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她在夢裏的時候沒有哭,但是醒來的一瞬間卻哭了出來。

夢境裏面的景象,感情和思維都太過真實了,讓顧深一瞬間分不出來孰真孰幻。醒過來的時候,都好像還能感覺到蘇屏帝姬的那種堅定、悲傷和決絕。

顧深打開鬧鐘看了一眼,發現她睡下去還只有半個多小時。她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回憶了一下夢中的情景,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到書桌前摸了本筆記本,開始記錄起來。

她是以寫散文一樣的方式站在蘇屏帝姬的立場上寫的文字,以這種形式把她夢中見到的場景,事件和情緒記錄下來。因為是夢中出現的景象,顧深生怕自己一覺睡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就忘光了,于是便強忍着睡意在書桌前面寫了起來。

寫着寫着,顧深神智就清醒了許多,還順便翻出了劇本,把所有出現過蘇屏帝姬的場景都重新看了一遍,一時之間倒是覺得對這個人物有了更深的了解。

後來夜逐漸深了,顧深看了一眼挂鐘,考慮到睡眠不住可能導致明天上午精神不振,才把筆記本往桌上放好,躺回到了床上。

睡前她忍不住希望能夠繼續夢到後面的情景。這個夢雖然很悲壯,令人傷心,但不知道為什麽顧深卻沒感覺到難受。

大概是因為她在夢中見到的蘇屏帝姬,雖然痛苦、哀傷、孤獨……卻絕對沒有過哪怕絲毫後悔的關系吧。

可惜,這一覺她一夢到天亮,始終沒有再夢到蘇屏帝姬。

第二天顧臻難得是一個人去上課的。

為此還有人關心地問他顧深是不是生病了,顧臻微笑着否認了。

到了教室裏,季微白知道顧深請假半個月,也驚愕了一下,不過很快就調整了過來,笑着說道:“你們每天黏這麽近,突然不在一起顧深不知道會不會不習慣?”

這話聽着有點不對勁,顧臻愣了一愣,季微白也才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有點酸,頓時閉上了嘴。

半晌,卻聽顧臻笑答道:“回家就能見到了,有什麽好不習慣的?”

顧深本來就很自立,顧臻也不是一個很黏人或者依賴性強的人。他們感情是好,但也還沒到分開就不能自理的地步。

季微白愣了一愣,倒是有些自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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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說些什麽。好像總是不由自主就說出口一些奇怪的話。他最近已經發現他對于顧臻的想法有些不對勁。而這種不對勁的來源……他就算一開始沒有意識到,這麽長時間也應該已經醒悟到了。

看到白莎莎的時候尤為明顯……以前他不知道有多喜歡白莎莎,但再見面時卻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了。

季微白明白自己這麽想不太對,但是他就是忍不住覺得白莎莎有點煩——這個女生怎麽總在關心根本不需要她關心的事情?

然後季微白就意識到他又想到了不該想的人。

有些人是不經念的。

因為白莎莎馬上又出現了,就站在門口等着季微白。

季微白一邊心裏吐槽我幹嘛還要被她叫出去啊,一邊被同學叫到了門口。卻見白莎莎拿了兩張票,跟他說是電影票,要他去跟祁則晟看電影。

季微白想白莎莎的腦子是不是有病?他跟祁則晟去看電影?像話嗎?

而後的一瞬間,他卻突然福至心靈了。

季微白脫口而出道:“你是不是想要利用我約祁則晟?”

白莎莎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一時愣住。

季微白卻覺得她這是承認了,頓時譏笑一聲,沉下了臉。

這樣陰晴不定,是顧臻後來見慣了的性子,但是白莎莎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在與白莎莎分手之前,季微白其實是沒有這樣的毛病的。

季微白說道:“你這把戲也應該玩夠了。祁則晟和我怎麽樣,那是我們自己的事情。”

言下之意,就是不勞她費心了。

他又說道:“我不會用任何理由幫你約祁則晟——你死心吧。最好今天之後也不要再來找我,就算來找我也不會幫你做任何事情的,省省吧。”

白莎莎沒想到他會這樣說,這樣想。她其實不過就是想找個由頭再次跟季微白搭上話而已。她承認她這樣做是狡猾了一點,但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不過是想要過得好一點,哪裏有錯了?

