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複習

其實唐木倒當真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

周繼成和周豔對他做過什麽,  他都可以不計較。

王紅娟說了多少刻薄的話，他也可以自己慢慢消化。

上輩子的時候，他也想自己忍過這大學四年,  等他出去工作就好了。

然而，他的忍耐,  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其實周茂國本身并不是一個刻薄的人,  他總是不在家，多半的時候，王紅娟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他都左耳進右耳出。

他不喜歡去管女人間的糾紛，哪怕王紅娟和周豔聯合起來對付宋文,  只要沒有動手,  他就覺得不算大事。

如果宋文跟他訴說自己的委屈,  他也只會覺得厭煩，從未站在過宋文那一邊。

有的時候,  周茂國也知道王紅娟比較過分,  但是他愚孝，他總覺得老人不管做什麽,  他們都是老人，身為晚輩，宋文本就該讓着她。

而周家一切的矛盾,  都始于此。

周茂國見唐木不說話,  便接着道：“我已經跟你哥哥說好了，他不會再欺負你了。大成子那個人嘴硬,  你也是知道的。哪怕他是心裏覺得對不住你，嘴上也不會說出來。”

聽到這話，唐木直接反駁道：“他不是嘴硬,  他并沒有覺得自己對不起我。”

周茂國是周繼成的親爹，自己兒子什麽樣，他其實清楚的很。他這麽說話，只不過是想哄唐木幾句，彼此給個臺階下罷了。

萬萬想不到，唐木壓根就沒順杆下來。

周茂國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語氣漸沉：“那好，等你回來，我讓周繼成給你道歉。你放心，有我發話，他不敢不跟你道歉。這樣，總可以了吧？”

唐木嘆口氣道：“您可能誤會了，我不需要他的道歉。我離開家的時候，在桌子上寫了一封信，是寫給全家人的。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媽說她至今沒看到。信是手寫的，不至于憑空消失。如果你們沒看到，那我再說一遍，我不打算回去了。我已經成年了，我很感激您這麽多年的照顧，從現在開始，我要獨立生活。寒暑假都不會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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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擔心我的吃住問題，包括生活費學費等一切費用，都不用您再管了。”

周茂國沉默稍許，突然道：“暑假你要出去打工，我不攔着。但是寒假不行，外面天寒地凍的，不适合你打工。再者說，難道你過年也不準備回家嗎？”

唐木語氣堅定：“是的，過年也不會回去。”

唐木畢竟不是他親生的，周茂國的耐心也十分有限。

所以，他當即便火了：“你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你是想與家裏徹底斷幹淨是嗎？周家養你這麽大，你說走就走了？你不當周家是你家，難道連你媽和你妹妹都不要了？”

唐木道：“我媽是您的合法妻子，妹妹也是您的親生女兒。我回不回周家，對她們而言并無影響。少了我這個拖油瓶，奶奶和家裏的那些親戚，也會少為難我媽一些。”

“我離開，對任何人都好。你不必再勸，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回去的。”

周茂國咬牙道：“唐木，你扪心自問，爸爸對你還不錯吧？你這些年在周家，爸爸并未虐待過你吧？”

“既如此，你就乖乖回來。如今你哥在學校鬧了這麽一通，田宇航又回高三複讀，鎮子上的人經常談論這個事。就連你汪叔叔都勸我，把你接回來，一家人熱熱鬧鬧的。”

“你們才是一家人，我不是。”唐木啞聲道。

唐木沒有辦法挂掉電話，那樣太不禮貌了。

可唐木又很清楚，周茂國是個很愛面子的人。如果唐木連過年都不回去的話，周茂國怕惹人笑話。

他是一個面子大過天的人，所以等到唐木期末考完，他就算是開車來D市，也會把唐木綁回去。

嚴兮一直在一旁聽了許久，見唐木實在沒有辦法了，便搶過唐木的電話，突然道：“您好，周叔叔，我叫嚴兮，是唐木的室友。”

周茂國聽到嚴兮的聲音，愣了一下。

“嚴兮？哪個嚴兮？隔壁老嚴家的侄子？”

嚴兮笑了笑道：“正是，難為周叔叔還記得我。”

周茂國語氣立馬變得溫柔起來：“這怎麽能忘呢，雖說這幾年看不到你了，但是你小時候也是經常來我們S鎮的。你爸爸的生意可是越做越大了。真沒想到，你竟然能和唐木成為室友。唐木，沒給你惹麻煩吧？”

嚴兮道：“自然沒有，我冒昧接過唐木的電話，就是想讓您放心，唐木暑假的時候，就在我們家的會場打工。幾個經理覺得唐木踏實肯幹，一直想着讓他寒假的時候繼續過去。我們瑞多集團，自然是安全可靠，吃住問題，我也會給他安排，周叔叔大可放心。”

周茂國這才松了口氣道：“原來是在你們瑞多幹活，這唐木可多虧你照顧了。知道是你幫了忙，我就放心多了。不過，寒假在外面幹活也可以，但是過年，他總是要回來的。”

