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鏽春刀 我要第一

“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葉令蔚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眼神有些不解。

在費瀾面前,他通常都是不掩飾自己情緒的,對方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樣子。

費瀾不知道從哪裏拿了一根幹毛巾,毛巾蓋在葉令蔚的頭發上沾去了大部分的水,葉令蔚聽見費瀾仿若嘆息般的說道, “沒有,只是覺得你好像不再是小孩子了。”

葉令蔚皺了眉, “本來就不是小孩子。”

“是嗎?”費瀾喃喃, “不是小孩子,你勢單力薄去跟葉岑争什麽?”

“我沒跟他争, ”葉令蔚為自己分辨, “我就是......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道。”

他總不能跟費瀾說,真正的葉令蔚已經死了,他在找葉岑,找那一家人還債,至少,不能讓這些人在原身死後還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好好活着。

無法接受,不可理喻,不能原諒。

費瀾深深的看了葉令蔚一眼,把濕掉的毛巾丢到一邊,“你要是早這麽硬氣,哪兒會受這麽多年的苦。”

葉令蔚沒作聲,因為以前那些事與自己無關,那都是原身的行為,但葉令蔚并不覺得那是一種懦弱的行為,原身只是把家人看得太重要,以至于失去了自我。

葉令蔚打了個噴嚏,“過去的事,算了。”

“別感冒了。”費瀾皺了下眉,說道。

一語成谶。

這場大雨一直持續到了淩晨,葉令蔚吹幹了頭發,面無表情的翻着手上的書。

終于不再是過去發生過的情節了,手裏厚厚的一本,跟葉令蔚在學校圖書館看過的書完全對得上,那多出來的,是什麽,他本以為書裏的最後,就是以原身的死亡作為結束,作者頂多加上一句:最後,男主和他愛的人幸福快樂的在一起了。

就算沒有情節了,這也是對男主們的最起碼的尊重,好歹給一個結局吧。

但沒有。

新的內容續上了原身心髒病發。

這是葉令蔚一直也想知道的,他之前就好奇過,原身死了,葉岑他們,是怎樣的反應,那些欺負過他,或多或少都把他往懸崖邊上推了一把的人,在聽見葉令蔚去世的消息之後,又會作出怎樣的反應?

會怎樣呢?

會開心的吧,這樣失敗的一個人,葉令蔚不由自主的這樣想道,他沒有任何貶低原身的意思。

少年一直趴在桌子上,直到晚自習下,都沒有起來過,還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同學,在關燈的時候發現有個同學還在睡覺,走過去看見是葉令蔚,叫了幾聲。

沒人應,他便伸手推了推,還是沒反應,但能感覺到手心底下的皮肉硬邦邦的。

同學的心底泛起一種奇異的感受,他大聲叫原身的名字,然後稍微用了些力推對方,這一推,原身就人帶着桌子滾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并不是一件多麽吓人的事情,但令人趕到将驚懼的是,倒下去的葉令蔚,依舊是保持着趴在桌子上的姿勢,他的臉色青白,他已經僵硬了。

“死人了!死人了!救命啊死人了!”

消息如風,無法遮掩。

葉三在學校心髒病發死亡的新聞,直接上了當地頭條新聞,還是在這個時候,人們才記起來,葉家還有個葉三。

多出來的厚厚的一沓,葉令蔚粗略翻了一遍,沒有提及葉岑和葉絢,也沒有提及其他家裏人,盡是圍繞着學校裏發生了什麽在打轉。

挺沒意思的,無外乎都是驚訝,不可置信,跟看熱鬧一樣,畢竟沒有人認為自己也是一個兇手,畢竟原身的心髒病,将所有人都撇清了嫌棄。

葉令蔚心裏有些悶悶的,他自己本身的性格是就是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但原身死得這樣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撈着,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學校,對學校的聲名産生了不小的影響,他們甚至背後責怪原身死就死,還死在學校。

