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莊周夢境(一)
緒自如好像是從很沉的夢裏醒過來,他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白色中醒過來。
緒自如有些疑惑,不太明白這是什麽地方,他的記憶中還停留在自己被卷進了黑霧當中。
緒自如想到這裏神情一頓,突然想到靈珑好像死在了自己眼前。
他喉結滾動一下,沉着臉在這霧氣中行走。
走至不遠處突見一雕花木門突兀地直立在空地上,緒自如謹慎萬分的沒有碰這扇門。
頃刻後他腳下突然生出一張五行八卦圖,那圖開始只巴掌大小,而後緩慢地鋪開到了他一目都望不盡的地方。
緒自如沉默片刻,他擡步順着八卦線條往下走去。
緒自如繞圈而行,走過了七扇門,回到起點時,恰好第八道門。
“八門?”緒自如自言自語道。
八陣分八門,分別為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扇門,其中生門為生,死門為死,入其他各門,則又見八門,周而複始。
緒自如挑了挑眉毛,自語道:“這我拿手活,能困的住我?”說完擡頭向上望了望,四周仍舊一片雪白,這個空間內沒有任何方位。
緒自如點了點頭,暗忖道:“讓我八選一,運氣應該不至于這麽差,上來就選到死門吧?”
緒自如想自己死而又生好幾次,這運氣應該好到第一扇門就能開出生門。
他手才觸到第一眼見到的那扇花雕木門,他身旁突然閃現出一個人影。
“你确定要開這扇門嗎,緒自如?”說話的人聲音十分耳熟。
緒自如轉頭看向對方,對方也轉頭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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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四目相對時,竟然如同照鏡子一般。
緒自如問:“你是什麽東西?”
那個出現的“緒自如”朝他笑道:“你要開這扇門嗎?”
緒自如伸手準備推門。
這個“緒自如”又道:“你會不會感覺孤獨,你想不想要回家。
回到你自己真正的家?”
緒自如推門的手頓了頓,他看想向這個憑空衍生出來的“自己”。
這個“自己”又道:“這個世界有多陌生,你有很多話想要跟人說,但是你都不知道要去跟誰說。
你就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什麽豪情壯志,也沒有什麽偉大理想,甚至連些能保命的術法都學不了,你真的不孤獨嗎?你可以回到你原來的世界。”
緒自如問他:“那我應該從哪扇門回去?”
這個自己擡起手“遙遙”指了一個方向。
緒自如沒動。
這個“自己”盯着他,笑道:“其實這個古怪的世界并沒有什麽好待的。
你在這裏沒有朋友,沒有家人,什麽都沒有,甚至連你愛的人也不愛你。
你回去吧,回去過屬于你自己的日子。”
緒自如問:“真的可以回去嗎?”
這個自己微笑着點頭:“當然可以。
你的父母親朋他們都在等你,他們永遠都在等你回去。”
緒自如點了下頭,如同被這個突然蹦出的“自我”給蠱惑了。
他确實不屬于這個世界,他在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歸屬感。
他應當是個普通的、畢業在即的大學生,未來要面對的人生是找到一份能夠讓自己滿意的工作,他會在他的工作中實現自我價值,他會碰到一個愛人,跟人相愛,平靜安穩的度過餘生。
緒自如擡腿往“自己”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臉色平靜,心靈坦蕩。
那一刻所有生死愛恨都變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旁邊跟着的那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個“自己”黏在他身邊,呓語般地在他耳邊嘟囔道:“對,回去吧。
這裏不屬于你,去一個屬于你自己的地方。”
他聲音像咒,纏繞在緒自如身上。
緒自如走到了他所指的那扇門前,眼前門一道金屬把手在發光,像是在呼喚緒自如回家。
緒自如在門前頓了頓,他的手微微擡了擡,他旁邊站着的“自己”微微點了點。
緒自如的手頓在了把手上方兩指寬的地方,突然歪頭看了眼自己身旁站着的“自己”,他“诶”了聲,笑道:“我家門長這樣的嗎?我原來總丢三落四的,總是找不着鑰匙,鎖早就換成指紋鎖了啊。”
緒自如裝模作樣地擡起自己右手的大拇指,诶诶兩聲:“你說我現在這指紋還能開家裏鎖嗎?”
