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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冬天沒有特別蕭索的景象, 墓園周邊的綠植仍然郁郁蔥蔥。暖陽照耀而下，驅散了一絲冬日的寒冷，更是讓整潔的墓地呈現出明媚生機的之感——姬景憐心情大好, 即便是來看最讨厭的弟弟，愉悅也沒被破壞。

墓園寧靜, 姬景憐和徐菁似乎是今日僅有的兩名訪客，兩人站在墓前站了一會兒, 徐菁打破了沉默。

“景憐姐姐, 能不能讓我和景惜單獨說說話？”

姬景憐點了點頭：“那我在路邊等你, 不要待太久了, 天還挺冷的, 小心感冒。”

徐菁擡頭柔柔一笑, 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呈現出虛幻而脆弱的透明感。

“我知道了。”

姬景憐有片刻的恍惚，但她很快清醒過來，回身朝來路走去。

對于徐菁, 姬景憐依然是心存憐惜的，只是與姬景惜的苦戀以及被王娟磋磨這兩點，就足以讓她心懷歉疚。

徐菁母親早逝，父親是姬家的園丁，所以與曲妄語一樣自小住在姬家。不一樣的是，曲妄語來姬家時已經十多歲, 因為張嬸溫和開明的教育方式，所以早已養成了開朗堅強的性格，王娟因為張嬸的關系對她也是疼愛有加。

但徐菁的父親沉默寡言，對女兒的态度也很冷淡，徐菁自小就被他教育要對姬景憐姐弟恭恭敬敬，性子逐漸變得內向。王娟大概是因為不喜歡她柔弱的性子與長相, 對她也一直是不冷不熱。

姬景憐大學畢業那年，徐菁二十歲，姬景惜正準備高考卻不要家庭教師，求着王娟讓徐菁去指導他。姬景憐忙于工作，後來才知道這些事，那時候姬景惜已經和徐菁在一起，她的好感只能埋藏進心底。

知道她有這個心思的只有曲妄語和王娟，曲妄語是姬景憐主動說的，王娟卻是自己猜到的——姬景憐也是從這時開始覺得母親太能揣測和掌控人心了。

徐菁被送出國後，姬景憐就沒再和她有過聯系，一方面是怕王娟因此更加針對徐菁，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和姬景惜的戀情。而這一次見到徐菁，姬景憐已經徹底釋懷，剩下的只有對朋友的情誼，以及對柔弱美好女性的一點兒憐愛。

她曾經覺得簡沁有些像徐菁，不是長相，而是那種溫順與善良，也曾以為姬景惜是因此喜歡上簡沁的。

但在與簡沁相處的過程中，她漸漸發現兩人并不相同。與徐菁近乎于夢幻的嬌弱易碎相比，簡沁更柔軟堅韌，平凡卻更加真實。

想起簡沁，姬景憐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溫軟如她，被惹惱了也會生氣。姬景憐最近最大的樂趣就是逗簡沁，幾乎寫在臉上的欲拒還迎，羞恥到極致後到惱羞成怒，想狠心又下不了決定的無可奈何，無一不鮮活生動。

徐菁還惦念着姬景惜這件事如果放在過去，可能會讓姬景憐感到郁悶不甘，但如今她只有可惜與慶幸。可惜的是徐菁喜歡錯了人，慶幸的是姬景惜現在沒辦法再禍害他人了。

“景惜，我回來了。”徐菁蹲在姬景惜的墓前，臉上帶着一絲笑意，“我倒是預想過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會，但真的沒想到會那麽快。”

她纖細的指尖溫柔地撫摸着墓碑上的照片，語調輕柔飄忽：“真是太便宜你了，明明活着對你來說才是受罪。”

已經死亡的姬景惜自然無法回應她的話語，但徐菁顯然不在乎，喃喃自語般與他的墓碑對着話。

“而且你死了也不讓我安生，景憐愛上別人對我來說可真是太糟糕了。”她的嘴角依然帶着笑容，語氣卻冷到了極點，“看來女人的愛也并不能長久，還是你媽媽說的對。”

“但既然不能長久，景憐對你前女友的喜愛怕也只是一時興起吧。我一直都知道的，你們這對姐弟究竟有多互相敵視，又多互相豔羨。你們永遠鄙視着對方，永遠嫉妒着對方，永遠渴望着對方所擁有的東西，女人也一樣。你想得到我不過是因為你姐姐喜歡我，而景憐會對簡沁産生興趣，想必也不過是因為她是你喜歡的人吧。”

徐菁的食指劃過姬景惜的臉，晶瑩透明的指甲劃拉出有些尖銳刺耳的聲音。

“一定是這樣的，對不對？”徐菁的眼底有一絲陰霾，“可是景憐正在興頭上，就連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贏回她的心，你說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一開始接到王娟的電話，徐菁沒有将這件事太放在心上。她畢竟與姬景憐有多年的情誼，簡沁的出現卻不過才一年。她口中說得沒把握，不過是為了拿喬，增加與王娟對談的籌碼而已。