七班的人,張娴教出來的人,跟她一模一樣。

原身硬邦邦的屍體,在地上躺了很久,被老師用校服蓋着,打家裏電話說馬上來,等待的過程,無比煎熬。

有人撥開了人群,還穿着睡衣、拖鞋,氣喘籲籲。

哦,是一班的費瀾。

他們好像才發現,費瀾原來長得好看到奪目,就是,太潦草敷衍了些。

費瀾看着地上的一團,整個人都發起抖來,他目光有些渙散,但手卻毫不猶豫的伸向校服底下,手指沿着原身的臉部的輪廓一路往下,落在脖子上挂着的項鏈。

項鏈?葉令蔚看到這裏,低頭看自己的脖子,好像剛穿過來那一天是有條項鏈,自己嫌礙事,取了放櫃子裏了,看費瀾這樣子,應該是兩個人關系的見證物了。

費瀾站起來,他無法将這個姿勢的原身抱起來,進入屍僵狀态的屍體,硬來只會讓對方骨折。

“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十八歲的少年,站在白熾燈全部打開亮得刺眼的七班教室裏,一字一句,“所有人,都一樣。”

內容切換到另外一個場景。

夏渙在走廊裏,問林初冬,“你不去看看?”

林初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算了吧,這時候正亂着呢,我去也幫不上什麽忙。”

夏渙吃嗤笑一聲,“懦夫。”

林初冬臉色一白,“你......你怎麽能這麽說?”

“你真以為我喜歡你呢?”夏渙說,“利用你呢你沒看出來?現在人都沒了,我懶得跟你說了,走了,我去看看他。”

林初冬對這個意外完全沒有料到,這......什麽叫利用?看誰?

葉令蔚看完了這些,心裏産生了一個了不得的猜測。

或許,主角根本不是林初冬和夏渙,但除了原身,葉令蔚也沒能在書裏找到第二個可以當主角的人,如果作者想表達的是兄弟情,那麽費瀾肯定是主角之一。

難怪,明明已經跟之前自己看過的書完全的重合了,卻仍然還能看見新添加的內容。

故事從來就沒有結束,就像兩個世界,兩本書,一個按着原定劇情發展,另外一個,由葉令蔚來改變。

如果成功了,這将會是新的一冊書籍。

如果沒有,劇情也不會發生任何的改變。

葉令蔚翻身下床,第一件事情是把項鏈重新帶上了,很細的黑色繩子,墜着一彎月牙,位置在兩條鎖骨之間,費瀾既然能憑這個确認原身的身份,想來應該就是對方送的。

看着鏡子裏的人,葉令蔚嘆了一口氣,對原身好的人也太少了,但幸好有費瀾,他只對原身好。

“楚然,你找老師,有什麽事啊?”

楚然猶猶豫豫,眼神飄忽,高臨浩趴在門框舉了舉拳頭,楚然癟癟嘴,說道,“老師,我想秋游。”

楚然以為寶可夢不會答應,下學期就是高考了,寶可夢肯定不會答應的。

“好啊,”方可蒙一口就同意了,“不過你要先問問班上同學的意見,我最近也在考慮這件事情,正要問問你們的意思,正好你來問了,那你幫老師問問大家,他們要是都想去,我們再決定去哪兒。”

楚然興奮點頭,跑出去了,高臨浩拖住他,“怎麽樣怎麽樣寶可夢答應沒?”

“答應了,不過說要先看他們去不去。”

“他們?他們是誰?”

“就是我們班其他人,總不能就我倆去秋游吧......”

“也是,走走走,趕緊去問。”

這種事情,沒人會拒絕的,秋游提議,全票通過,但是最後卻卡在秋游去哪裏的問題上了。

“憑什麽?”文藝委員站起來,“去年就去的什麽體育館,無聊死了,我不管,我們這次要去貓貓藝術館。”

“每年都在市中心打轉,顧奶奶姑爺爺們能不能換個地兒?”

“我想去京城升國旗!”

“......”

“我覺得你這太扯了,你知道我們跟京城距離多遠嗎?還真是想得出來。”

班裏炸開了鍋,幾乎每個人想去的地方都不一樣。

有人煩死了,一拍桌子,“這不行那不行,不去了!”

