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醫院 真的真的好難受啊……

午夜時分, 千禧都

沈時宜坐在陽臺的椅子上,寒風刺骨, 目光所及之處,大廈稀稀拉拉得閃爍着微弱的燈光,像是不規則的分布在一塊黑色幕布上。

沈時宜的頭發被風揚起,旁邊的白色小圓桌上,放置這一瓶紅酒。

她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半晌,把手裏酒杯擡起,喝了一大口。

現在已經午夜12點了,剛剛在瀾庭喊人備車回千禧都時, 所有傭人都很吃驚。

但是看着她不對勁的臉色, 還是把勸阻的話咽了下來。

沈時宜背靠在座椅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對面細小的燈光, 似乎想要把心底的酸澀給逼回去。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有這麽大反應,只是在看見那幅畫後, 下意識覺得她不能再跟它待在同一個屋檐下。

冬夜冷風撫過,她抓着自己的胳膊, 大腦思緒混亂。

她情緒外放, 做事向來不計較後果。

這樣深夜跑出來, 也不知道管家會不會跟蘇澤希說,要是他現在深夜敢來這找她,她一定要讓他跪着鍵盤,向她解釋這是怎麽一回事。

桌子上擺放的紅酒漸漸見底, 她的臉頰微紅,而眼神卻還是清明如常。

沈時宜搓了搓冰冷的雙手,起身走近屋內。

洗漱過後, 她又坐在梳妝臺前,在蓬松濕潤的頭發上塗上發膜,戴上蒸發帽。

接着又拿起一堆瓶瓶罐罐在臉上和身上細致地塗抹均勻。

不知過了多久,她取下蒸發帽,用吹風機把蓬松的頭發細細吹開,直到無事可幹,才緩緩起身,走向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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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掀開被子,準備上床之前,沈時宜看了眼手機和房門,沒有一點動靜。

非常好,她咬了咬唇,躺下閉眼。

半夜,沈時宜在迷迷糊糊間,感覺一陣劇痛從腹部傳來,還有熱流湧出,她下意識用手捂住揉捏。

但疼痛卻沒有絲毫減弱,她睜眼,額間的溢出的冷汗已經把枕巾打濕。

真的好痛,沈時宜長這麽大從來沒有感受到過這種劇痛,整個腹部像是被電擊一樣,痛源像是腹部發出,漸漸蔓延到手腳,全身都發麻沒有力氣。

心跳也開始加速,呼吸缺氧不暢通,仿佛下一秒就會猝死一般。

沈時宜全身蜷縮在一起,抖着手臂拿起放在枕頭旁的手機。

電話播出,接通。

那邊傳來零碎嘈雜的聲音,但也就是這點聲音,讓沈時宜差一點就要落淚了。

“澤希……哥……”疼痛使得沈時宜的話語細碎嗚咽,聽起來并不連貫。

不過還沒等她說完,電話那頭的嘈雜聲裏,傳來一道清晰的女聲,慌張焦急。

“澤希哥!你快過來!”

“啪嗒”一聲,沈時宜憋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在此刻流了下來,她立即顫抖着手指把電話按斷。

緩緩把手機放下,深呼吸,熱流又湧出,小腹的疼痛不停加劇,竟連心都開始抽緊,她大喘着氣,眼前天旋地轉的,緊閉雙眸,痛的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

是她錯了,任性嬌縱的她頭一次體會到了“天性作死”的後果。

如果說自己深夜大張旗鼓地跑出來,是存了一點要被人哄着的小性子的話,那麽現在這些想法和期待都蕩然無存了。

要是她現在還在瀾庭,也不至于落得現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下場。

你說,是不是老天對她的懲罰。

她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提着最後一口氣,撥通了安錦夏的電話。

“喂,沈大小姐,你有沒有搞錯,現在已經淩晨了。”電話那頭是安錦夏沒睡醒的聲音。

痛的不能自已的沈時宜突然像是找到一個宣洩點一般,眼眶發紅,整個人哭出聲來。

“錦夏……,嗚嗚嗚,我好難受……”

真的真的好難受啊……

病房內,女人的呼喊聲越來越焦急,還伴随着一聲聲男人激烈的嘶吼聲,醫生集體出動。

“快!快!按住他!鎮定劑!蘇先生麻煩幫忙一下!”