她是喜歡季微白的。就算沒有首飾衣服和旁人豔羨的目光,她也是喜歡季微白的。當初的迷惘和動搖,是被祁則晟那張臉給騙了。可是她也是受害者啊……祁則晟根本就不喜歡她,只是在耍她而已。

但是季微白卻一點也不諒解。

白莎莎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掉了下來,張大着一雙黑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季微白,任由淚水滑下精心裝扮過的臉頰。

季微白開始還無動于衷,就那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白莎莎的眼淚掉得更兇了。

過了一會兒,季微白的冷漠終于龜裂了。

他有點生硬地開口問道:“……你化妝了?”

白莎莎頓時愣住,一時不能理解話題是怎麽跑的。

季微白遲疑了一下,才說道:“你的妝花了。”

白莎莎終于哭不下去了,伸出雙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發現眼妝的黑色已經染到了臉上,頓時失了聲。在季微白面前丢了這麽個大醜,她終于連哭也哭不下去了,捂着臉轉身就跑掉了。

她跑掉之後,有一直躲在門後的男生這才開口八卦道:“她有化妝啊?一點都看不出來。美女也會化妝啊?”

旁邊一個同樣八卦的女生說道:“據說淡妝畫得好的話,看上去會像沒化妝一樣。啧,你們男生大概都看不出來吧……而且她算什麽美女啊?”

季微白沒法阻止同學圍觀,便只是手插袋回到了座位上。

回到座位上的時候,他突然問了顧臻一句:“顧深平時會化妝嗎?”

顧臻愣了一愣,才說道:“不會。”

十六歲的小姑娘,正是年華最好的時候,化什麽妝啊?

白莎莎一路奔逃回了教室,又拿着自己的化妝包沖進了廁所,清洗了臉上的淚痕補好了妝,結果看着鏡中的自己差一點又哭了出來。

她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

平時的零花錢連個牌子稍微好點的化妝品都買不起,再也沒有人願意邀請她去各種派對和聚會,同班的女生可以有專車接送上學她卻只能乘坐公交車……

這個世界一點也不公平。

有人生來家財萬貫,卻有人如果不努力就什麽也沒有。

白莎莎想要錢,她幾近瘋狂地想要錢。有了錢所有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她是真的曾經很喜歡很喜歡季微白,但是和季微白的交往卻讓她體會到了金錢的魅力。

再也回不到以往。

有時候她會因此而有些憎恨季微白。

你帶我上到雲端,卻又從雲端上把我突然推下來,讓我墜落地獄。

白莎莎對着鏡子,拼命忍住了才沒讓眼淚掉下來。她瞪着鏡中的自己看了很久,對面的女孩青春靓麗,眉目秀美,光是看着就讓人覺得她應該過得光彩照人。

白莎莎想:為什麽呢?為什麽她就不能過得光鮮?

她對着鏡中的自己發誓,無論如何,無論付出什麽代價,她都一定要過得好,比誰都好,因為這是她應得的。她比誰都努力,比誰都忍耐着更多的痛苦,所以這是她應得的。

白莎莎對着鏡子,一次一次地對鏡子裏的自己這樣說道。

晚上回家之後顧臻給顧深講了當天上課的內容,順口問了她對于第一天培訓的感想。顧深便笑着跟他說了自己的感悟,末了,她停頓了一下,問道:“那個‘一夢遙’……真的能讓人做夢嗎?”

顧臻停頓了一下,斟酌着說道:“其實算是藥膳的一種吧。加了點活化神經的藥材,但不到興奮劑那種地步,對身體也無害。”

于是顧深坦然表示:“能再給我調一杯嗎?”

顧臻猶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拒絕,去給顧深調了一杯“一夢遙”。

顧深喝了之後,這晚上果然又做夢了,不過卻不是夢見《傾國殺陣》的劇情後續,而是夢見了自己的演技培訓大功告成,在正式演出之中驚豔四方,被許多人贊揚。

怎麽說呢……這個夢雖然感覺也挺爽的,但是卻完全沒有任何意義。顧深早上醒來的時候,用手擋了照射到視線裏的陽光,覺得自己真是浪費顧臻的愛心飲料。

然而夢總歸都是雜亂無序,不以人的意志而變化的。所以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夢見想要的內容之後,顧深終于打消了通過歪門邪道來達成目的的想法,開始認真琢磨起了人物的性格和表現方式。

這個時候,正式的拍攝也差不多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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