“哎,那不行,不去不行,就是在校門口抽陀螺我都要出去,少上一節課算一節。”高臨浩說道。

葉令蔚,“......”

最後還是生活委員出來拍板決定的,根據天氣距離開銷人數,以及大家的期望值,決定去申城旁邊最近新開發的一個旅游小鎮,新開發的,消費低,游客也不多,距離還近,還是景點,好處都給大家擺出來了,當然也就沒有人反對了。

葉令蔚看他們讨論得熱火朝天,伸手戳了戳費瀾,費瀾感覺到了,扭過頭看着他。

“看這個,”葉令蔚從領口把月牙挑在指尖,“我戴上了。”

像小孩子邀功要誇獎一樣。

費瀾的視線從項鏈移到葉令蔚的臉上,笑道,“改天再送你一個別的。”

葉令蔚點點頭,心想,原來還真是費瀾送給原身的。

班裏吵得不行,連平常聊天都要提高音量才能聽見對方說什麽,葉令蔚沒了跟費瀾再說幾句的興致,趴在了桌子上,用筆在紙上畫着圈玩兒。

寶可夢拿着上次月考的成績單進來,皺着眉,“隔老遠都能聽見高臨浩的聲音。”

高臨浩,“怎麽又是我......”

“是啊,怎麽每次都是你。”方可蒙說道。

高臨浩,“......”

“好了安靜了,”方可蒙說,“過了個國慶,現在我們該聊聊這次月考的成績了,總體來說,我們班成績還可以,平均分比上次還要高一點,另外,這次月考,有幾位同學的進步有目共睹,我不說名字,大家也知道是誰了,來,給個掌聲鼓勵一下。”

寶可夢帶頭鼓掌,班裏頓時掌聲如雷,嘴裏還在叽哩哇啦的起哄。

他看向費瀾,費瀾低頭在看書,像是沒聽見似的,他的心逐漸沉下來,這孩子,變了太多了。

寶可夢做出打住的手勢,清了清嗓子說道,“這次主要要表揚一下葉令蔚同學,短短一個月,成績提升了一大截,想必平時肯定下了苦功夫,但我們也清楚葉令蔚的同學的身體情況啊,還是希望葉令蔚同學在學習的同時,不要忘了自己的身體。”

“來,我們請葉令蔚同學......的同桌講一講,葉令蔚同學都是怎麽學習的啊?”

楚然一臉懵逼的站起來,他把這個月葉令蔚幹的事兒完完整整的回想了一遍,才發現對方刻苦用功學習的時間,少之又少。

一天有一多半的時間,在睡覺、收他農場的苞米紅薯、牧場裏的小雞下了幾個崽子、在吃東西,在跟高臨浩聊天,跟費瀾聊天,跟他能想到的所有人,聊天。

楚然頓了頓,說道,“主要是,用心。”

寶可夢,“......”

沒有人比葉令蔚周圍幾個同學更加清楚葉令蔚到底在幹些什麽了。

所以讓他們說,就都跟打太極一樣。

寶可夢揮揮手讓楚然坐下,問葉令蔚下一次月考的目标是什麽。

葉令蔚想了想,“第一。”

費瀾看了葉令蔚一眼,笑了。

寶可夢愣了一下,随即道,“這個我們班的第一啊,他不是那麽好拿的,我覺得主要還是循序漸進,你看你這次在班上已經第七了對不對?那我們下次就拿前五名,慢慢來,老師擔心你的身體吃不消,這第一......”

“我是說,年級第一。”葉令蔚輕聲打斷了寶可夢的滔滔不絕,迎着寶可夢逐漸愕然的視線,不卑不亢,寵辱不驚,他說第一時的輕飄飄的語氣,跟說我餓了我想吃飯沒什麽區別。

好像也就是那麽容易。

班裏一片起哄聲,葉令蔚跟費瀾關系好他們都看在眼裏,葉令蔚這麽直接的說要拿第一,費瀾會怎麽想?

寶可夢讓費瀾站起來說說。

費瀾放下書站了起來,他頓了一會兒,略帶笑意的回答道,“他想拿就讓他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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