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鏽春刀

葉令蔚沒抓住,陳一鳴也跑了,原松睜開眼睛,看見幾個大臉盤子對着自己,罵了一句傻逼,又氣昏了過去。

“......”

幾個圍着原松很是擔憂的小跟班面面相觑,沒了主心骨,他們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啊。

原松一直就是他們幾個人的主心骨。

再說了,葉令蔚那電棍,看起來好吓人,他們不敢。

陳一鳴跟在葉令蔚的身後,到葉令蔚該上樓去的時候,陳一鳴叫住他,“衣服我明天會還給你的。”

葉令蔚轉身看着他,“不用了,我不穿別人穿過的衣服。”

葉令蔚給對方的是新的,他也沒打算收回來。

陳一鳴低下頭,半晌,他嗫嚅着說,“你幫了我,他們會找你麻煩的。”

“那是我的事情啊陳一鳴。”葉令蔚慢悠悠的說,“你完全不用慶幸自己逃過一劫,欺負你的,不僅僅只是剛才這群人吧。”

盡管是好心幫了別人,葉令蔚依舊不會說一句安慰的話,他撕下血淋淋的事實扔在陳一鳴面前。

你自己軟弱,這事情就永遠沒有個盡頭。

陳一鳴難堪的扭過頭,葉令蔚說的是實話,他從小到大,先是成為被取笑的對象,後來就成為了可以被随意欺淩的存在。

他以為,沉默也代表另外一種無聲的反抗,但事實證明,沉默只會令惡魔變本加厲。

葉令蔚手裏拎着棍子,天上懸挂的太陽灑下的金輝躍上臺階,落在他的臉上。

“我不怕啊,你不用擔心。”葉令蔚低聲說,棍子在地面上輕輕的點着,他勾着嘴角,輕松惬意,像是完全沒把剛才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也沒把陳一鳴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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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比誰金貴,不吃飯大家都會死。”

“但自然法則默許了弱肉強食,在你那裏,他們是強,”葉令蔚緩緩的,“在我這裏,他們只是垃圾而已。”

陳一鳴呆呆的看着葉令蔚走上樓梯,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他不知道葉令蔚為什麽能這麽自然自信的說出這些話。

他有心髒病啊。他不害怕嗎?

原松......不會放過他的。

高臨浩姍姍來遲,在葉令蔚跟前一個急剎車,視線上下确認葉令蔚沒出事兒,然後落在了葉令蔚手裏的電棍身上。

他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葉令蔚前幾天來學校帶的電棍,當時就被寶可夢批評了,說他攜帶危險工具,但葉令蔚說他是拿來防身用的,他身體不好,很容易被欺負。

高臨浩當了寶可夢兩年的學生,就沒見寶可夢這麽好說話過!

“你拿這個去幹什麽了?”

葉令蔚跟着高臨浩往教室走,邊回答道,“打人去了啊。”

“打......”高臨浩下意識的想要重複葉令蔚的話,卻在反應過來後話音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打人?你這樣你還去打人?你去打誰了?”

“原......松?”好像是叫這個名字。

高臨浩,“......”

“你幹嘛招惹他啊?”高臨浩嚎道,“原松這個人不行,我們都不怎麽搭理他的。”

葉令蔚點頭,“我知道。”

人要是行也不會在洗手間暴力自己同學了。

“你知道個屁!”

“......”

回教室的路上,高臨浩給葉令蔚科普了原松這個人在學校的“光榮事跡”!

美術特長生,專業課文化課在他們專業穩坐第一,家境算比較優渥,但跟費瀾那種該死的要命的有錢的富二代肯定沒得比。

長得好,玩得開,男女不忌,這都是私下的小道消息,平時大家都融在學校這種氛圍裏,并不顯然。

原松人緣好,也根本看不出來他私底下做了些什麽事情,在老師面前也頗會裝乖賣巧,就這麽說吧,就算現在陳一鳴一身傷的去告原松的狀,都沒人會相信他,不僅老師不會信,同學們也不會信。

