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何家大宅(五)
深夜子時剛到,就有小厮敲開緒自如的房門,緒自如衣冠不整地打開房門,小厮慘白了一張臉:“出、出事了,要、要在大廳集合!”
小厮說着就要跑走去通知下一個人,緒自如眼疾手快抓住他:“發生何事,可是你們家老爺的魂沒招到?”
小厮一雙眼睛瞪得很大:“還沒招我家老爺呢!死人了!!”
緒自如眉頭一簇,小厮就急忙跑去下一個廂房通知下一位人了。
緒自如随意披了件外袍,手中揣着三個銅板,坐在桌前泡了壺茶,而後才起身慢騰騰地往前廳的位置走去。
許是他泡了盞茶的功夫,到大廳的變成了最晚的那一個,廳內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盯着他徐徐走進。
緒自如眉眼中略帶了一絲疑惑,環顧了四周一圈後,這疑惑稍稍有些解了。
陰陽先生蕭安不見了。
他下午才說這人禍從口出,晚上這人就死了,正常人都該用懷疑的眼光看他。
他也不急,慢悠悠地踱進門,張嘴就問:“出什麽事了?善人的魂招來沒?”
第一個出聲的是脾氣暴躁的妙音仙,大概是因為一個好覺被人吵醒了,聲音中飽含着怒氣:“還出什麽事了,你倒說的輕松,你的老對手蕭安剛被發現死在了給善人招魂的壇子前。”
緒自如聞言眼波微轉,瞥向帶着紗巾的妙音仙,臉上笑呵呵:“妙音妹妹此言差矣,他蕭安何德何能可以稱得上我對手,憑他現今死了麽?”
緒自如講話狗嘴出不了象牙,剛死之人也能編排,衆人默默無語良久,沒人搭腔。
緒自如見人不說話,自顧自地拍拍手,手中三個銅板一捏,張嘴就來:“不若我來蔔一卦看是誰害了我蕭安兄。”
妙音仙似是被他之前吊兒郎當的模樣弄得脾氣更大,聞言立刻冷聲道:“人若是你殺的,你蔔卦給誰看?!”
緒自如啧了聲,就在旁人以為他要反駁的時候,他點了點頭:“有道理,不若讓安息先生先替蕭安招招魂再給善人招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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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萬分輕巧,好像一個人死了不過只是脫了肉體凡胎。
安息先生一張臉慣常的青白無血色,聞言只搖頭道:“安某只招活人魂。”
緒自如聞言又眼巴巴地望向了安和尚:“大師,不如你給蕭安兄超度前先跟他溝通一二,看是誰害了他,也好讓我給他報仇。”
了安擡起手一句阿彌陀佛出口:“和尚只可化解亡靈的怨氣,實在是無法溝通陰陽。”
緒自如似模似樣地嘆了口氣:“那該怎麽辦?”
他一聲嘆息才出來,身後有小厮拿着一包東西過來,哆哆嗦嗦地把東西放在了地上,嘴裏道:“我在附近那棵挂了黃布的樹下撿到了一包衣物。”
他旁邊站着的人伸腿就去踢開那包衣服,灰藍色的皺巴巴道袍上沾了血跡,血腥味瞬時間撲鼻而來,這血還未幹透,似是不久前才剛行兇丢下。
衆人見到沾血的道袍後視線不由自主地轉向了緒自如,在場人只有一人今日見的時候穿了一身皺巴巴的道袍。
緒自如抽了口氣,他走向前去,蹲下身翻了翻這件腥臭撲鼻的道袍,随後在袖口處發現已經幹涸了的西瓜汁痕跡,他覺得這種栽贓實在低級至極,但也确實讓他一個行事作風從來都不端正的人百口莫辯。
他擡起頭頗為無辜地看了衆人一眼:“我說這是人特意偷了我的衣服栽贓給我,你們想必是不信的吧。”
衆人沉默不語。
在這片刻的沉默不語中,他身後有人出聲道:“我信。”
緒自如回頭瞥了一眼,宴清河他們天極門三個人自他進門時就一直一言不發又筆挺地站在門邊,宴清河驟然出了聲,他身旁站着的兩人都愣了下,琉瑛率先反應過來低聲:“師兄!”
宴清河神色淡淡地開口道:“天色暗下來之後我一直跟緒自如呆在一起,小厮來通報之時我大概才離開一盞茶的時間。”
他神色平靜地望向看他的衆人,“我想一盞茶時間從他的廂房走到偏院去行兇殺人想必是不夠的。”
人群有人出聲道:“緒自如是你們天極門出來的,你們要包庇他也實在無可厚非。”
宴清河的視線才輕飄飄地往出聲的方向瞥過去,他身後站着的琉瑛已經黑了臉:“我師兄是什麽樣的人你們當中有誰不知?豈會因為一個離開師門無關緊要的人而對你們撒謊?!”
