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簡沁看着姬景憐不似平日淡定的神情, 終于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淚。姬景憐望着她安靜哭泣的模樣愣了片刻,而後伸手輕輕捧住了她的臉頰, 用拇指幫她将淚水擦去。

然而簡沁的淚水根本沒有止住的意思,無論姬景憐如何用手幫她擦拭,她都只是用烏黑濕潤的淚眼, 靜靜地望着姬景憐。

姬景憐無奈,只得拉她進房間找紙巾。

“你是不是水做的, 怎麽那麽喜歡哭?我說錯話你要哭,我道歉你也要哭。”

簡沁低着頭坐在床邊, 淚水便順着臉頰滴落在腿上。

“我以前沒那麽愛哭的,還不是因為你……”

“我也沒對你怎麽樣……”

姬景憐聽着她的嗚咽,第一次說話那麽沒底氣, 因為這一次,她确實帶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你是沒對我怎麽樣,你不過是拿話諷刺了我, 反正嘲諷人也不犯法, 不是嗎?”

姬景憐發現簡沁口齒還挺伶俐的。

“我不是道歉了嗎?”

姬景憐坐到她身邊,遞給她一包紙巾, 簡沁這次卻沒接,哭腔道:“你道歉我就得原諒嗎?”

姬景憐嘴角顯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抽了紙擡起她的臉親手幫她擦拭。

“那你怎麽樣才能原諒我?”

簡沁其實只是說得氣話,沒想到姬景憐竟然願意把姿态放得那麽低, 眼淚一下就止住了, 目光怔然地望着姬景憐。

姬景憐的神情異常柔和,幫她擦拭的動作也那麽溫柔,就好像她生病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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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簡沁梨花帶雨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 半信半疑的目光與口吻似也帶着一點兒撒嬌的意味,姬景憐微微偏開了視線。

“當然。”

簡沁看着姬景憐有些別扭的模樣,思考了片刻。

“那……我希望你以後能更溫柔一點。”

“溫柔?”姬景憐像是聽不懂這兩個字的含義般,皺着眉重複了一遍,“我不知道你要怎麽個溫柔法。”

簡沁見姬景憐思考得那麽認真,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氣立即消得差不多了。

“我說你就做嗎?”

姬景憐一臉不情不願,卻還是承諾道:“我答應過會照顧好你,孕婦的精神衛生健康也是很重要的一個方面,如果是我能做到的事,我會做的。”

簡沁含着淚水的雙眼亮了起來——雖然這麽說對比自己大四歲的姬景憐有些冒犯,但簡沁真的覺得她有時候很可愛。

“首先,你以後不能再說我蠢了。”

“我最近都沒說吧?”

“那你得保證以後也不說了。”

姬景憐深吸了口氣:“好,我不會再說。”

“其次,我希望你在表達自己的關心時可以更委婉一點兒。”

“委婉?你給我舉個例子。”

簡沁耐心十足,這種有點深入的談話讓她覺得自己和姬景憐的關系更了一步。

“譬如我生病的時候,你罵我不會照顧自己,這雖然是事實,但你可以換種說法嘛。”

“我不是在罵你,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簡沁要被氣死了:“脆弱的病人需要的不是事實,需要的是關愛。”

姬景憐眉頭一動,最終妥協:“那我該怎麽說?”

一個職場精英女強人向她虛心讨教,一副“百依百順”的模樣,讓簡沁的“虛榮心”暴漲。

“換種語氣換種說法表達出同一個意思就可以了啊,不是什麽‘你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是孕婦’這種質問,而是用‘作為孕婦你需要更好地照顧自己’或者‘你生病了我會擔心’這種陳述的關懷,語氣不要硬邦邦的,要柔軟一點。”

簡沁這段時間一直在總結姬景憐說話不好聽的原因,對別人她不知道,但對她姬景憐太喜歡用反問句了。就算姬景憐完全正确,但反問句實在太過刺耳,很容易激起人的反抗情緒。

“不就是把反問句換成陳述句嗎?”

簡沁眯起眼來:“你看吧,你應該說‘我會把反問句換成陳述句的’。”

姬景憐被噎了一下,想想自己先前的話又不能發作,只得道:“我會嘗試改的。”

簡沁臉上逐漸顯露出笑容,因為她更加意識到,姬景憐的身上雖然确實有着某種高傲的氣質,但那絕不是傲慢。傲慢的人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更不會妥協改正。

“最後,我希望你能不要排斥我的關心。你或許會覺得我這樣說很傲慢,但我認為現在我們已經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那至少是室友的關系。我并非是想幹涉你的私事,只是關心室友的動向。你如果不喜歡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沒有那麽不識好歹,但這可以通過溝通解決,而不是吵架!”

簡沁終于還是提到了前天晚上的事,姬景憐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好一會兒才沉聲道:“那晚我有些煩心事,我對自己的失言很抱歉。”

“……算了,你說的本來就是事實。”事實上,比起生氣簡沁更感覺傷心,還有對姬景憐劇烈反應的不解,“而且确實是我多管閑事了,我不該問你的私事的。”

姬景憐回想起自己的失态,似乎有些尴尬。

“我也沒這麽說。”

“那你為什麽那麽生氣?”

