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鏽春刀
第二天是個豔陽天,葉令蔚在樓下的便利店彎腰看着貨架上的三明治,明晃晃的太陽打在透明的包裝紙上,裏邊的食物看起來健康又美好。
收銀員伸長了脖子,想給這個小帥哥做攻略,“都是今天早上剛到的,肉松三文魚和辣雞三角包是這兩天賣得最好的。”
葉令蔚朝她腼腆一笑,然後拿了一個最簡單的生菜番茄,原身挑食是一部分原因,其餘的更多是因為原身從小被嬌養着,有一個極其嬌貴的胃,一般的食物怎麽進去的就怎麽嘔出來。
拿着早餐出去,葉令蔚低頭拆着包裝袋,迎面跟兩個人撞上了,說得更準确些,是那兩個人撞了上來。
“葉令蔚。”他們喊了一聲。
葉令蔚擡起眼,淺琥珀色的眸子在太陽底下像一顆寶石,兩個人被葉令蔚這不加掩飾的打量和疑惑看搞得愣了一下,其中矮一點的那個好奇的問,“你把頭發剪了?”
之前原身的頭發有點長,遮了眉毛,碎發有時候會戳到眼睫毛,葉令蔚昨晚自己随便修了一下。
葉令蔚若無其事的點點頭,咬了一口三明治,含糊不清的問,“有事嗎?”
面前的兩個人相互對視了幾眼,那個壯而又結實的男生沉着聲音說,“我們沒錢了......”
他話沒說完,因為往常這個時候,不需要李維一把話說完,葉令蔚會直接問他們要多少。
畢竟在葉令蔚眼裏,他們兩個是他的好朋友嘛。
葉令蔚嘴裏還咬着三明治,他懵了一會兒,有些沒搞清楚眼前這狀況,吶吶的反問這兩人,“所以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現在換李維一和羅生懵了,不該是這個事态發展的啊,葉令蔚現在不應該直接給他倆錢嗎?這麽直接的問他們,讓他們怎麽好意思開口?
羅生豁出去了,正準備直接要,被李維一一把捂住嘴,邊往後邊拖邊喊,“沒事兒沒事兒,我們認錯人了!”
葉令蔚,“......”認錯人?可這不名字都叫對了
直到快到校門口,葉令蔚看見幾個高二的圍着新來的高一要錢的時候,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剛才這兩個人,或許就是原身的那兩個“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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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從小到大身體不好,不能跑不能跳,願意跟他一起玩的小朋友幾乎沒有,長大後葉令蔚也就十分有自知之明的不去打擾人家了,這兩個人是為數不多的願意跟葉令蔚一起玩兒的人,前提是葉令蔚隔三岔五的給他們錢。
他們只有缺錢了,才會來屁颠屁颠的找原身,原身自己心裏應該也是清楚的,但只是難得有這麽兩個人,至少讓原身覺得,他還有一點價值可以利用。
葉令蔚氣得剩下半個三明治都沒吃完。
于是林初冬隔着有一段距離都能看見葉令蔚不虞的神色,生人勿近已經寫在臉上了。
三中是有胸牌的,規定也是每天必須佩戴胸牌和穿校服,各班班長同時也是學校的風紀委員,每天早上都會安排兩個人到校門口值守,未佩戴胸牌和未穿校服的統統到旁邊排排站。
為了防止風紀委員放水,教務處的老弟背着手在一旁踱來踱去,一雙眼睛泛着亮閃閃的精光。
老弟是學生給他取的綽號,因為他還只有四十不到,頭頂便禿了一大塊,本來是叫老地的,叫着叫着就成了老弟。
葉令蔚也看見了林初冬,林初冬伸手攔下了葉令蔚,指了指他的胸口,“同學,你的胸牌呢?”
“......”
葉令蔚把背着的書包抱在面前,拉開拉鏈,仔仔細細的翻着,他以前的學校沒有胸牌這玩意兒,現在他自然也不知道,書包被翻了個底朝天,那一小塊金色的胸牌愣是沒有出現。
葉令蔚擡頭,小聲說,“我忘帶了。”
林初冬嘴一張,正要讓去旁邊站着,相當的鐵面無私,葉令蔚湊近了,接着就說,“你就當沒看見,可以吧?”
男生靠過來的時候,不知道是臉上還是頭發上一股淡淡的檸檬的味道,也不知道是洗面乳還是洗發水的作用,林初冬的神短暫的被晃了一下。
“啊,我們啊,身為祖國的花朵,一定要什麽呢?!要朝氣蓬勃,蓬勃向上!”老弟嘹亮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讓林初冬立馬回了神。
林初冬慌亂的低下頭,在本子上寫下了葉令蔚的名字,邊說,“你去跟吳老師說。”
“......”
葉令蔚的嘴角扯平,拉開跟林初冬的距離,而後忽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等林初冬擡頭的時候,葉令蔚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
牆邊已經站了不少人,要直到上課才能離開,站在這裏無異于當衆處刑,進來的學生一眼就能望見。
葉令蔚悄無聲息的站在了隊伍最末尾,接受着老弟激情澎湃的洗禮。
“看看你們這蔫頭巴腦的樣子,你們需要鞭打!沒有經歷風雨,怎能看見彩虹!”
