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春日時節,天光正好,千樹花開,陽光暖暖的灑在樹前吹簫的少年上,渲染出了一圈奇特的光暈。少年雙眼輕閉,睫毛輕微翕動,俊美的面容因為專注而更加迷人。他白皙纖長的手指似比那美玉所制的玉簫更加通透晶瑩,在蕭管上肆意飛舞,清幽的蕭聲卻演奏出了幾分春日爛漫。清風吹過,灑下星星點點的花雨,拂過少年寬大的衣袍,紫色錦緞上的銀色雲紋也更顯輕靈,襯得長身玉立的俊逸少年,飄飄忽宛若神仙中人。
君天熙入得皇極宮地界往寧康宮走去,遠遠地就聽到了一陣引人入勝的絕妙蕭聲,她揮手制止了跟在身後的內侍護衛,獨自走來,一眼就看到了花樹前閉目吹簫的專注少年。饒是天潢貴胄,為皇為帝,見過無數青年才俊的君天熙也不禁在心中暗自贊一句,“好一個豐神俊逸少年郎!”
君逸羽一曲完畢,睜開眼來,入眼的就是遠處豔如桃李、冷若冰霜的龍袍女子。
君天熙更成熟冷豔了些,眉目五官完全褪去了少女的稚嫩,愈加顯得精致。高挑的身材被略微寬大的龍袍遮掩了窈窕的曲線,但絕難讓人相信她在三個月前又做了母親。她只靜靜的站着卻散發出一股不容忽視的淡淡威儀,想來許就是傳說中的帝王之氣了。
尚還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神思有些恍惚的君逸羽認出了君天熙,下意識的擡手揮了揮手上的玉雪,嘴中喊出了前世見到熟人時慣用的招呼:“Hi,好久不見!”
泰山崩于頂而面不改色的女皇陛下見了君逸羽的動作,又聽這話,一時間滿面愕然。
君天熙畢竟不凡,迅速收整好面上的表情,心中有些懊惱自己的失态,想到少年樹前吹蕭的飄逸身姿,她倒不怪罪這少年的無理,卻是欣賞起了他從容灑脫的風度。
君天熙收拾情緒,不動聲色的踱步上前,剛要開口,卻是君逸羽身側不遠處靜坐品蕭的君承天率先起身,撫掌開口了,“哈哈,阿羽,這曲前所未聞,莫非是你自創的?清幽低沉的蕭音卻被你吹出了春光爛漫,好個一曲吟春啊,好曲,好才思!不錯,不錯,只這一曲蕭聲,你這十年離家,也算是不虧了。”
見君承天動作,君天熙忙迎了前去行了一禮,君逸羽也跟了過去。
“阿羽?”君天熙聽君承天之言,納罕這吹簫少年的身份,不由得疑惑出聲。
君承天聽君天熙疑問,開口向她介紹道:“熙兒,你來得正好。來,這是你康逸皇兄的兒子君逸羽,你的皇侄。他小時候你也是見過的,只是他被你皇兄送出去學藝十年,這才回來,也不知你還記不記得。阿羽,過來見過你姑姑,小時候你姑姑可是很喜歡你的。”
君逸羽正為自己用了前世的招呼而暗自惱怒,見了君天熙很是尴尬,但聽長者吩咐,只能走上前來,對君天熙長揖一禮道:“見過陛下,适才一時忘我,多有唐突,還請見諒。”
君天熙本就喜這少年豐姿,見他态度不卑不亢更是欣賞。“陛下”這一代表至高皇權無上尊崇的稱謂,從他口中說出似乎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代號,言語中的歉意卻是真誠,但絕沒有沖撞天子後一般人該有的畏懼和憂慮。
“哈哈,好小子,說了見過你姑姑,你還假模假樣的叫什麽陛下。”君承天自然也聽得出君逸羽口稱陛下,但語氣中沒有面見天子的惶恐敬畏,他把翼王府的人當家人,見君逸羽不拘謹,心中很是滿意。
君逸羽被人拆穿,只是無奈的抓了抓頭。她擺不出時人面見帝王時誠惶誠恐的心情,這也是沒辦法的。她這已經是逼着自己盡量拿出面見師尊時的恭敬态度了。
君天熙不動聲色的開口,“你方才說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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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逸羽聞言面色一紅,竟然說出了什麽“好久不見”,怎麽能這麽忘形呢!讪讪說道:“額,我自小記事的本事就不錯,小時候你和皇爺爺都對我很好,最後一次見你,應該是去師門前和你們告別的時候。十年前的事,是很久不見了。”君逸羽說話時雖然尴尬,但還是直視着君天熙,這在她看來是人與人面對面交流時最基本的尊重。
君天熙心中的感受卻大不一樣。她從出生起就是帝王獨女,随後貴為皇儲,現在更是這個偌大國家的主宰。顯貴的出生把她送上了高高在上的位置,俯視蒼生,再高傲的頭顱在她的天子皇威前都會深深低下。她見慣了他人的低下谄媚,也習慣了這至高皇權帶來尊榮的同時伴着形影不離的孤獨。她本是稱孤道寡的帝皇,但在這少年清澈眼睛的注視下,聽到他毫無谄媚讨好的話語和毫不掩飾的尴尬面色,卻感到了一種平等相交的真摯,是她此生從不曾體會過的。
“是嗎?朕倒不記得了。”君天熙壓下心中感慨,只淡淡一句。
“哈哈,你是皇帝,貴人多忘事,這是正常,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只有我這閑人無事就都記着。”
天熙帝只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心中卻是愛極了這少年與她說話時的随意,不被送上神壇的感覺,讓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卻是君承康接過了話頭:“阿羽也有十五了,自诩閑人,可是想要有所作為了?”