“總不可能，大過年的也讓他一個人在外面過年，他媽媽也不放心。”

嚴兮笑了笑道：“唐木已經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他打算過年也在外面的話，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您放心，我們瑞多也有不少員工留守，就算是他留在D市過年也無妨。”

周茂國似乎還想再說什麽，嚴兮卻開口奉承道：“我和唐木如今是室友，也是特別要好的朋友。我父親和周叔叔也算是老鄉了，父親常說，您是個特別正直的人。您是唐木的法定監護人，擔心他的安全，我是理解的。可是唐木已經成年了，他若是有自己的主意，你就随他去吧。”

“至于安全方面，您盡可放心。如果S鎮的人再說什麽，您大可告訴他們，我們瑞多早就看好了唐木，哪怕他現在還在上大學，我們已經內定了他将來會在瑞多就職。提前幾年熟悉一下瑞多環境，也沒什麽不好。周叔叔，您覺得呢？”

嚴兮雖然年紀小，可說話的時候，總給周茂國一股壓迫力。

周茂國雖然與嚴父是一輩的，但是嚴家畢竟有錢，周茂國引以為傲的那幾個小煤礦，在嚴家人眼裏根本不算什麽。

如果唐木能和嚴兮做上朋友，以後周茂國如果需要嚴家投資的話，也總能說得上話。

所以即便嚴兮是晚輩，周茂國也不敢得罪他。

他只好客客氣氣地與嚴兮寒暄了一會兒，托嚴兮好好照顧唐木。

嚴兮點了點頭，随後又說：“既然如此，期末考之後，周叔叔您就不必過來了，也不要給唐木壓力。如果唐木想家的話，他是會回去的，您覺得呢？”

周茂國笑着說是。

“我和唐木還要準備期末複習，就不打擾您了。周叔叔再見。”

周茂國也剛說了一聲再見，嚴兮便把電話挂了。

嚴兮挂完電話之後，給自己的堂哥打了電話，讓他去S鎮的各大小賣部，誇一誇唐木在外面打工的事跡。

如果有長舌鬼，再提周家的事，就讓他堂兄怼回去。

嚴兮的這個堂兄，向來是個混不吝。莫說是小賣部裏那些長舌鬼，就是老大爺老大媽他都敢怼。

周家人好面子，又愛慕虛榮，如果堵住鎮上那些人的嘴，周茂國也不會再給唐木壓力。

而這一刻的唐木也突然意識到，他想要徹底脫離周家，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封信到底去哪了，他們到底看沒看過，唐木并不知道。

有可能真的是被誰随手丢了，也有可能是他們看到了，也并未當一回事，只當他是鬧脾氣。

而他，沒有辦法拒接周茂國的電話。周茂國也許并不是一個好丈夫，教育子女方面，也有太多的問題。可他畢竟沒有苛待過唐木，唐木小的時候，他每次出差回來，也會給唐木準備小禮物。

只是後來，周繼成鬧了一通，王紅娟也把他教走訓了一頓之後，周茂國便再也沒往家裏帶過禮物。

無論如何，他都在周家生活了那麽久。可以不回去，卻也沒法撕破臉。

嚴兮見唐木沉默，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慰道：“不用害怕，我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們還不至于等你考完，把你拽上車帶回去。有我在，只要你不想回去，就沒人能逼你。”

唐木忽然用很崇拜的眼神看着嚴兮：“我發現你很厲害，三言兩語就能讓他放棄。”

嚴兮挑起一邊眉，随即一本正經道：“如果你想要達成自己的目的，你就先思考對方的訴求是什麽。如果你能側面解決他的問題，你的問題便也迎刃而解了。”

“當然，周茂國之所以這麽聽我的話，多少也是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所以實力，也是能壓迫對手的關鍵。”

嚴兮遠比唐木想象的要成熟厲害的多。哪怕是唐木借着上輩子的時間，虛長了他四年，可他在嚴兮面前，也依舊是沒見過世面、沒法處理社會問題的小孩。

嚴兮用手指輕刮了刮他的鼻子，然後坐在一旁，道：“好啦，認真複習吧，這一次沒有任何人打擾我們了。”

唐木先複習的是高數，本來看題認真的他，這回滿腦子都是嚴兮剛剛的那番話。

注意力沒法全然集中，他只好歪過頭看了嚴兮一會兒，然後又情不自禁地輕吻了一下他的側臉。

嚴兮突然頓住，語氣裏帶着寵溺和無奈：“你要這樣的話，我可沒辦法複習了。”

唐木随手翻開一頁試題，指着其中一道題道：“我說這道題能考，你信嗎？”

“哇哦，期末考都押題？”

唐木信誓旦旦道：“不是押題，我是會算。”

嚴兮想起他在宏翰棋牌室的時候，就給王宏翰和孫乾那兩個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好啊，萬一我們的唐半仙說錯了怎麽辦？”

唐木笑眯眯道：“那就算我輸，我要是輸了，我就好好伺候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