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招魂儀式(三)
緒自如一個上午都在何家大宅內逛街似的溜達,衆人忙着夜晚的招魂儀式,緒自如不僅不幫忙,還喜歡在別人忙碌的時候湊過去問東問西,很是遭人嫌棄。
其中表現最明顯的人便是沈笛,隔着一個長廊見到緒自如立馬便繞道而行。
緒自如不以為意,揣着手從東廂房逛到西廂房。
最後踱到大善人屋前,跟回自己家似地直接推開了房門。
他本來以為屋內沒人,頂多有兩小厮或是善人的養子在屋內。
沒想大喇喇一推開房門,屋內四個老熟人,八只眼睛都瞥向了他。
緒自如踏進門的腳步略微一頓。
而後側了下頭,給屋內老熟人打了個招呼:“真巧唉。”
緒自如擡起腳步進門,還十分禮貌地轉身把房門給重新關上。
“柳叔,好久不見。
什麽風把您給吹過來了。”
他笑嘻嘻地開口問道,邊不急不緩地朝房內一鶴發老人走過去。
柳叔看五官長相年齡不過四五十的模樣,但頭發已全白。
他還是跟幾年前一樣,他不喜束冠,一條深藍色的布條松松散散地綁着頭發。
他看見緒自如先是愣了愣,後搖了搖頭:“好小子,這麽長時間竟連個人影也見不着。”
緒自如邊朝他方向走走去邊嘟囔道:“天極門避世六年,我這想見也見不着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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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自如六歲從大善人的和善堂被帶上無望山,辛辛苦苦跟着新挑選上門的弟子學了兩年,因為資質太差終被放養。
他就整天無所事事,從東邊蹿到西邊,與他同齡的弟子沒幾個相熟的,反倒跟天極門一些掃地、做飯、看門的尋常人關系好到似親人。
柳叔就是天極門藏書閣的看門人,緒自如重生後一天一大半時間都用在藏書閣內吸收知識,且他平日裏能算個話痨,整日追着柳樹問東問西。
時間久了,兩人關系稱個沒血緣關系的父子也沒大問題。
屋內另外三人中,只三師姐琉瑛對緒自如不在意且不大了解,平時在門派內也不怎麽看得上緒自如,見柳叔看起來跟他關系不錯不由得擰了擰眉頭,她有些疑惑,但仍舊冷聲呵道:“緒自如,我們天極門在此商量要事,閑人煩請先離開一陣。”
緒自如人才走到柳叔身邊,眼睛先上下巡視了一圈老頭的精神氣,見人看着還不錯,他才轉頭看了眼琉瑛,他故作驚訝地問道:“師姐這話說的好沒道理,現下是我們在哪兒啊?”
琉瑛冷着一張臉,不搭腔。
緒自如繼續故作吃驚道:“莫不是我剛剛門一推,推回了天極門的地界?這個世間有如此精妙的移形換影之術我竟完全不知?”
琉瑛嘴巴怎麽說的過緒自如,聞言沒忍住氣道:“你不要在這裏裝瘋賣傻!”
緒自如眨眨眼睛,先是看向臉上表情略帶無奈的柳樹,而後又看了眼臉色平靜的宴清河,最後朝小師姐靈珑調皮地眨了一只眼睛。
他故作委屈地開口道:“三師姐好沒道理呀。”
“……”三師姐被他這副颠倒是非的語氣給氣得不輕,差點要從腰間抽出自己的軟劍,旁邊站着的師兄瞥了她一眼,直接把她沖上頭的滿腔怒火給澆熄了,她收回自己拔劍的手,冷哼一聲:“無恥小兒,整日只會裝瘋賣傻。”
緒自如撇了下嘴:“三師姐真沒道理,可能是在天極門待傻了罷。
你我二人皆是受邀而來,你能來房間看得善人,我便不能了?天極門不虧為天極門,果然霸道得很。”
琉瑛還想再罵,宴清河冷冷吐出兩字:“夠了。”
琉瑛斂下眉眼,微低下頭腳步往後挪了半寸,不再說話。
緒自如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享受自己嘴炮再次勝利的果實,張嘴還想再接再厲地嘲諷琉瑛,宴清河又瞥他一眼:“你也夠了。”
緒自如逆反心理上來,想着你還管到我頭上來,坦然萬分地跟他對視了兩秒,宴清河竟然率先移開目光,而後蹙着眉頭吩咐說:“我們先離開。”
琉瑛跟靈珑二人點頭應好,柳叔還一臉無奈地盯着緒自如,本是想留下來跟緒自如說上幾句話,宴清河開口說:“柳叔,我們還有事要問您。”
柳叔只好點點頭,随後跟着宴清河三人一起出了門。
天極門四個人離開重新關上善人的房門後,緒自如雙手環胸,慢慢走到了大善人躺着的床邊。
善人躺在床上,面色安詳,似在美夢。
緒自如垂着眼睛盯着躺在床上的善人,心裏想着——天極門丢了女娲石,善人睡了這麽長時間。
雖然不知因果過程,但這顆女娲石極有可能是在善人身上,最不濟也是善人因為這顆女娲石而沉睡這麽長時間。
緒自如彎腰,想伸手觸碰躺在床上的大善人,看能否找到一點自己能知道的線索。
他的手指頭才剛越過善人躺着的這張黃花梨木架子床的床欄,連人帶手指被直接彈開了半臂遠的距離。
緒自如踉跄兩步,他抽了口氣,甩了甩有些刺痛的右手手指,一大步又跨上前去。
他凝神在黃花梨木的床欄上端詳了半晌,才勉強見到天極門設了個“禁止越過”的法術。
緒自如一邊甩手一邊生氣,想着這三人前腳離開的竟然都不說一聲他們在善人床前設了屏障,好不禮貌!
