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難産
辦妥賈代善的喪事,賈家上下累得人仰馬翻,賈瑚和賈珠更是相繼病了一場,好在均無大礙,吃藥調養就好。接着就是新年,擱在往年,該是家裏最熱鬧的時候,不過今年要守孝,不能出門,過年倒比從前少了好些事,讓衆人有機會可以喘口氣,恢複一點力氣,不然連軸轉下來,誰都受不了。
安安靜靜過了年,賈瑚的身體也完全恢複了,就自己溫起書來。他的作息時間和之前上學的時候差不多,上午讀書,下午練武,過得很有規律。唯一的麻煩就是,賈瑚要到三月末才滿六周歲,他在學裏不過念完了啓蒙班,進入四書班沒幾個月就回家給賈代善侍疾了,四書五經雖然都背會了,可胡先生不過是略略講了一遍,他自己看書,遇到的問題很多,家裏也找不着人可以問。
賈赦見兒子愁眉不展,就問他怎麽了,好端端的,幹嘛苦着張臉,是被人欺負了嗎。
賈瑚搖頭道:“爹,沒人欺負我,就是遇上不懂的功課了,不知道該去問誰。”古人守孝的規矩大得很,他連家學都不能去,更不要說其他地方,可是兩年多的時間,就這麽浪費了很可惜的。
賈赦聞言一愣,随即笑道:“瑚哥兒,你是讀書讀傻了還是怎麽地,別人你不方便問,可以去東府問你敬大伯啊。”兩府都在守孝,而且都是自家人,賈瑚找賈敬請教學問,再是恰當不過。
賈瑚回過神來,也是笑了起來,虧得賈赦提醒,他怎麽就把賈敬給忘了,東府他是可以去的,忙向賈赦道謝。賈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說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看書,有空也要活動活動筋骨。
賈瑚點頭應是,樂呵呵地回屋去了,他打算整理一下這幾天的筆記,把不懂的問題歸納出來,東府雖然可以去,但他總不能每天都去,車馬出行也挺麻煩的,準備充分一點,去了更方便些。
自從守孝在家,賈敬就無事可做了,每天便是盯着賈珍讀書,盯得賈珍恨不得跪到祖父靈前求救,父親真是太可怕了。賈珍總覺得,賈代化在天有靈,真是很保佑他的,他念叨了沒多久,賈瑚就過來找賈敬請教功課了。賈敬閑極無聊,好容易遇上個主動求學的,簡直是求之不得,賈瑚問什麽,他就教什麽,真可謂是有問必答。有了賈瑚的存在,賈珍的日子,因此過得輕松了不少。
賈敬是兩榜進士,學問比胡先生精深得多,若在平時,怎麽可能教六七歲的娃娃讀書,也是閉門守孝才會如此。誰知教了兩回,賈敬就發現了,賈瑚雖比賈珍小了七八歲,可讀書的用功程度,卻是賈珍不能比的,于是又把自以為解脫的賈珍逮了回來,每天用賈瑚做參照物,對他進行教育。
賈瑚的年紀不到賈珍的一半,賈珍哪裏甘心被他比下去,不得已重新用起功來,功課倒是有了長足的進步。而賈瑚在賈敬的挽留之下,有時幹脆就留在了東府,反正賈珠的病還沒有好,他回家也是自己讀書,留在這邊還有賈珍陪着,也挺好的。相處的時日長了,賈瑚漸漸發現,賈珍就是時下常見的世家子弟,自幼長在富貴鄉,缺乏上進的動力,要有人逼着才肯往前邁步。
反倒是賈敬,這個兩府目前學歷最高的領軍人物,對朝堂竟然有厭倦心理,這讓賈瑚感到了巨大的危機感。賈敬到底怎麽回事,辛辛苦苦二十多年考了個進士,竟然就不想做官了。
賈代化和賈代善相繼病故,賈家的第三代,就只有賈敬比較拿得出手,不管怎麽說,他的兩榜進士都是自己考來的,皇帝也是看在這個份上,讓他在襲爵的時候只降了一等。不像西府的賈赦,同樣是降了一等襲爵,可是皇帝看的,更多就是賈代善的面子,與賈赦本人的關系,并不很大。空有爵位,而無實職,這對賈家的前景是很不妙的,賈瑚認為,他有必要對賈敬進行搶救。
不然真像賈敬想的那樣,出了孝他就辭官回家,賈家在朝堂之上,豈不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賈政的那個從五品員外郎,賈瑚從來都是當做不存在的,太、祖皇帝開國的時候就說過了,本朝的文官,必須是從科舉出來,捐官只允許虛銜,若是想要實職,就只能是在五品以下,換句話說,賈政這輩子,撐死就是從五品的小官了,能有什麽可指望的,賈代善不是逼到最後沒法子了,也不會上那麽一道折子,總不能讓小兒子一輩子就是白身啊,才拉下老臉求了皇帝一回。
賈敬就不同了,他不僅是二甲進士,還考中了庶吉士,就是不使勁向上鑽營,找個清閑點的部門任職,只要不是無能到了極點,按部就班也能升到四品左右。普通的四品京官不算什麽,可賈敬還有超品的侯爺爵位在身,兩樣加在一起,就很不錯了。再說根據賈瑚的觀察,賈敬也不是全無本事之人,他就是人際交往的技能點沒有點上,找個專業對口的部門,還是可以勝任的。
賈瑚既然打定了主意,就開始想辦法實施,雖說這樣的話他一個小娃娃說出來有些可笑,不過賈敬的想法他能看到,還連着看了一兩個月,一開口就能說到點子上,還是把賈敬給震住了。
賈敬愣了半晌,方沉吟道:“瑚哥兒,你是怎麽想到這些的?”賈敬真的是很意外,他不喜人多事雜,不過是在心裏想想,誰知賈瑚卻問他,考中進士當官,可不可以去自己更擅長的部門。
賈瑚眨了眨眼,天真道:“沒人教我,這些都是我自己想的。祖父以前給我講故事,說他的軍隊有步兵,有騎兵,步兵又分使刀的,使槍的,射箭的,射弩的,每個人都做自己最擅長的事情,不能亂來,否則就打不了勝仗。我就在想,都是讀書人,肯定也是各有千秋,有人熟讀律法,就該去刑部,有人熟知兵法,就該去兵部,還有人擅長算數,就該去戶部,難道不是這樣?”