君逸羽聽得一驚,不愧是做過皇帝的人,随口一句話而已,他還真能想!怕推拒晚了被安排上什麽職司,君逸羽連連擺手,“不不,我就愛做閑人。”
“嗯?這……”
君承康剛要繼續追問 ,卻被一個稚嫩的聲音打破了,“哥哥,抱。”
君逸羽原準備接招,心思飛轉的想着推拒的理由,一時間還真想不到什麽好借口的。這稚嫩聲音的主人給了她出路,她愛極了這帶着奶味的聲音。
君若萱正被君承天身後的一個宮女抱着,君逸羽受她拯救,連忙走上前去接她入懷,點了點她的鼻尖笑道:“小東西,可算叫我了。叫的好!哥哥太愛你了!再叫一個看看。”叫得真真是好,救人危難,好時機啊!
“哥哥。”
“哎,萱兒真乖。”君逸羽笑眯眯的答應着。
君承康和君天熙父女見着這一大一小的投緣模樣,只能面面相觑。
君天熙遲疑着問道:“父皇,萱兒和他很熟?”
“哈哈,今天才見,看起來很是投緣呢。”
“好,萱兒真乖。來,這個叫爺爺。”
“爺爺。”
“寶貝,這個叫娘親。”
“娘親。”
“我是哥哥,叫哥哥。”
“哥哥。”
“太棒了,讓哥哥親一個。”君逸羽靠着逗弄着小不點,避開了君承天的話題,又見她可愛聽話,心中越發歡喜,不禁在她粉嫩的臉頰上輕輕啄了一口。
在君逸羽看來,親親小孩子是再自然不過的喜愛表現,但卻讓在場的人目瞪口呆,公主雖小 ,也不能這般…輕薄吧。候在一邊的君若萱的教養嬷嬷張口剛想說話,一想正主見了還沒說什麽呢,又把話咽了回去。
君天熙被君逸羽的動作驚了一下,語氣中有了些冷意,“你這是作甚?”
“嗯?”君逸羽偏頭滿臉不解的看着她。
見了君逸羽的滿臉迷惑,君天熙剛剛有些火起,又迅速降了下去,心中想到:“罷了,他也還是個半大孩子,又是萱兒的哥哥,有什麽好計較的。”還沒想完,卻又被君逸羽接下來的動作給弄愣了。
君逸羽抱着君若萱走近君天熙,嘴中說着,“陛下,你也想親親她?”手中已把君若萱遞了出去。
君天熙見孩子被遞了過來,只是下意識的伸手接過。
君逸羽見她呆呆傻傻的沒了動作,只能轉而引誘小孩,“來,小萱兒,這是你娘親,你親親她好不好?來,親這。”君逸羽一手推着君若萱的小腦袋,一手卻是指在了君天熙的臉上。
君天熙感受到了臉上傳來的溫柔觸感,那是君逸羽的指尖,稍縱即逝,随後的是君若萱軟軟的嘴唇。這是她從未有過的經歷,就算是她的三任丈夫,在她面前也是唯唯諾諾,可他……君天熙本該惱怒被人冒犯的,可心中卻有些暖意,只為這從未感受過的親切,嘴角甚至輕輕勾出了一絲真切的笑意,眼神也化得溫和了些,不複冰冷。
“怎麽樣,很舒服吧?”
聽到君逸羽的問話,君天熙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這一幕,都被君承天看到了眼裏。有多少年了?也許是立她為儲,迫她聯姻開始,就沒見過熙兒真心笑過了吧。這些年來她犧牲太多,也負擔太多了!可阿羽可以讓她笑,只為能讓孩兒開心些,君承天說道:“阿羽,難得你和萱兒投緣,以後常來宮中,去你姑姑那看她吧,我這也想再聽你吹簫呢。”
“哦,可以,我也很喜歡萱兒。”君逸羽還在逗趣君天熙懷中的小不點,嘴中漫不經心的應了。
“嗯,你有一塊皇家帝裔龍佩,想必還在吧?以後你就用它進宮,我會吩咐下去,許你宮內無阻。”
“嗯,在的,我爹娘一直要我随身帶着的。”君逸羽說着還從頸間掏出了龍佩給他看。
“呵呵,你這孩子。這龍佩可是你皇家身份的象征,該是佩在腰間的,這樣用着也方便,怎的還像小時候一樣懸在頸內。”
“任我玉佩挂在哪兒,這身份不都在這?皇爺爺還怕我不露身份被人欺負了不成?我以前都在師門,也用不上它,我又天天習武,挂在外面怕不小心傷了碎了,這才貼身收着的。皇爺爺既然說了,改日我換了穗子系在腰間可好?”
“嗯。”君承天點頭。
君天熙初登大寶,政務繁忙,原是來皇極宮給君承天請安的,陪着父皇女兒再待了一會兒就匆匆回了自己的大華宮料理國政了。
君逸羽陪着君承天下了幾局圍棋,又逗了逗君若萱,眼看天色近暮,才在君承天類似“下次一定要來”的殷切囑咐中出了寧康宮。
作者有話要說: 女皇出場,祝大家聖誕快樂。
只能寫到這個程度了,我去考試了,大家祝我好運吧。
悲催的聖誕節考試,啊哈,還好是開卷,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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