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暗戀
不過,嚴兮的神色很快恢複如常,他将手機收了起來,轉過頭道:“我一會兒下去打印個工作表給你,明天你想工作的話,在樓下的站點等19路公交車,直接去市裏。活兒很多,比方說發傳單啊,扮人偶啊。有展覽的時候,還會招短期工,你到時候只需要拉客人進去看展覽,就能有提成。”
嚴兮動作很快,他下一趟樓的功夫,就把工作表打印了出來,而且,他還給唐木帶了一份馄饨。
不多時,又有人将新的行李給送了上來。
唐木接過被褥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那絲綢般的質感。
唐木不禁喃喃自語道:“你們的工人公寓,發的被套質量都這麽好啊。”
來人愣了一下,似乎正想要開口說什麽,瞥到嚴兮那嚴厲的眼神後,便趕緊閉了嘴。
嚴兮将門關好之後,看了一眼他門口的兩個行李箱,沖着唐木問:“你剛搬進來,需要收拾一下?用不用我幫你?”
唐木哪敢再麻煩他,直接道:“不用了,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您有事先忙。”
嚴兮略顯失落的“哦”了一聲。
他站起身,再重新審視了一番這屋裏的陳設之後,才指了指桌子上的馄饨:“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說着,嚴兮慢慢起身,一步兩步三步,正當他數到四的時候,唐木終于叫住了他:“嚴哥……”
嚴兮頓住,雙手插兜,沒有回頭。
唐木卻真誠地對他鞠了一躬:“謝謝你。”
嚴兮停頓稍許,沒有回音。
唐木便急忙解釋:“我聽王哥叫您小嚴,我就自作主張叫您嚴哥了。”
嚴兮這才開口道:“我叫嚴兮,咱兩差不了多少,你直呼我大名就行。還有,不要用“您”這個字,聽着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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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木立馬道:“好的,嚴…兮。”
嚴兮不自覺地勾起嘴角,這才轉身離開。
嚴兮回去的路上,沒忍住發了一條朋友圈:“嚴兮這個名字真好聽。”
嚴兮素日裏玩得最好的兩個朋友分別點贊評論。
-關弘圖:“我去,兮哥還是這麽自戀!”
-李博超:“我也覺得好聽。”
-關弘圖回複李博超:“超哥馬屁功夫見漲。”
嚴兮并未理會這兩個損友,他收起手機,悠悠然回味起那個喊他名字的人……
真好聽!
不過,嚴兮也沒忘了給自己身在S鎮的親戚打去一通電話。
嚴曠是嚴兮親大伯家的孩子,他職高畢業後,就一直在老家經營一個飯店。
嚴兮每年祭祖的時候,才會回S鎮見嚴曠這個堂兄一面。
嚴兮的父親排行老三,他的兩個大伯,也就只有嚴曠的父親家經濟條件差了一點。不過在S鎮上,也算是個土豪了。
嚴曠其實挺喜歡跟嚴兮玩的,但是嚴兮嫌他粗俗,為人不大氣,私下裏不怎麽跟嚴曠往來。
嚴曠接到嚴兮的電話也是吓了一跳:“哎呦呦,我小老弟居然也知道給我打電話了?”
嚴兮開門見山便道:“大哥,你知道住在你們家隔壁的周家嗎?”
“周茂國他們家啊?我知道啊。怎麽了?”
嚴兮問:“他們家最近沒出什麽事吧?”
嚴曠輕呵了一聲:“他們家能出什麽事啊?最大的事就是周茂國新收購的一家小煤窯又挖出煤了。周家真的是祖墳冒青煙了,那小破煤窯,咱們鎮上都沒幾個老板願意收,就叫他看上了。再這麽下去,周茂國就快成咱們鎮上首富了。”
嚴兮想聽的不是這些,他單刀直入,直接進重點:“我問的不是這些,他有個繼子叫唐木,那個唐木最近有沒有什麽動靜?”
嚴曠吊兒郎當道:“你說他後老婆帶過來的那個兒子啊?他能有什麽動靜?那小子可牛逼了,自打來咱們鎮上這麽多年,我都沒見過他幾次,他哥周繼成說,他除了上學,其餘時間連他們家房門都不出。”
嚴曠說的這些,嚴兮本來就知道。
嚴曠說了一堆,都沒往重點上靠,嚴兮雖有些不耐煩,可他畢竟有求于人,就還是耐着性子問:“大哥,要不然你幫我去你們家隔壁看看,或者是出去打聽一下,他們家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比方說,周繼成是不是又欺負人了?還有那個唐木,離開家做什麽去了?還有唐木他媽,在做什麽,麻煩打聽好了,再給我回電話。”
嚴曠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回話:“你這算是求你哥不?你求哥的話,你得幫忙啊。”
嚴兮面色陰郁了些,卻還是耐着性子回:“好,只要大哥你幫我看看他們家的情況,我開學之後,遇到好的妹紙,都把聯系方式推給你。”
嚴曠的女友換的非常頻,典型的渣男一個。他畢業之後,已經不像是在學校那樣,接觸女孩子方便,所以便把主意打到了嚴兮的身上,希望嚴兮能幫他尋覓幾個。
嚴兮不想讓嚴曠禍害小姑娘,從不理他。
今日松口,也不過是權宜之計。
嚴曠嘿嘿笑了一聲,權當嚴兮是答應了。
嚴曠的速度倒是快,兩個小時之後便把事情都給打聽明白了,他是這麽回嚴兮的:“我問了周繼成,他說唐木回他姥姥家了。至于唐木他媽,還如往常一樣,在家待着。”
嚴兮不太清楚周家到底發生了什麽,唐木明明就是離家出走,到了周繼成嘴裏,卻換了另外一番說辭。
到底是唐木偷偷出走沒跟家裏說,還是周繼成在撒謊?