蘇澤希剛到病房裏就看到了這一幕,急忙過去幫忙,并沒有注意到大衣口袋裏亮起又黑掉的手機屏幕。

沈時宜躺在擔架床上,失去意識的前一刻,眼睛最後看見的是房頂那盞水晶吊燈。

一顆顆垂下的晶瑩水晶閃爍着朦胧的光,她的頭暈暈乎乎的,那盞燈搖啊搖的,漸漸明亮的燈光仿佛搖晃成了絢麗的煙花……

好像不久之前的跨年夜,她還挺開心的,她還記得那晚栗子的粉糯香甜,還記得奪目璀璨煙花下的那個吻……

昏迷的過程中,沈時宜似乎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裏——

女生打開房門,落入了男生的清冷懷抱。

女生穿着漂亮裙子坐在沙發上,白皙的小腿處,是男生恰到好處的揉捏。

女生穿着睡衣,手機屏幕裏是男生笑着說要哄她回來的話語。

女生在床上睜眼,四目相對,是男人情|欲翻湧的雙眼。

男生剝開板栗時那骨節分明的手指,板栗的軟糯味道在舌尖綻放。

摩天輪裏,兩人呼吸相近的吻。

……

這個夢并不連貫,也不講究絲毫邏輯,更像是無數個小畫面連續放映在腦海中。

不知道是那時的場景真的過于美好,還是人總是習慣在夢裏美化記憶。

光怪陸離的夢境裏,女生的翹起的嘴角從始至終都沒放下來過。

忽然——

那幅水墨畫下的紅色印章突然像是毫無防備一般,突然出現,在她腦海中不停放大。

楊……楊……

夢境跟着倏然一變,是那場真人CS比賽中,楊海鑫說着話的場景。

“沒辦法,比賽前有人特意交待的。”

“我堂妹堂哥一家從國外回來了。”

那天蘇澤希異樣的反應也在此時無比清晰起來。

美好的夢境像是感知到低落情緒的入侵,帶有自動功能般開始轉化。

然後她的夢境變啊變,像是老式電視機放映般莫名倒退到了她的高中時期收到的那本紅色絨面日記本。

她高中就讀的是國際學校,因為家境和成績,她在同學中自然是收到追捧的存在。

但是同班一個家境中落的女生卻一直看不慣她,處處與她作對。

這種作對毫無緣由,她倆以前甚至都沒說過幾句話。

很多人都說那是嫉妒,可她總覺得沒有那麽簡單。

直到後來那個女生轉學,沈時宜在自己抽屜中看到了女生放進去的紅色日記本,才知曉了緣由。

那時她坐在一個靠近窗邊的位置上,黃昏降臨,夕陽在天空剪出一抹淡淡的霞光,透過窗邊的玻璃,灑進教室,像是披上了一層溫柔的暖色薄紗。

她白皙的手指一頁一頁放過那本鋪滿陽光和情意的日記本。

女生暗戀着一個高年級男生,恰巧那個男生喜歡沈時宜這事全校都知道,還曾經當衆告白過。

只是沈時宜并不喜歡他沉默寡言的性格,甚至連告白這事都是一字一字往外蹦噠的。

于是在衆人面前毫不留情的拒絕了他。

頁面翻過,是少女懷春的心思一點點藏進了筆尖。

“像我這樣黑暗的人,竟然也想要給他一點陽光。”

“原來他那般沉默冷淡的人,也喜歡的是炙熱明媚的陽光嗎?”

“我好嫉妒她,但我更讨厭她對我珍視的人的喜歡,不屑一顧。”

沈時宜每多看一行字,就能窺視到女生每次跟自己作對時那酸澀,羞于啓齒的小心思。

她全都把這些全都寫進了日記裏。

只是在日記本最後一行她寫到:

“突然很好奇,那炙熱的陽光喜歡什麽呢?”

