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四極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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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嘯的黑霧帶着刺耳的鬼語及狂妄至極的笑聲,從極柱的裂縫裏湧了上來。

緒自如腦子比身子動得快,立刻起身上去撲,他手中捏着一塊昆侖鏡碎片,人才撲了上去,黑霧卷過來,無數鬼手撕扯上他的身體。

在幾乎四分五裂的痛苦中,緒自如突然感覺到如溫水洗滌全身的溫暖。

他腦子有些困頓,在眨眼的功夫被那群鬼手撕扯着拽進了極柱的裂縫裏。

那縫隙才手臂寬,緒自如一個成年男人近乎碎骨才被拽了進去。

緒自如醒過來時,眼前一片漆黑。

他咬着牙掙紮起身,手指摸到無數似人骨般的東西,他抽了口氣,急忙甩開手。

耳旁能聽見窸窸窣窣如同蛇蟲爬過的聲音,緒自如後腦勺都泛起了一陣涼意,後背一層雞皮疙瘩往外冒。

他喉頭有些癢,輕微地咳了兩聲。

因為身上仍帶着撕扯擠壓的酸痛感,他龇牙咧嘴了好片刻,才從地上戰戰巍巍地站了起來。

“師父?” 他嘗試着出聲。

聲音不大,卻幽幽飄向遠方,空谷回音般震耳起來。

緒自如閉上了嘴,暗自想着——這極柱內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嗎。

就是黑了些,沒什麽人。

他後背展開,舒展了片刻渾身酸痛的筋骨,開始嘗試着尋找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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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索片刻後,手觸碰到了一面牆,胸口開始微微發燙起來。

緒自如一手摸牆,手指能感覺到牆上很多凹陷突起的痕跡,密密麻麻如同字畫。

緒自如另一手摸了摸自己胸口,頓了頓後,伸手往自己衣襟裏掏。

他又掏出了顆果子,往自己嘴裏一塞,牙齒咬住後,手又伸到衣襟裏。

他從自己衣服裏摸出了一塊,正散發着幽幽白光的昆侖鏡碎片。

他叼着果子,含糊地哼道:“原來你在發燙。”

他就着昆侖鏡散發出的幽幽白光,往牆上看去。

只見牆上刻了許多簡單壁畫,緒自如眉頭微微挑了挑。

就着微弱的光線,一邊啃着果子一邊看壁畫上畫了什麽故事。

從一小黑人,拿着一把斧頭劈開天地開始講起。

緒自如看着點了點頭:“盤古開天辟地,懂的。”

他道。

本來天地一片混沌,有人斧頭劈開混沌,從此天為天,地為地。

混沌中生了許多混沌物,它們渾身漆黑,走過的地都帶着沼澤般粘稠的黑氣。

緒自如一邊點頭,一邊往牆後方繼續移動。

後來那群混沌物有一部分身上黑氣褪了下來,那褪了黑氣的人騰雲駕霧飛到了天空之上,在天空之上造起了美輪美奂的宮殿,開始了歌舞升平的神仙日子。

緒自如一邊看一邊沒忍住覺得好笑。

那群留在地上的混沌物一層疊一層的開始往天上爬。

天上神仙受不了了,舉起了武器開始打這群混沌物。

緒自如啧啧嘴,還十分有精神地點評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神仙把混沌物從地上打到了地下一片漆黑的混沌處。

神仙又回到了天上過他們快意的日子。

地上變得一片荒蕪,雜草叢生。

後一水邊盤着一人身蛇尾的女人,她攪動湖水,和上泥,甩下泥土,那泥點子便成了人。

緒自如繼續啃着果子點評:“哦,女娲造人。

我們是泥巴做的,跟你們不是一個物種。”

再往後去,泥點似的人開始在地上安居樂業、生兒育女起來。

地上搭起房屋,也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下一張圖便是,地底的混沌物又爬了上來,它們所到之處只剩下烏黑一片,所有生物都會死亡。

它們從地底爬上來,又一層一層地開始往天上爬。

地上泥點子拿起刀叉棍棒企圖驅趕着混沌物。

混沌物跟天上神仙算是同根,泥點子怎麽可能打得過。

人間便又變得亂七八糟。

緒自如繼續熱辣點評:“小蝌蚪尋親,它們離不開它們的兄弟姊妹。”

直到它們把天捅破了洞,人間開始災荒洪水天塌地陷。

緒自如打起精神來,覺得快到女娲石的部分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劇情就是,人身蛇尾的女娲帶着人趕走了混沌物,混沌物在地下沸騰,地面開始一寸寸往下塌陷。

女娲眼角流了一滴淚水,這個畫面還給了一個特寫。

緒自如見狀悶着嗓子笑了一聲。

随後她拿出四根長柱,兩根長柱撐起了天,兩根長柱固定住了地。

緒自如摸了摸下巴。

女娲帶着一群神仙回到了天上,她眼帶淚水的堵住了天上的那個洞。

緒自如正納悶,就見那破洞的天空上,突然畫出了一把鎖的樣式。

他沒忍住噗嗤笑了聲,自語道:“這是天上的人再也不能随意上下人間的意思嗎?”