嚴兮拜托嚴曠繼續觀察周家的情況,便挂了電話。
嚴兮是認識唐木的,十二歲那一年就認識。他還以為,今天在宏翰棋牌室,唐木能認出自己。
只可惜,唐木根本不記得他是誰。
嚴兮初見唐木的時候,他梳着女式五號頭,不看正臉,還以為是個小姑娘。
向來不願與嚴曠說話的嚴兮,難得問了嚴曠一句:“那小姑娘是誰家的?還挺好看的。”
嚴曠當即嘲笑他:“你瞎得不清啊,那是個小男孩。”
嚴兮僅有短暫的錯愕,随即又問:“他叫什麽?”
嚴曠:“叫唐木,周茂國後老婆帶過來的兒子。那小子可沒勁了,見到人都不說話,跟你一樣,孤僻冷傲。”
嚴兮從那個時候起,就開始關注唐木。
每年回家祭祖的時候,他都要站在嚴曠家院裏,往隔壁看看。運氣好的時候,能隔着窗戶看唐木一眼。
嚴兮也是上高中之後,看到別人談戀愛之後,才明白那種感覺叫做喜歡。
嚴兮對感情一事不太懂,他只記得他問過媽媽:“男孩子也可以喜歡男孩子嗎?”
嚴兮他媽似乎被他吓到了,立馬捂住他的嘴,面色嚴厲:“瞎說什麽?男人怎麽可能喜歡男人?除非是變态。”
從那之後,嚴兮再不敢跟母親提起這個事,只能将這件事,默默深藏在心裏。
直到他高二那一年回家祭祖,聽嚴曠說起了一件事。
嚴曠說,周繼成因為争風吃醋,把唐木堵到牆角揍了。
嚴曠還說,唐木被周繼成打了之後,都沒敢告訴家裏。周繼成也正因為這樣,才更加有恃無恐。
嚴曠的語氣裏頗有一股幸災樂禍的勁兒:“你知道嗎?唐木當時還在上廁所,褲子都提上呢,周繼成進去就是一拳,直接給那小子打懵逼了。”
“那唐木小胳膊小腿的,完全不是周繼成的對手。而且那唐木還是個慫貨,周繼成讓他再不許聯系汪可可,他竟然真的答應了。媽的,連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都不敢追,我就說那唐木不像個爺們。”
“你說那汪可可也是的,喜歡什麽樣的不好啊,非喜歡唐木那種瘦弱小白臉。唐木這小子,除了學習好點,我看他是一無是處。”
嚴兮當時臉色十分難看,他當時還怼了嚴曠幾句:“別人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嘴怎麽那麽碎?”
嚴曠當即就不樂意了,他當時差點都要和嚴兮動手了。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又被嚴兮當時那冷如刀的眼神,吓了回去。
嚴曠長得壯,他自認為自己打得過嚴兮。可若是他對嚴兮動手,他爸也得打死他。
嚴兮家比他家有錢,嚴兮學習比他好,嚴兮比他高貴優雅,嚴兮長得也像他媽媽,俊得不像話。
種種原因加在一起,嚴曠總覺得自己矮了嚴兮一節。似乎除了年紀比嚴兮大幾歲,他什麽都不如嚴兮。
嚴兮就像是他們家的小祖宗,每次回鎮上,親戚朋友都圍着誇。
不過,從知道唐木和汪可可的戀情之後,嚴兮便不怎麽回鎮上了。
嚴兮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唐木跟他不一樣,唐木喜歡女人。
不止一個人跟嚴兮說過,同性戀都是變态。
嚴兮本就不敢踏出那一步,得知唐木喜歡女孩子後,他才是真正死心了。
直到今天,他又一次見到了他。
那些他本來以為已經可以放棄掉的情愫,又慢慢生長,直至蔓延到讓他自己都不可控的地步。
嚴兮偷偷喜歡唐木六年了。
這還是這六年來,唐木第一次靠他這麽近。
既然周家人誤以為唐木是回姥姥家了,他便也不想戳破這一點。
多留他在身邊待幾天,也是好的。
嚴兮就住在唐木對面那棟樓裏。
唐木這個房間,是他親自挑的,就為了偷看他方便。
嚴兮搬了個凳子坐在陽臺上,就那麽幹巴巴地望向對面樓裏那個忙碌的身影,一動未動。
真好,他又可以靜靜看着他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等對面樓裏的那個人将窗簾拉上之後,天已經擦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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