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斐然
聽到太子說起觀星樓的修複,賈瑚眼前一亮,這個事情他有點印象的。幾個月前,賈瑚和司徒景、蘇怡等人讨論過夜觀星象的事,都說宮裏太亮了,到處是亭臺樓閣不适合。當時司徒景就說,若不是前朝的觀星樓年久失修,他們可以去那邊觀察,比宮裏清楚多了。賈瑚有些疑惑,就好奇地問,本朝建國三十多年了,怎麽一個前朝留下的觀星樓還沒修好,那可是欽天監辦公要用的。
司徒景解釋道,觀星樓雖然破舊,可還沒到不能用的程度,欽天監就是湊合在那邊觀察星象,只是樓宇破損嚴重,他們就不方便過去了。賈瑚又問,既然這麽破了,為什麽不修複,那也算是個朝廷機構的辦公地點,不帶這麽歧視人的。司徒景繼續解釋,不是不想修,而是不好修,太、祖皇帝還在的時候,就有打算修複觀星樓,不料還沒開工就遇到了難題,材料運不上去,就卡住了。
賈瑚聽到這裏,已經有點傻眼了,什麽叫材料運不上去,前朝能把樓修起來,他們不過是修複而已,按說難度應該更小才是,居然會幾十年動不了工,真是難以想象。蘇怡見賈瑚越聽越迷糊,就細細跟他說了觀星樓的情況,以及遇到的難題。原來,觀星樓是一座木石結構混合的建築,下面三層是石臺,上面四層是木樓,合計有七層樓之高,可以說是京城裏,高度最高的人工建築。
觀星樓修建于前朝初期,至今已有數百年,由于石臺本身就建在高地之上,木樓常年風吹日曬,損毀速度遠比普通房屋要快,其間已經歷過多次修複。但是以往,觀星樓進行修複,要修的都是上面四層木質建築,難度并不算大,差不多算是工部的常規作業。可到了前朝末年,歷經數百年風霜的石臺開始經受不住歲月的沖刷,有了風化崩塌的現象,時值亂世,也沒人顧得上去管它。
新朝建立以後,兩代皇帝都有心修複觀星樓,誰知工部派人勘查了,卻說此事不好辦。別的都不說,第一步就走不出去,建造石臺用的不是普通石頭,而是重達數千斤的條形石板,怎麽把這些東西運到三層石臺之上,難倒了工部的所有官員。有人就說了,這算什麽問題,石板太重拖不動,增加人手不就得了,五個不行十個,十個不行二十個,二十個不行還能再加,他就不信邪了。
這話乍聽有理,可問題是,石臺上的木樓尚且存在,周圍的空餘位置,除了崩塌不能靠近的部分,剩下的地方能站三五個人就不錯了,難道要把木樓推倒重新修一遍,偏偏觀星樓又沒破到這個地步,工程就拖了下來。工部的人對木樓做了修繕,石臺的損毀暫且不管,欽天監的人就委委屈屈搬了進去,一直到了今天。聽完蘇怡的說明,賈瑚只說了一句話,就是這件事他可能有辦法。
司徒景頓時來了興趣,問賈瑚要怎麽辦。他早就發現了,賈瑚這個人,文不如蘇怡,武不及簡明,但在雜學之上,很是有點研究。賈瑚就憑着記憶,畫了個滑輪組的圖紙出來,司徒景看不懂,也不想聽賈瑚解釋,就直接從工部叫了兩個人過來,讓賈瑚說給他們聽。那兩個人最初看到圖紙,都是如墜雲裏霧裏,可聽過賈瑚的解釋,卻是豁然開朗,都說先要回去打兩個小的滑輪試試。
這一試就沒了下文,賈瑚還以為是某些工藝不過關,導致滑輪組沒能用上,也就沒有追問。反正他懂的,也就只是理論,讓他去實踐操作,恐怕還不如普通的匠人,可沒想到,觀星樓竟然已經修複好了,司徒衍還說,滑輪組派上了大用場。賈瑚立時興奮起來,擡首問道:“真的?我們能去看看嗎?”他不過給了圖紙,工部的人就把滑輪組付諸于實踐了,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觑。