緒自如觸了他無法解除的術法,沒辦法只能忍受手指熱油燙過般、每隔一會兒就會傳來的火辣辣的灼燒感。
緒自如臭着臉,一邊甩手一邊站在床頭用目光巡視善人身上的可疑之處。
善人平躺在床上,雙手交疊着在身前。
緒自如擡起手指心不在焉地給自己吹了兩口,再次盯向善人的雙手。
尋常人睡覺一般不會雙手如此規整的放在身前,緒自如往前微微湊了湊,見善人雙手放在臍上六寸,目測為巨闕穴的地方。
緒自如啞然片刻,一邊小幅度甩着手一邊朝門外方向走去。
他打開房門,探出頭去,想在善人屋前找到幾個平時照料善人的小厮問問情況,奈何探頭望了半天竟然沒一個小厮經過。
緒自如剛在心裏譴責完這大宅裏小厮的工作态度,就見剛剛離開至多半盞茶的宴清河又走了回來。
緒自如腦袋豎在門外,看見宴清河緩慢地走近,嘴比腦子快地先調侃出了一句:“師兄,莫不是剛剛才想起自己在善人塌前下了個禁锢,怕傷及無辜這才又走了回來?”
宴清河走到他面前沉默不語地看了他片刻,随後視線輕微地往下滑了滑。
緒自如還舉着一根火辣辣的手指,嘴上道:“師兄好不地道……”
話才說出一半,宴清河擡起右手在他手指上懸空輕輕一揮,他手指上的灼燒感瞬間便消失了。
“……”緒自如話下半句話被攔在肚子裏,好一會兒心仍有不甘地繼續嘟囔出來,“在善人塌前下禁锢也不告訴一聲,你們天極門的人可真沒點禮貌。”
宴清河本來臉上沒表情,施法時也眸色冷清,聽見緒自如小聲嘟囔,眼角不自知地帶上了些許笑意。
他聲音仍舊清澈平靜地像是冬日裏的泉水,在冰冷之下又隐藏着一些連綿不斷的生機,他張嘴道:“你從前也是天極門的人。”
緒自如看着宴清河,臉帶嫌棄地搖了搖頭:“可別說這麽晦氣的事情了。”
宴清河不搭腔,好一會兒視線突然凝到到緒自如剛剛受傷的手指上,臉上表情冰冷。
緒自如順着他視線低頭望了眼,自己懷裏一顆本來一直安安分分的煤球,此刻正從自己衣襟裏探出一條黑漆漆的尾巴,尾巴緩慢地環繞上了自己剛剛受傷的那根手指,卷得嚴嚴實實的,随後不動了。
緒自如扯了扯自己的手指,從尾巴裏抽出來後,他伸手彈了下這根不知死活的尾巴,呵道:“回去。”
那尾巴便“嗖”得一下又鑽回了他衣襟裏。
宴清河收回目光,瞥向緒自如:“為了保護何枕,下的禁锢在他醒來之前應當是不會解除。”
緒自如聞言一頓,他轉身回房內,盯着何枕的睡姿,對站在門口的宴清河問道:“師兄是何時在善人塌前下的禁锢?”
宴清河走進來:“初次見面後,争得同意後便讓靈珑施了術法。”
緒自如摩挲了會兒自己的下巴:“我們過來當天見善人,忘憂谷的女醫給他看過病。
我離開前也見翻看過善人胳膊。”
宴清河沉默。
“那之後師兄邊讓靈珑小師姐施法下禁锢了?”緒自如沉吟。
宴清河雙目微微垂了垂,臉上表情帶上了些許的無奈,聲音中也夾雜了一兩分的無奈:“是。”
緒自如又問:“沒有小厮再近他身了嗎?”
宴清河視線看向躺在床上的善人。
緒自如伸手指了指:“那是誰把他擺成這副壽終正寝般的睡覺姿勢的?”
緒自如說話又嘴上不把門,好在屋內就他跟宴清河兩人,宴清河又是個不知喜惡、無喜無悲的人,不會指責他說話尖酸,只側頭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
緒自如聳了聳肩膀,疑惑不解:“莫不是師兄你給擺的?還是小師妹?就怕善人入土入的不夠快,先擺好姿勢?”
“胡言亂語。”
宴清河斥了聲,聲音沒多大起伏,聽着也沒多大責怪的意思在裏面。
緒自如啧了啧嘴。
宴清河似是沉吟了片刻,才不急不緩地開口道:“女娲石被何枕帶入夢了。”
緒自如先是沒理解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而後沒忍住一點疑惑上頭,他連着看了宴清河好幾眼,沒忍住嘲笑:“師兄這會兒怎麽突然又舍得把你們‘門派內部瑣事’告訴旁人了?”
宴清河說:“你好奇心太重,我不告訴你,你也總得要想辦法知道。”
他說着頓了頓,補充道,“與其讓你弄的人盡皆知,還不如我主動告訴你。”
作者有話說:
再寫幾章應該可以換地圖了(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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