可在真正見過姬景憐之後，她知道這件事真的難辦了。姬景憐的心确實已經不在她的身上，對于她的身體接觸以及意有所指，完全沒有一絲動搖。

可是在看到簡沁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女人時，姬景憐的眼中總是能迸發出熱烈的光芒。

徐菁很不甘心。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着急，越是冒進越只會把姬景憐往簡沁身邊推。幸好姬景憐和簡沁之間還存在着不少問題，如果無法從景憐這邊下手，那就先解決簡沁吧。

“可以走了嗎？”姬景憐看到徐菁微紅的鼻頭與眼角，微微嘆了口氣，“徐菁，姬景惜不值得你為他那麽傷心。”

徐菁扯着唇角凄慘一笑：“他或許不值得，可我一想這世上除了我或許沒人會再這樣懷念他，又覺得他很可憐。景憐，我和景惜很像，我倆不過是同病相憐罷了。”

姬景憐驚訝地看着徐菁，因為她的稱呼，也因為她的話語。

徐菁看着她的神情，苦笑道：“我和景惜不是你想的那樣，只不過那時候礙于你們姐弟以及阿姨的關系，我不能解釋，現在景惜已經去世了，我想我也不該再執着地守着這個秘密，該往前看了。”

姬景憐心中微微一緊：“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們上車後慢慢說吧。”

姬景惜高三時成績并不理想，王娟因此幫他請了很多家教。但姬景惜不願接受這些老師的輔導，指明要徐菁來指導自己。

“……景惜說只要我答應當他女朋友，他就會努力學習，也不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我當然不能同意，一方面，我知道王阿姨絕對不會贊同我和景惜交往，另一方面……我也有喜歡的人。”

姬景憐聽到這裏已經滿心怒火，要不是姬景惜已經死了，她一定要狠狠揍這個混蛋弟弟一頓。

“對不起，我都不知道這些事，姬景惜那個混蛋。”

徐菁卻笑着搖了搖頭：“我不怪他，因為他沒有強迫我，是我沒能堅定拒絕他。我一直都把他當弟弟看待，阿姨又那麽信任我，讓我在那麽關鍵的時刻輔導他，我真的很希望景惜能考出一個好成績，希望他不要辜負自己的人生。而且……我喜歡的是我不能喜歡的人，我的愛情是那麽無望，所以我想至少滿足景惜的願望。等他考完試，上了大學，遇到更好的人後一定會意識到，他對我的喜歡只是出于對你的嫉妒。到時候我們再分手，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只是沒想到，這件事會被王阿姨知道。”

姬景憐靜靜地聽着徐菁的話，然而聽到中途時，她慢慢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徐菁無望的愛情以及姬景惜對她的嫉妒，究竟是什麽意思？

姬景憐心中雖然有疑惑，但臉上不動聲色，順着她的話附和道：“原來是這樣，不管怎麽說這件事都過去了。你願意不怪姬景惜是你善良，至于姬景惜……如今也算受到教訓了。我希望我們的情誼能不受這件事的影響，将來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盡管來找我。”

徐菁看着姬景憐的側臉，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景憐，謝謝你，從小到大你都那麽照顧我。”

“應該的……你突然叫我名字真是讓人有些不習慣。”

“簡沁比我還小兩歲，她不是也叫你名字嗎？”徐菁說得漫不經心，“我之前是叫習慣了，現在才覺得叫姐姐是不是太幼稚……怎麽，你不喜歡我叫你名字嗎？明明妄語也這樣叫的。”

姬景憐淡淡一笑：“我倒是無所謂，你喜歡怎麽叫就怎麽叫吧，我們之間沒必要在意那麽多。”

徐菁咬了咬唇瓣，語氣有些猶豫：“景憐，你什麽時候發現自己喜歡同性的？”

姬景憐目不斜視地開着車，非常自然地接話道：“挺早了吧，我好像從小就對女孩子更有好感。”

“那你……為什麽會喜歡簡沁呢？”徐菁似乎在努力壓着聲音裏的顫抖，“我沒有說簡沁不好的意思，只是、只是……她畢竟是景惜的前女友，還懷了景惜的孩子，你們相處的時間也不到一年……我一直以為，你不會那麽容易就喜歡上一個人。”

姬景憐卻輕笑了一聲：“看來我們雖然相處多年，但互相之間還真不怎麽了解。我對于女性天生就有好感，簡沁是個非常好的女孩，朝夕相處下會慢慢喜歡上她不也很正常嗎？至于她和姬景惜的關系，對我來說從來都不是重點。”

她的話似意有所指，徐菁的心微微一沉——景憐是非常聰明的人，她或許說得太多了。

“那在喜歡簡沁之前，你還喜歡過別的人嗎？”

可是，徐菁無法避免地心有不甘。

“倒是有過，不過那也是過去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應該要很晚了，大家早點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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