裏的飯,急赤白臉說道:
“幹嘛這是,怎就要趕我走?”
江陽看都沒看他一眼,撚起個頭中等的蒜蓉生蚝送入口中,稍有些含糊不清的說着。
“對着你這副尊容我睡不着,醜的眼睛疼,晚上做噩夢的話就更不劃算了……”
李金峰氣的直咬牙,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他挨揍是為了他自己嘛?
再說,這羊肉、牛鞭、生蚝大半都進了他的肚子,油都加滿了,不讓他挂擋不是要命嘛!
簡直是在謀殺!
“哪兒醜了?一點兒也不醜,你仔細瞧瞧,仔細瞧瞧嘛。”
眼前某人鼻青臉腫的鬼樣子無限放大,死命的往他眼裏湊。
“砰。”
直接一巴掌把人扇飛,那人狗皮膏藥一樣锲而不舍的繼續黏上來……
不到三十平的破舊小屋,自從有了李金峰,少有能安靜一小會兒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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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總是太匆匆,尤其是在大學安逸的日子。大學生半年一度的集體臨時抱佛腳的緊張氛圍,在距離考前一個星期之前終于大範圍蔓延開來,自習室、圖書館燈火通明,火爆異常。
尤其還是在他們文學院,更是忙的焦頭爛額。
不過許子言自然不在這個行列當中,并不是因為他是究極學霸,面對結課考試灑灑水就可以通過。
文學院的考試還是有些難度的,往常他也要好好準備一番才行,這次拖了他老哥的福,欽點許子言去陪考海潮,許某人早就辦了補考,是以在瘋狗一樣背書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紮眼”,格外拉仇恨。
在魏明涵和關喆一衆人“熱切”目光的歡送之下,許子言只好提前給自己放假,收拾東西走人。
好久沒回爸媽家看看,許子言背着書包溜溜達達回了自家小區。
許子言家住的是老小區,不大環境卻不錯,大多是一些上了年頭的老鄰居。
“叔叔伯伯”、“阿姨奶奶”叫了一路。
許子言生的精致,身穿黑白針織休閑衫,背着書包,朝氣蓬勃的嫩的像是高中生,有禮貌嘴又甜,自然受歡迎。
從小區門口倒他家短短一段路,硬是走了将近二十分鐘。
“媽,我回來了。”
“光叫你媽呀。”
聽見響聲,許爸穿着圍裙從廚房鑽出來。
“爸我回來了。”
許子言嘿嘿一笑,換上拖鞋,背包直接甩在沙發上,小跑着跑進廚房。
許爸許媽正在灌臘腸呢,旁邊還有一些雞鴨排骨。
“你還知道回家呀,還知道你還有個媽呢?”
許媽帶着手套坐在小馬紮上灌臘腸,橫了許子言一眼,繼續忙着手裏的事。
“媽你說啥呢……”
拉過一個小馬紮坐在許媽身邊,幫忙打下手。
“別說回家看看了,我不給你打電話,你一個電話都不往家打,和你爹一個德行!”
無辜受到波及的許爸嘿嘿一笑,沖着許子言眨眨眼,蹲在一邊擺弄那堆肉。
“媽,今年怎麽準備這麽多。”
許子言家的廚房不算小,可現在都快沒有下腳的地方了,到處都是肉……
許媽白他一眼,對于許子言有了老公忘了娘還是心有不忿。
“以前是一家人,今年是兩家人,能一樣嗎?你還有臉嫌多,我害怕到時候不夠你拿的。”
許子言:………
“嘿嘿……”
“一家人,什麽時候都是一家人。”
許子言抱着許媽媽的胳膊,被許媽媽“嫌棄”的扒拉開。
“趕緊滾,弄你一身,看你穿成這樣像是幹活呢嘛?”
許子言摸摸自己針織的純白毛衣……
“今天沒空伺候你,這麽多肉今天都得搞完,自己出去玩。”
盡管許子言再三表示想幫忙,終于在将白糖當成鹽、踢翻一盆魚之後被許媽媽“請”了出去。
被嫌棄的許子言無所事事,打算去找學長尋求一點點兒安慰。
打車來到閑乘月辦公大樓,快接近中午飯點兒,許子言順路在路邊一家肯德基買了漢堡、炸雞桶、墨西哥肉餅……
自從沈霞來家裏之後,許子言就很少在外面吃飯,炸雞點的就更少了,好長時間不吃,還真是有些饞了。
前臺似乎換了個小姑娘,和許子言上次來的時候并不是同一個。
他正想着是不是要先告訴學長一下的時候,剛好碰到一個熟人--萬能的總裁小助理程卓。
程卓自然也看到了許子言。
這副學生氣的打扮在一衆西裝領帶、套裙中格外顯眼,想不注意到也不行。
“許先生。”
“你好。”
老師麻煩人家,雖然是閑乘月的意思,但許子言仍舊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順便幫程卓打包了一份午飯。
“這是給我的嗎?”
程卓似乎有點兒驚喜。
“叮。”
一聲輕響,電梯門打開,一行人衆星捧月般拱衛着一位“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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