見到賈瑚這副反應,司徒衍颔首道:“當然可以,秋狩歸來過兩天,孤就帶你們過去。”
什麽,太子也要去,賈瑚歡呼雀躍的心情瞬間去了一半,還不敢在面上表現出來。他不讨厭司徒衍,一點都不讨厭,恰恰相反的是,他很尊敬他,甚至有意追随他。但這絕不意味着,賈瑚平時就喜歡跟他打交道,那可是太子啊,是未來的皇帝,還是他同學的爹,他這般親切和氣地跟他說話,賈瑚總覺得很別扭,還是大家保持足夠的距離比較好,隔得太近了,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好在司徒衍不是一直盯着賈瑚,他抽空還要關注司徒景和蘇怡的棋局,不時給司徒景指點一二。
若是沒有他的幕後黑手,司徒景這局棋,只怕早就已經投子認負。對于司徒衍這種一心二用的水平,賈瑚深深表示佩服,蘇怡的棋力如何,他差距過大無法感受,但是司徒景,他跟他下十盤,起碼有九盤是輸了的,剩下一盤是司徒景讓着他,大家和棋了事。可司徒景在蘇怡面前,就顯得很不夠看,全靠司徒衍的背後支招,才勉強支撐到了現在。對此,司徒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一局終了,蘇怡險勝半子,司徒景不服氣,撲到司徒衍懷裏,問他好事為何不做到底,下到最關鍵的時刻,居然不幫他了,要是他多幫他看兩步棋,他說不定就能贏了蘇怡的,說得理直氣壯。
司徒衍撲哧一笑,無語道:“景兒,做人要知足,你沒有慘敗,就該偷着樂了,真是贏了小怡,是算你的,還是算孤的。”蘇怡是太子母家的孩子,司徒衍待他,一貫視如親子,疼愛得緊。
司徒景撇了撇嘴,沒再說什麽,臉上的笑容卻是透出些許小得意。賈瑚看得出來,司徒景在意的并不是輸贏,他很清楚自己和蘇怡的差距,他享受的,不過是在父親面前撒嬌的快樂。身為天家子孫,還能擁有這般的父子親情,歷代都不多見,賈瑚猜測,太子是把皇帝對他那套全搬到兒子身上了。
談笑之間,圍場很快就到了。皇帝和太子坐在觀禮臺上,從三皇子開始,一直到十七皇子,全部都是要上場的。賈瑚起初還為司徒景擔心,就他那點功夫,真要輸給十七皇子,面上可不好看。不過圍獵開始以後,賈瑚就不擔心了,皇子皇孫們的面前,全都是侍衛們趕過來的獵物,想要打不中都難。倒是他們這些伴讀,可是沒人為他們服務的,比的全是真功夫,他不努力可不行。
圍場的獵物都是人工喂養的,喂得呆呆傻傻,就是沒人幫忙圍趕,打起來的難度也沒賈瑚想得那麽大,不多時就收獲頗豐,除了常見的山雞、兔子、狐貍,他還意外地打到了一對大雁,活的。
到了最後比拼戰果的時候,褚為第一,簡明第二,這兩個人遠遠甩開衆人一大截,賈瑚馬馬虎虎,排進了前十,考慮到年齡因素,還是很可以的了。而皇子皇孫那邊,司徒律戰勝了兩位兄長,高居榜首。司徒景也還可以,雖然落在了兩位雙胞胎皇叔之後,好歹沒被幾位還在黃字班的小皇叔比下去。讓他奠定這個排名的,除了侍衛們趕來的獵物,還有司徒律幫他打到的那只鹿子。
據司徒景說,那只鹿是司徒律先發現的,不過他的箭射偏了,鹿子跑到他的面前,他就撿到了。司徒景還說,他知道九皇叔是故意的,他把鹿子讓給他了,不然他的箭法,哪能偏得這麽離譜。