他旁邊的“自己”臉色扭曲了半刻。
緒自如擡步往旁邊一扇門走去,邊走邊笑道:“不管是生門還是死門我都不會進的,謝謝你幫我排除了一個錯誤答案。”
他走到旁邊的門前,沒有絲毫猶豫地伸手推開了那扇木門,臨走前還沖那個“自己”笑嘻嘻地說道:“再見啦,你這個拙劣的模仿者。”
緒自如踏入新門,身後大門轟然關閉,他腳底站着的地方如同水波蕩漾着四散開去。
一望無際的純白色緩慢地退去,緒自如腳踩地上,他站在門前回頭望去。
那門前出現了一道幻想。
他如果按照記憶來劃分年齡的話,至少有半個多世紀未曾見過的父母二人正坐在餐桌前吃飯,兩人好像好因為什麽時起了些輕微的争執。
他們好像還是自己離開時的樣子,緒自如其實都記不太清楚他們倆長什麽樣了,這一見下面容模糊的二老突然又清晰起來了,緒自如臉帶微笑地看了會兒,最後伸出雙手在自己唇前印了下,眼帶調皮地朝那幻境中的二老飛出了一個吻。
“再見啦。”
随着他聲音落下,那幻想徹底消失,腳底下水紋蕩開,一個巨大的八卦圖又浮了上來。
緒自如盯着自己身後的門看。
自己出的這個門為南方的景門,剛剛引着自己讓自己“回家”的“自己”所指向的門為西南方死門。
緒自如哼了一聲,想着果然對方裝成自己的模樣是不安好心。
他心裏輕松,朝相對應的東北方位的生門走去。
緒自如心裏輕松,哼着小曲往前走。
跟父母離別确實傷心,但是他二老給自己的二十二年的愛,足以支撐緒自如接下來獨自走很長一段路。
緒自如走到生門前,毫不遲疑地推開了這扇門。
小師姐靈珑死在了魔物之下,很多人也會死在魔物下。
緒自如這輩子離開天極門後,在這個世界流浪了六年。
他曾被別人家的狗攆過、被沿路沒家教的小孩子丢過石頭;也被人贈過糧食跟水、跟陌生人在秋收豐收的稻田前聊天看過日升日落。
這都是很鮮活的生命。
他或許改變不了什麽,那也沒問題,至少去做了。
緒自如推開門,走了出去。
宴清河捂着胸口從一片淤泥般的黑暗中跌落了出來。
他向來整潔的衣服亂了,頭上的發髻也散了,他的手握成拳頭抵在自己胸口,半晌後才猛地擡起了頭。
他頰邊飛速地飛過一道黑影,“唰唰”的風聲十分清晰。
“宴清河,你是誰?”一道黑影從宴清河耳邊掠過,嘲諷着問道。
宴清河眉目沉靜,冷聲呵道:“退!”
一道黑影如同被風吹散了般地散在了他耳旁,沒過一會兒又一道黑影唰唰地繞在他耳邊飛舞。
“宴清河,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宴清河冷着眉眼,不為所動。
“宴清河,你是什麽東西?一個傀儡,一個容器?一個沒有感情也不配擁有感情的幽靈?”那嘲諷聲音越大,還帶着刺耳的笑聲。
宴清河眼內一片清明,他嘴中念訣:“諸邪退散!”
那黑影轟地散成了一團無形的黑霧,宴清河擡腳往前走了一步,那黑影中踏出一人來。
那人衣服穿的随意,走路的樣子也懶懶散散。
“師兄?”
宴清河突然呼吸一窒,好一會兒,他才冷着一張臉道:“你是什麽東西,裝成他的樣子?”
那個跟緒自如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擡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的頭發,他看着宴清河笑道:“師兄,你說什麽……”話未說完,身後湧上一團黑霧把他吞噬進去。
宴清河的手指動了動,他沒忍住腳步往前動了動。
周圍唰唰飛閃而過的黑氣越來越多起來,一道道的聲音疊加着往宴清河的耳朵裏鑽。
“你想要見他?你以為你還能夠見到他嗎,宴清河?”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哈哈哈哈哈。”
“他死了。
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你這輩子永遠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宴清河的呼吸急促起來,他胸口起伏加劇起來,好半晌厲着嗓子斥出一聲:“噤聲!”
那一條條飛過的黑霧嘲笑的聲音卻越來越大。
“都是你的錯,宴清河。
如果不是你,他就不會死。”
“都是你的錯。
你把他害死了。
他那麽喜歡你,你把他丢下,還害死了他。”
“你永遠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宴清河赤紅了眼睛,身上淺色的衣服也被這黑霧染黑。
有人在他耳邊問他:“宴清河,你說他後悔嗎?”
那聲音哈哈哈哈張狂地大笑起來:“他後悔死了。
他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認識你,都沒見過你,恨不得你二人從未相識過。”
宴清河咬着牙罵出了個“滾”字。
那聲音還在他耳邊張狂的大笑着。
“你沒有感情,沒有心,你不配為人,你不配為人。”
宴清河黑發散了披散在他身後,已經被染黑的衣服上像是爬上了無數惡心的蟲,那黑蟲還在蜿蜿蜒蜒地扭動着自己的身體。
宴清河睜開一雙赤紅的眼睛,耳邊大笑聲仍舊猖狂,他視若無物地緩慢往前方走去。
他看見緒自如一直在他前方幾丈遠的距離往前走着,他想張嘴喊緒自如,卻發現自己嗓子像是粘稠的吐不出任何聲音,他亦步亦趨地跟着緒自如,每一步都像走在愈深的泥潭裏。
他跟着緒自如走到一扇門前,看着緒自如頭也不回地推開了那扇門。
宴清河跟了上去。
而另一邊的大善人房內。
鎮靈陣已經搭起,在沒人看見的房間內,那一團吞噬了好幾個人的黑霧,憑空漲大扭曲了數下。
黑霧中傳出了無數聲萬分痛苦的呻吟聲。
它在房間內四竄地到處亂撞着,它撞倒了屏風、撞倒了擺件、撞倒了屋內一張紅木桌。
最後它撞到了善人睡着的床前,呲溜一聲直接鑽進了善人身體裏面。
房間內恢複了安靜,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緒自如睜開眼睛前,首先聽到的是湍急的水流聲,他聽見有小飛蟲揮動着翅膀落在草葉子上的聲音。
他的思緒在沉寂很久之後,猛然蘇醒過來。
像是一剎那天地萬物都蘇醒了過來。
緒自如睜開眼睛,眼前是一條綿延的沔水河,他目光所及之處一片荒涼。
緒自如睜開眼睛時愣了好半晌,他感覺在他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中,自己好像是因為魔物而死。
他頓了頓。
臉上表情微變。
——“操,又他媽重生了?還有完沒完了?!”
(上卷完)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上卷寫完了!下一部寫的是啥有朋友能猜到嗎嘿嘿
ps明天不更哦,後天入V,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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