緒自如蹲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頭撓了撓自己的鬓角,他翻了下自己這件洗澡之後就随手丢在一旁的道士外衣,從地上拍拍手站起來,臉皮頗厚地就自顧自地下了結論:“天極門的大師兄替我做擔保,諸位應該沒有異議了吧,既我不是行兇殺人之人,那行兇的人就另有其人。”
衆人還在聲音嗡嗡,顯然并不想承認緒自如這人的無辜。
姍姍來遲的何潺以及管家東伯才出現在他們大廳內,東伯拄着拐杖沉着一張臉,張口先道歉說在何宅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實在讓他心中有愧,他說:“等天一亮,我便讓小厮去衙門報官,蕭安先生的屍體已經安置好了。”
他說到此處遲疑了片刻。
他旁邊臉色略顯蒼白的何潺才拱起個手說:“只不過替我父親招魂之事……”
有人出聲說:“今夜發生了這麽多事情,還是等過幾日再替善人招魂吧。”
何潺頓了片刻,最後沒法還是同意了。
大廳內人零零散散都散去,緒自如随跟在人群最後面往自己廂房的位置走去,懶洋洋走到拐角處,見到了宴清河淡藍色的衣袍,他略微一遲疑,就見到他對面站着符安門小隊長沈笛。
沈笛站在宴清河面前乖的像是個鹌鹑似的。
緒自如往前走了一步,聽見宴清河招呼小輩的聲音:“你是符安門……”
沈笛聲音铿锵有力:“鷹院院首費然座下第十九弟子沈笛。”
緒自如慢騰騰挪了兩步,聽見這動靜沒忍住噗呲笑出了一聲,面着緒自如方向而站的沈笛似才發現他,看了他一眼後臉上表情頗有些不自在。
宴清河背對着緒自如而站,頭也沒回的伸手指了指走廊旁的木欄杆:“你等會兒。”
因為這句話沒點名道姓的指誰,對着他跟他聊天的沈笛立刻點頭應了聲:“好的。”
緒自如也擡起腳就準備離開,步子還沒跨過這聊天的兩人,宴清河後半句話才慢騰騰地吐出來:“緒自如。”
緒自如瞥了他一眼,宴清河一雙漆黑如夜色的眼珠一錯不錯地盯着他。
其實夜裏宴清河确實來緒自如住的廂房了,他想跟緒自如讨論緒自如身上帶着的魔物一事,準備把這魔物帶回天極門去。
緒自如跟“煤球”有一點十分不重要的陪伴之情在裏面,且他此刻是見到宴清河就想到往事種種,就越發覺得自己腦子被驢給踢了,他不齒宴清河一副這章已經翻過去了的态度,也十分不齒自己在六年後見到宴清河仍會心緒起伏不定,故而當時兩人聊了還沒夠一盞茶的功夫,緒自如就送客把宴清河給送出了門外。
向來剛正不阿有一說一的宴清河,謊話張口便在人群中說了出來,連他自己的師妹都騙到了。
雖然緒自如不齒他,但歸根結底這人也勉強算是幫了自己一把,他便站定在了兩人旁邊的欄杆處,站了片刻後他望向沈笛:“符安門不是擅追蹤嗎,你用大廳那處袍子能追查到真正行兇的人是誰嗎?”
“……”沈笛聞言看他,随後搖頭,“那件衣服既是你穿過的,那必定會追蹤到你身上,還有幫你整理衣物的小厮,并不能确定誰是真正的行兇之人。”
緒自如哦了一聲。
随後又出聲問道:“屍體有誰可曾見到,殺人兇器是什麽?”
宴清河:“屍首仰面躺在招魂祭壇附近,胸口處插着一把随處可見的匕首。”
緒自如翻身坐在了木杆上,他雙手撐在身體兩側,思索片刻後他轉頭盯向沈笛:“你說蕭安會得罪誰,需要別人在這個時候,在這麽多人都在的時候讓他死?”
沈笛聞言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個小本本,他對着本子翻了好一會兒,找到其中一頁,張嘴說:“雀院收集到的消息,說蕭安性格雖是小氣,略有些計較,但是朋友不少,至多與人也是口頭上的摩擦,大的矛盾并沒有。”
緒自如伸手要去掏他手中的小冊子:“怎麽,你們符安門現在還收集這些信息?上面寫我什麽了沒?”
沈笛格開他的手,把冊子望自己袖口一塞,嘴裏一板一眼地複述道:“緒自如,人稱扇半仙,貪財好色,因品行不端被逐出天極門,現在以給人算命為生。”
“……”緒自如聞言頓了片刻,最後哈哈笑出了兩聲,算不上多在意,只覺得頗有趣,“你們這信息收集的,可真行。”
沈笛沒搭理他,宴清河開口問沈笛:“當時你也在現場,可發現了什麽?”
沈笛聞言思索片刻,而後道:“招魂祭壇上擺的符紙沾了血跡,除了被屍體壓住的那一疊有些散亂其他的還規規矩矩放在桌上。”
宴清河點了下頭。
沈笛道:“行兇之人大概是蕭安先生的熟人,兩人并沒有打鬥,所以招魂祭壇上擺放着的東西沒有特別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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