賈瑚的話說得淺顯,也有不少錯處,可就是這樣,賈敬才相信了,他真是自己這麽想的,繼而覺得很有道理。自己不喜歡跟人打交道,不想外放,可京裏不是沒有人少事也少的部門,這些地方油水少,好多人都不想去,可他不是為了錢銀,去了倒也自在。不知不覺之中,賈敬就在開始思考,出孝後該去謀個什麽位置,而不是一味想着,外放好麻煩,什麽事都要管,幹脆辭官算了。
賈敬的心思有了改變,賈瑚大大松了口氣,朝中有人總是好事,都在家裏宅着像什麽話。
便是賈赦沒有實職在身,也被張氏和賈瑚哄着去管家裏的庶務了。賈赦原本不想去的,嫌太麻煩,張氏就勸他說,家業大半都是他們的,自己不經心,還能指着別人盡心嗎。賈赦頓時想起自己當初的私房,他沒打理的那幾年,不知被人貪了多少去,立時提高了警惕,開始慢慢去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賈赦看着亂七八糟的賬本,差點都要哭了,他爹生前可是手握重兵的國公爺,怎麽家裏的下人還敢如此膽大妄為。還是張氏幫他分析,賈代善打仗是個能人,這些年不知撈了多少好東西,心思就沒放在家裏的店鋪和田莊上,他覺得無所謂。史夫人雖說管家有道,可她畢竟是女人,管不到外面的事,賈代善自己不用心,底下的人不起別的心思才是怪事。
賈赦細想覺得有理,他去年跟着去西海沿子轉了一圈,回來可給張氏和賈瑚帶了不少好東西,賈代善當年打過中原和江南,那些地方的富庶,不是番邦小國能比的,難怪不把産業放在眼裏。
張氏又說,如今天下承平,不會再有大戰,況且賈赦的本事,就是小打小鬧也不可能再上戰場,他們家還想發戰争財,是沒機會了,沒有賈代善撈錢的本事,可不就得要對家中的産業盡心。
賈代善去世之前,賈家的內外庫房都進行過大清點,鑰匙也分別交到了賈赦和史夫人兩人手上,要動庫房的財物,必須他們兩個都同意。賈代善這一招,是既防賈赦抽風,也防史夫人偏心。
而榮國府所有的鋪子、莊子,賬本就是到了賈赦手上,他是一家之主,外面的事就該他管。賈赦以前是不懂這些的,還是跟着張氏學了幾年,才摸着一點門道,自己的私房也是越來越多。
論起管理庶務,賈赦不是那種很會經營的,他能做的,也就是守好原有的産業。比如田莊,賈赦只管一點,只要不是災荒之年,地裏的收成都是有數的,他直接劃了個标準出來,照着收租子。鋪子也是差不多的辦法,賈家的店鋪,就沒有地段不好的,便是自己不經營,租出去收租金,也是很可觀的,于是賈赦又劃了個标準,要求底下交銀子,若是交不上來,就回家不用做了。
雖然賈赦的手段有些簡單粗暴,可他提出的标準并不算高,莊頭或者掌櫃的,要是經營好了,超标的就是自己的,誰敢不盡心,至于那些渾水摸魚的,則被打發了出去,賈赦不想理他們。
到了年底,賈赦很驚喜地發現,今年的收益,幾乎是往年的翻倍,他想着銀子進了庫房就出不來,幹脆就去買祭田,反正到了分家的時候,祖宅和祭田,都是不能分的,全是他和兒子們的。
後話暫且不提,先說三月初,張氏十月懷胎,終于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候。張氏這一胎懷上的時間不巧,先是賈赦在外打戰,擔驚受怕了好幾個月,後來又是賈代善的喪事,張氏就是不用管事,相熟的公主王妃、各府诰命上門道惱,作陪總是要的,王氏幫着史夫人料理喪事,早就忙得腳不沾地了,實在脫不開身。如此一個多月下來,張氏也是累得不輕,更別說之後賈瑚還病了一場。
總而言之,就是各種意外聚到一起,使得張氏這一胎,從懷上起就不怎麽安穩,到了最後兩個月,更是一直請太醫安胎,生怕早産了。好容易熬到足月生産,卻又胎位不對,竟然難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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