知道這些事情的人,寥寥無幾。

葉令蔚重點在高臨浩為什麽會知道這些上面。

高臨浩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初中跟他一個學校,剛上初一我跟他一個班,他從那時起就喜歡欺負人,我撞見過,他就順帶一起把我也給打了。”

那時候高臨浩也挺慘的,初一都還沒長個子,被打了也不敢說,要不是費瀾站出來幫忙,高臨浩覺得自己可能比陳一鳴也好不到哪兒去。

“後來我就吃很多飯,就打回去了。”高臨浩很是得意的說道,他沒告訴葉令蔚是因為費瀾的關系。

見葉令蔚一直沒怎麽說話,高臨浩又說,“你自己都這樣你還想着去幫他,你幫不過來的,更何況原松那人跟瘋狗......”

高臨浩接下來的話在葉令蔚跟刀片一樣的眼神下咽了回去,葉令蔚在他跟前一直是溫和乖巧的,從沒露出這樣,諷刺冷嘲的眼神。

高臨浩張了張嘴,只覺得全身都被凍僵了。

葉令蔚有些好笑的反問高臨浩,“明明你也有類似的經歷,你為什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男生眼睛明亮,亮得令高臨浩羞愧,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因為你現在不是弱勢的一方,不再需要幫助了,所以你可以這麽輕松的說不要管?”

高臨浩喉嚨裏所有的反駁都被噎住,他看着這樣的葉令蔚,什麽話都覺得說不出口。

這一刻,葉令蔚就跟湛藍天幕上的烈日一樣,碰到就把你灼傷,體無完膚。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五官逐漸開始分散模糊,以至于他都不太清楚他現在到底是怎樣一種難看的表情,在白白灼日下,他的自私與懦弱無所遁形。

葉令蔚無意為人師,他有一說一,對事不對人。

他理解人的劣根性的前提,是與他無關。

“我沒說你做的是錯的,”高臨浩落在葉令蔚身後,像一條委屈的大狗,“我只是擔心你被報複。”

盡管被葉令蔚指責得這樣難堪,高臨浩還是忍不住靠近對方,與情愛無關。

剛才有那麽一瞬間,他從葉令蔚身上看見了瀾哥的影子。

費瀾的座位在窗戶邊上,他靠在窗臺,後邊是走廊,窗臺上趴着兩個男生,在費瀾旁邊說笑着。

垂頭喪氣還不忘試圖在葉令蔚跟前拯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葉令蔚對高臨浩少見的淡漠。

費瀾側頭看過去,高臨浩一下子撲過來,坐在地上,抱住費瀾的腿。

“瀾哥,我錯了,我愧對了你對我的教導,你讓我正義淩然,讓我保護弱小,令我懂事明理,我什麽都沒做到,我……”

“我什麽時候這麽教你了?”費瀾好笑道,順帶掃了一眼葉令蔚。

高臨浩,“……”怎麽不給面子?

費瀾眯着眼睛,後腦勺靠在玻璃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書本上輕輕的扣着。

高臨浩掃了一眼,又飛快的收回了視線,一般費瀾露出這樣的神情,看起來輕松惬意。實際上就是你該老實交待的時候了。

身後是葉令蔚翻動書頁的聲音。

恍惚間,高臨浩覺得自己正在被兩個瀾哥嚴刑拷打,威逼脅迫。

晚上放學,葉令蔚拉上了書包,看着露出桌子的半截電棍,頓了一下,拎在了手裏。

住的地方離學校很近,沒有黑漆漆的巷子需要穿過,昏黃的路燈灑在寬闊的香樟樹葉上,等落在地面上的時候,就只剩下了零星幾點。

路燈的光是個鵝黃色的玻璃罩子,把整條黑色的瀝青大道罩在裏面,僞裝成一個寧靜靜谧的美好場景。

三中不位于市中心,如雕刻師手下不差分厘的林立高樓,路燈映在上面,光又反射到其他任何地方,入眼就是刺目的片片金色。

申城是個好地方,葉令蔚感慨着,可惜原身年紀輕輕了。

視線還未從缥缈的道路前方收回,葉令蔚感覺自己脖子被人從後掐住,拖往後面。

平時不覺得,不犯病的時候甚至認為自己跟普通的健康的人無異,但真到了這種時候,因為身體情況,體力上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