幾位小皇子裏面,年齡最小的十七皇子表現最好,僅次于司徒景。臨時抱佛腳的十五皇子墊了底,更不幸的是,他的伴讀們,也在所有伴讀裏面排名末尾。出現這樣的結果并不奇怪,十五皇子不愛上騎射課,他的伴讀們也就不上,遇上家裏會教孩子騎射的還好,可要是賈珠這種,你把獵物趕到他的面前,他也未必拿得下去,可十五皇子的伴讀,都是賈珠這種類型,于是就悲劇了。
皇帝看到兒孫們表現優異,老懷大慰,紛紛有所獎賞,除了表現最好的司徒律,首次下場的司徒景,年齡最小的十七皇子,都是收獲良多。賞過了自家孩子,皇帝也沒忘了随行的勳貴子弟們,表現出色的褚為和簡明當仁不讓,被皇帝和太子大力贊揚。賈瑚雖然沒有那麽顯眼,可他年紀小,成績也還過得去,更重要的是,他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曾經是皇帝的心腹,也就得了幾句好話。
晚些時候,賈瑚和賈珠一起回家。由于賈瑚的戰利品不少,太子特地派了人送他,賈珠可就慘了,兩手空空不說,還被表現不佳的十五皇子遷怒了。回家路上,賈瑚掰着手指頭算,自己打到的獵物和得到的獎賞要怎麽分,越算心情越美麗。賈珠坐在他的對面,看着賈瑚不加掩飾的笑容,表情很是沉郁,他突然在心裏想,要是沒有賈瑚這個人的存在,他是不是就不用活得這麽辛苦。
兩人回到府裏,早有下人在門口等着,一看是宮裏的人送了兩位爺回來,趕緊進去禀報。不多時,大總管賴大就親自迎了出來。不過來人不肯進府,只說太子有吩咐,命他送了賈大公子回家。賴大趕緊奉上賞銀,又叫人把車上的東西搬了進去。賈瑚又跟送他回家的人說了兩句,方進了府門。
由于先前只說宮裏來了人,并沒說是什麽事,賈家上下都被驚動了,齊聚在榮禧堂的正房。衆人見只有賈瑚和賈珠兩人進來,都有些不解,不是說宮裏來人了,怎麽沒請進來。賈瑚方笑着說,那是太子見他東西太多,一輛馬車根本裝不下,就派了人幫他送東西回來,已經回宮複命去了。
史太君聞言就說賈瑚不懂事,那是東宮的人,他怎麽不客氣待着。賈瑚莫名其妙,東宮的人怎麽了,就是兩位小公公,他天天都見到的,有什麽稀奇,再說他是給了賞錢的,沒讓人空手而歸。
賈瑚暗自在心裏腹诽着,倒也沒有反駁史太君的話。等她說完了,就把打賞和獵物分給了衆人,史太君和賈赦夫婦、賈政夫婦分到的都是上好皮毛,是皇帝賞給賈瑚的。而他自己打的小東西,兔子分給了賈琏和元春,山雞送到了大廚房炖湯,狐貍他和賈珠分了,估計一人能做一副手套。至于那對大雁,賈瑚打算送給賈珍,東府下個月要向張家下聘,活雁可比木頭雕的氣派多了。
史太君再是偏心,這個時候也得表揚賈瑚,她收的狼皮可是皇帝賞給賈瑚的,這等榮耀,自從賈代善去了,他們府裏再沒有過。賈赦和張氏不用說,肯定是以兒子為榮,收到什麽根本不在意。賈政和王氏的心情就很複雜了,不高興是肯定的,可還不能表現出來,不然豈不是不給聖人的面子。
隔了兩日沐休,賈瑚拎着一對活雁去了東府,賈珍高興壞了,摟着他連聲叫好兄弟。下給張家的聘禮,李氏早就準備好了,足足六十四擡價值五萬兩,唯獨差了一對活雁,顯得有些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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