“站好,腰挺直,靠在牆上,沒睡醒嗎?!”
老弟氣震山河,但沒什麽用。
站在這裏的大部分人都是老油條,對老師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能聽得進去才怪了,老弟在前邊講,就有人在下邊跟着小聲學。
葉令蔚低着頭,看着腳尖,同樣的也沒聽進去,他活這麽大,從未有過如此的經歷。
看着地上晃動的樹葉影子,他視線也跟着動,然後發現旁邊出現了一雙黑色的帆布鞋,鞋邊刷得很幹淨,校服褲子短了點兒,在鞋幫上邊晃蕩着。
接着葉令蔚就看見了費瀾那張臉。
“......”
費瀾比葉令蔚高,他書包都沒有,雙手插在兜裏,低頭看着葉令蔚,勾了勾嘴角,說了早。
葉令蔚不鹹不淡的回了個早,繼續低下頭數樹葉影子。
他看不明白費瀾,也看不出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他索性就不看,減少接觸。
費瀾看着葉令蔚的頭頂,毛絨絨的,發色很淺,柔軟的頸子彎成好看的弧度,校服領子底下的一塊椎骨凸起來。
他視線又回到葉令蔚的頭頂,“你有兩個旋。”
葉令蔚很是反應了一會兒,知道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他歪着頭,擡眼,“什麽?”
費瀾指了指自己的頭頂,“頭頂上的旋,你有兩個,有兩個旋的人,都很讨嫌。”
他語氣平淡,如果忽略他說話的內容,聽起來跟在報告什麽學術成果一樣。
費瀾無意跟葉令蔚套近乎,這裏就他倆是一個班的,站着無聊,說說話也是可以的。
葉令蔚反應過來費瀾說的是什麽意思之後,嗤笑一聲,“是聰明啊哥哥。”
費瀾被對方這聲哥哥叫愣住了,他眯起眼睛,“你叫我什麽?”
葉令蔚笑,“哥哥啊,費瀾同學。”
原身上學早,年紀比同屆的應該都小差不多一歲,葉令蔚有這個把握,費瀾的年紀一定不會比自己小。
費瀾打量了葉令蔚一會兒,眼神落在葉令蔚的喉結處,他很奇怪,葉令蔚是怎麽自然又不矯揉造作的叫出自己哥哥的?
少年人的嗓音清朗,葉令蔚軟下來的嗓音又多了幾分溫軟的柔潤,每個字都跟故意帶了小勾子一樣,把人勾得心慌意亂。
但費瀾只是笑了兩聲,随即放松的靠在牆上,淡淡道,“你太自來熟了。”
葉令蔚就覺得費瀾這個人奇怪得很,他一會兒冷漠得如同冰川,一會兒和氣得像跟你關系很鐵的模樣,葉令蔚越發的弄不懂這個人了。
“別随便叫人哥哥,知道嗎?”費瀾又補充道,他微微側着頭,眼裏有極為淺淡的警告警醒意味,葉令蔚低着頭沒看見。
哥哥是能随便叫的嗎?
葉令蔚默默的踹着地上的小石子,看着一顆石子飛出去以後,他開心了,眼尾都揚了起來,他這才有心情回答費瀾的話,“費瀾同學,我跟你很熟嗎?”
葉令蔚笑起來,一邊的臉頰有一個梨渦,裏面盛的不是單純良善,裏邊是狐貍般的狡黠和引誘。
“你管我啊。”葉令蔚耀武揚威的回擊費瀾。
不管對方是怎樣的人,葉令蔚做人行事的第一大原則:絕不吃虧。
費瀾扯了下嘴角,忽然湊近葉令蔚,葉令蔚沒來得及後退,被費瀾用手指重重的推了一下額頭,對方的指尖很涼,戳得人腦門兒疼。
“你知道上一個在我面前這麽說話的人,是什麽下場嗎?”
葉令蔚捂着額頭,眨眨眼睛,很是虛假的捧場,“哇哦,好害怕哦......”
因為費瀾這個動作,葉令蔚幾乎是立馬就察覺到,他跟費瀾距離的拉近。
葉令蔚忽然覺得費瀾還挺厲害的,随意掌握着跟別人的相處模式,即使他跟自己才認識一天,甚至在昨天下午還差點劍拔弩張。
也因為靠得這樣近,葉令蔚才有機會看清楚費瀾的眼神。
他雖然說着輕松愉快的話,但他的眼裏,沉甸甸的,眼珠是沉默的啞光黑色,像極了海面礁石底下的旋渦。
費瀾沒跟葉令蔚計較,他不讨厭葉令蔚這麽不可一世的混模樣。
就如同高臨浩經常在耳邊念叨的,對長得好看的人,人都是會在心裏默默的提高對對方的容忍度的,費瀾自認自己也沒有例外。
而且今天,費瀾發現葉令蔚的頭發剪短了一點,無辜純然的桃花眼完全無遮無擋的露出來,像小動物一樣的眼睛。
小動物,做什麽都可以被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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