葉令蔚打開電棍的開關,看也不看,換了方向,直接往身後捅去。

落了空。

手腕被握住,往旁邊一擰,葉令蔚吃痛的松開手指,電棍掉在地上,滾到了一旁。

掙紮間,葉令蔚意外瞥見身後人眉尾的黑色星星。

在路燈下泛着奇異的光。

是原松。

葉令蔚被抵着腰按在岔路口一棵香樟樹的樹幹上,擡眼望去,能聽見人聲,也可以預估起碼的距離。

入目就知道這裏是很難被找到的死角。

“別掙了,你不怕死了?”原松淡淡道,手下的力道卻一點也沒小,葉令蔚的臉貼在粗粝的樹幹上,手腕被擰住,他只要掙紮,就會得到原松幾乎是下死手的回壓。

葉令蔚喘着氣,咬牙忍了,半晌,他小聲哀求,“原松,我白天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覺得,陳一鳴挺可憐的。”

原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

他是真沒想到,葉令蔚能如此的能屈能伸,不僅能屈能伸,還完全令人無法看得出來,男生半邊臉側着,睫毛眨啊眨的,看起來害怕委屈極了。

要不是下午被葉令蔚抽在背上的那一下到現在都隐隐作痛,原松覺得自己都他媽的會信了。

“真的,我保證以後我再也不那樣了。”葉令蔚可憐兮兮的說道,語氣幾乎等同于撒嬌賣乖了。

原松斂眉看着葉令蔚,良久,他問,“葉令蔚,你這樣,你讓我很難辦吶。”

“我都覺得下不了手了。”

“你說你下午為什麽要幫陳一鳴呢?你要是不幫他,我們說不定還能來一段兒。”

葉令蔚,“......”來尼瑪的。

原松在身後碎碎念着,他已經按住了葉令蔚,就松懈警惕了,葉令蔚背上還背着書包,他的手沒法動,故作失望後悔的表情迷惑原松,葉令蔚暗自深吸一口氣,一腳踩在了原松的腳上。

原松哎了一聲,手下力道一松,葉令蔚一個轉身,一腳踹在原松的膝蓋上,原松幾乎差點跪下來,膝蓋是很脆弱敏感的關節。

葉令蔚身體就那樣,原松忍着剎那間鑽心的疼,去追逐葉令蔚,葉令蔚不覺得自己能跑很遠,他壓根沒法跑。

知道自己招惹到了一個瘋子,葉令蔚不是沒有後悔的,早知道就應該給脖子上挂個電棒,一甩,就能電翻他。

路上人不少,但兩個男生打來鬧去,沒人會當真的。

逆流着跑,跌跌撞撞,葉令蔚腳下有些虛浮,耳邊全是自己的喘氣聲,心髒在抗議,在警告他,如果再不停下它就要懲罰自己了。

葉令蔚不得不停下,他彎着腰,雙手撐在膝蓋上邊,如鼓擂的心跳聲,黏膩的沁出冷汗的手心。

原松看着就在前邊停下的葉令蔚,他的面子在今天下午丢光了,他勢必得讓葉令蔚也不好過,起碼道個歉,不然讓他也電一下。

原松還沒察覺到,他所謂的那些自尊心和變态心裏,在葉令蔚裝模作樣求饒的時候就已經在慢慢被打散了。

葉令蔚知道原松馬上就追上來了。

他閉了閉眼睛,睫毛上都沾染了汗水,亮晶晶的,可憐又漂亮。

再次睜眼的時候,視線內就出現了一雙黑色的帆布鞋,鞋帶太長,就在腳踝上繞了一圈,掩在校服褲腿底下。

葉令蔚緩緩擡頭,意外的看見了費瀾的臉。

只怔愣了頂多幾秒鐘,葉令蔚直起腰踮起腳就往眼前人的懷裏撲過去,伸手攬住費瀾的脖子,宛如小朋友告狀般的,在男生耳邊顫抖着控訴,“費瀾,有人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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