夢中沈時宜轉頭,窗外的陽光刺入她瞳仁中,這話忽然開始不停地在她腦海循環放映。

喜歡什麽呢?答案呼之欲出。

沈時宜緩緩睜開雙眼,首先入眼的便是挂着的吊瓶,她稍微轉頭,就看見安錦夏坐在她的床邊,捏着輸液管,看她吊水的進度。

見她醒了,立刻低聲詢問道:“怎麽樣?還有沒有不舒服。”

沈時宜搖了搖頭,想要開口,卻發現喉嚨幹澀發啞,發不了一點聲音。

安錦夏見狀把被水杯遞給她,沈時宜慢悠悠地坐起身來,接過,低頭輕啜着。

安錦夏上下仔細打量她一遍,見她真的無礙,才終于忍不住教訓她。

“沈大小姐,真有你的,在經期不喝中藥也就算了,還敢把一整瓶紅酒喝了,在陽臺上吹半宿的風,怎麽?真以為自己是電視劇裏百毒不侵的女俠了?”

沈時宜垂眸,默默喝着水,不敢反駁。

安錦夏看着這難得安靜下來的沈時宜,問道:“怎麽了?跟蘇澤希吵架了?”

沈時宜睨了她一眼。

“诶,別這樣看我啊,你半夜一個人在千禧都,發病又不喊老公,正常人用腦袋想都能想得到啊。”

沈時宜拿起手機,掃了眼,沒有未接電話,抿了抿唇。

昨晚刻苦銘心的痛楚仿佛又撫上心頭,手不自覺地緊了緊,直到手機邊緣的金屬質感咯着手疼,才反應過來。

她直接把手機放在床邊,閉眼躺下,還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幸好安錦夏也不是個八卦的人,沒有刨根問底,替她,說道:“你再休息會兒,我先去給你弄點吃的。”

等安錦夏離開病房,沈時宜看了病房牆上的鐘表,已經早上9點了。

又打量了下周圍,這裏應該是急症區裏的輸液病房,此時房內就她一人。

她緊閉雙眸,想要休息,可翻來覆去,卻怎麽也睡不着,昨天的記憶如同電影放映一樣一直浮現在她腦海中。

她之前從沒有談過戀愛,所以現在誰能來告訴她,一個男人深夜電話裏出現另一個女人的聲音,是為什麽?

還喊他澤希哥……

誰能來告訴她,一個男人把另一個女人畫得畫放在自己的書房中,是為什麽?

誰能來告訴她,一個男人明明已經回來了,有時間喊秘書去送另外的女人去畫展,卻沒有時間發個消息給妻子,是為什麽?

誰能來告訴她,她為什麽這麽……難過。

沈時宜一只手揪了揪自己的頭發,一只手重重捶了下床,不要想了!

結果動作一大,下面又有一股熱流湧出。

這時,沈時宜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麽……

因為姨媽痛到喊救護車送到醫院,她忍不住雙手捂住臉頰。

天啊!!這麽丢臉的事怎麽會在她身上發生!

她的人生糗事履歷中有要添上這光榮的一筆了!!

有哪位神仙判官來帶她離開這美麗的凡塵世界嗎?!

但是還沒等她懊惱忏悔完,人有三急的毛病就來了 。

她緩緩坐起身來,看了下周圍,這是急症區,沒有獨立病房廁所。

她猶豫了一會兒,終于一咬牙,顫抖着手把吊瓶取下來,慢慢朝着走廊走去。

然後……

是她錯了,她不應該早下結論的,如果說剛剛她在床上只是想着神仙帶着她這個小仙女回歸天上的話。

那麽當她一只手舉着吊瓶,一只手解褲子,最後出來艱難地貼着廊牆壁走的時候。

只想刨一個坑,把自己埋進去,一絲一毫的縫隙都不要露出來,她不配!

但人倒黴的時候,有時候連走路都是錯的。

正當沈時宜扶着牆壁慢悠悠走的時候,一張急救擔架床在走廊上快速劃過。

“快!讓開!這是急救的!”醫生大喊着。

走廊上的人紛紛避讓,沈時宜慢了一步,不小心被推床的護士撞到了。

她踉跄了一下,剛扶着牆壁穩住身子,餘光随意一瞄。

忽然彎曲的脊背瞬間繃直,雙眼微微睜大,眼中閃

過一絲不可置信。

走廊斜對面醫生辦公室的門開着,白大褂醫生旁邊坐着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子,身材婀娜纖細,伸出手臂,表情極其痛苦,似乎是受傷了。

而站在她後面穿着黑色大衣的那男人,沈時宜簡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此時兩人在一起倒是有一種莫名的般配。

像是有所感應般,那男人慢慢轉頭,朝着走廊的方向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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