“……我沒有生氣。”

簡沁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姬景憐,仿佛是在說“你開什麽玩笑”,而這副神情讓姬景憐更加不自在。

“我不是在生你的氣。”

“那你在生誰的氣?”

姬景憐本不想回答,但看着簡沁青白分明的雙眼以及眼角的淚痕,态度軟化了下來。

“我是生自己的氣,所以情緒不太好,在澄清事實的時候态度過激了點。”

簡沁想起那晚姬景憐衣服上的污漬以及深夜喝酒的反常行為,心中抑制不住地更加好奇起來。姬景憐這樣理智的人究竟是因為什麽事對自己生氣,又是為什麽對男友和戀愛的反應那麽大呢?

“你……不會是分手了吧?”

姬景憐雙眼一瞪:“你是不是不會吸取教訓?”

“又用反問句……”

簡沁小聲嘀咕,對姬景憐已經沒有多大的懼意。

“今天我就和你一次性把話說清楚,我過去、現在都沒有男朋友,将來也不會交男朋友,所以不要再和我談什麽男人以及戀愛的話題,我和你那些可以聊戀愛八卦的朋友不一樣。”

簡沁對這個答案感到驚訝,要知道姬景憐已經26歲了,長得那麽好看卻一個男朋友都沒談過,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将來也不會談……難道真被歡歡說中了,她将來要家族聯姻?

想到這種可能,簡沁覺得自己有些明白她為什麽那麽不願意聊這個話題了,心中也不禁産生了一絲同情與可惜。

“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說了……”

簡沁的想法都寫在臉上,姬景憐又怎麽會不明白她想到哪裏去了呢?

“我說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不想戀愛是我自己的決定。”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女強人嘛。”

簡沁只以為以姬景憐的性格,大概也贊同這種做法,連忙點頭附和。

姬景憐懶得再和她說這個話題:“那麽……你現在可以改變這兩天對我的态度了嗎?”

“嗯?”

“我向你道過謙,也答應了你的要求,你可以改回對我的态度了嗎?”

“咦?”簡沁發現竟然不是自己聽錯了,滿臉驚訝地看着姬景憐,“原來你很在意嗎?”

因為這兩天姬景憐的表現實在太正常了,導致簡沁都開始有些氣餒,覺得自己是一個人生悶氣,沒想到原來她原來也和一般人一樣,會在意朋友的态度和氣氛啊!

“你突然這樣,我不可能不在意吧?”

簡沁歪頭想了想:“但我又沒做什麽,沒給你擺臉色,也沒對你冷嘲熱諷。”

是的,簡沁表達不滿的方式僅僅是和她少說了幾句話而已——不,不是少說幾句話,是在此之前的這兩天加起來才說了幾句話,不僅每句話都不超過十個字,而且一直沒叫過她的名字,好像是在和虛空說話一樣。

就算是兩人一開始針鋒相對,姬景憐也覺得比這個氛圍舒服。

更別說還有個李歡歡在那和簡沁一唱一和,歡聲笑語了,弄得在這個家裏好像她才是外人一樣。

有沒有搞錯?

“你覺得只要不擺臉色、不冷嘲熱諷就足夠了嗎?是誰說讓我們兩人好好相處的?”

是她。

“好啦,我已經不生氣了,當然不會再對你那個态度。”簡沁已經越來越能感覺到姬景憐的人情味,笑逐顏開地道,“你看吧,我就說态度很重要,就算是你也不喜歡人家總是對你冷着臉吧?”

姬景憐看着她帶了些微小得意的表情,面色微微一松。

“或許吧。”

又或許,這也因人而異。看着簡沁與李歡歡和諧相處,再想起簡沁初次見到自己後的種種反應,她莫名有種不平衡感。

“什麽叫或許呀,明明就是這樣的!”

經過這一次矛盾,簡沁對姬景憐的态度再次發生了些微改變,少了一分客氣多了一絲親昵。

“可你那個朋友……李小姐,我看她對你的态度不也挺強勢的嗎?”

“但歡歡是真心為我好,以前在學校她就很照顧我,怕我吃虧。她溫柔的時候可溫柔了,也從不會諷刺……咳咳,當然,我知道你也是為了我好。”

姬景憐一時無言以對。

真是可笑,就憑她、憑她弟弟、憑他們家對簡沁做的事,她到底哪裏來的立場去與簡沁的朋友争一個親疏遠近?

突然在意起這一點的她,實在是太奇怪了。

“Erica,這樣我們算和解了,對不對?”

簡沁微笑着向姬景憐伸出手來,姬景憐遲疑了片刻後握住了她的手。

“嗯。”

這個天真的女孩如此輕易地原諒他人,對于苦難與不公卻有着過高的忍耐力。是不是在她眼裏,世界上真的沒有壞人呢?

“對了Erica,十六號我就要回學校答辯了,到時候可能還有不少其他事要辦……”

簡沁還沒想好到到時候是不是在學校住幾天,所以想先征詢姬景憐的想法,沒想到姬景憐立即回答道:“我會把時間空出來的。”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其實我能自己——”

“這裏離你學校不近,而且學校人多嘈雜,又都是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天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我會陪你一起去答辯的。”

“陪、陪我一起答辯?”

簡沁原本以為姬景憐最多送她去學校就差不多了,沒想到對方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

“嗯,我要辦點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姐姐,你努力錯了方向啊!和朋友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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