再轉到了下一張圖上,那固定地面的柱子內,一顆五彩的石頭靜靜地發着光亮。

而地底下的混沌物都離這顆石頭遠遠的。

緒自如的手摸上那張畫石頭的畫。

“女娲石?” 他自語道。

一篇神話故事看完,緒自如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

他默默往前走了一步,見到牆內挖出一個越小半個人大小的方形,那裏面擺放着一個透明色的琉璃托盤,托盤上空空如也。

緒自如眉頭蹙了蹙,他伸手去摸了摸那琉璃托盤,後又被燙到似的猛地收回了手。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想了想,竟把自己嘴裏吃完了的果核直接放到了那琉璃托盤上。

琉璃托盤上亮了會兒微弱的光,而後又熄滅了下去,再望過去拿果核已然消失。

“這是本來放女娲石的地方嗎?” 緒自如暗忖,“那師父拿着女娲石又去了何處?”

緒自如正百思不得其解,摸着下巴拿着昆侖鏡碎片繼續往前走去。

他走過了一片空白許久的牆,後又見到牆面上刻着的壁畫。

這個畫風跟前面壁畫相差很多,不太像是一個人刻上去的。

緒自如眯着眼睛繼續看故事。

故事到琉璃盞托盤中放着的五彩女娲石被人一小黑人偷走,地下的看起來更加模糊的混沌物開始順着極柱往地上爬。

而另一方面,天上仍舊歌舞升平,甚至還辦起了宴會。

宴會正中央坐着的女人手中正舉着一面鏡子,周圍人都圍過來看她手中的鏡子。

緒自如啧了聲。

下一副場景便是,這手持鏡的女子把鏡子交由了另外一個人,那人捧着鏡子離開宴會。

那離開宴會的持鏡人,手拿着鏡子在一棵柳樹下喝酒,靠着樹睡着了,那鏡子從他手中跌落。

從天上掉到了人間。

緒自如伸手撓了撓頭發。

鏡子掉下來後被一只手撿起,下一刻這被撿回屋的鏡子竟伸出手腳,變成了個小人。

緒自如就看着那小人跟個頑劣小童一般,到處惹是生非。

直到它跑到某處,見到了一顆五光十色的石頭。

他蹲在那五光十色的石頭面前。

而後他重新變成鏡子模樣,鏡面照着那顆五彩石頭。

下一張圖是一個碩大的鏡面內映着一顆五彩石頭。

那鏡子離開石頭繼續到處亂滾,被一只手撿起來後,那手主人見鏡面中的亮光的女娲石伸手捂住嘴巴,一副吃驚的模樣。

緒自如伸手抓了把自己頭發:“這意思是鏡中女娲石是假的?是這昆侖鏡自己仿造出來的?”

下一張壁畫上,極柱被無數黑影撕出了條裂縫,一只手把鏡中有着女娲石的昆侖鏡放在了裂縫之上。

那混沌物一個一個全鑽進了昆侖鏡中,鏡子腳邊微微裂了一條縫隙。

緒自如擡起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昆侖鏡碎片,碎片散發着柔和的光亮,他在這光亮中看自己好似也散發着光芒。

緒自如放下手,繼續朝前走去。

最後一張畫是空着的琉璃托盤上坐着一個小孩,那孩子翻身爬下琉璃托盤,順着極柱往上走,他走到裂縫處,伸手推開蓋着縫隙的昆侖鏡,身型漸漸變為幾歲孩童大小,他在原地似迷茫地躊躇了好一會兒,而後坐在了空無一人的白玉臺上。

緒自如眨了眨眼睛,遲疑了許久,才疑惑地吐出了一句:“宴清河?”

他甩了甩頭,還欲往前繼續看,卻見後面牆再沒有任何壁畫,他又走回到最後一張畫前。

他伸手摸了摸那靜坐在臺子上的小人,那小人竟還動了起來,他仰起頭似乎在方便緒自如的撫摸。

緒自如猛地收回了手,有些難以置信:“什麽意思,宴清河是女娲石幻化而成的?”

緒自如呼吸重了重,他眉頭緊鎖起來,有些無意識地在原地思索着走來走去。

而後他抿了抿唇,轉身朝牆上放着琉璃托盤的地方走了過去。

他站在那托盤前微微歪了歪腦袋。

他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琉璃托盤散發着溫和溫暖的亮光,周圍喧嚣的鬼聲都像潮水般地漸漸褪了下去。

緒自如手指在琉璃托盤上輕輕彈了彈,似覺得有些好笑的眯了眯眼睛。

——宴清河若能是女娲石幻化而成,那他上輩子就不會死後仍舊導致這些混沌物從地底爬到人間來了。

排除所有可能性,那麽唯一能夠解釋的是……

“你想到了嗎?” 緒自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缥缈虛幻的嗓音。

緒自如挑起眉往後看去,一白衣飄飄的男人如仙人降臨般地出現在這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來人渾身上下充斥着一股神聖的高潔感,幾乎讓人難以直視。

緒自如在黑暗中難以辯清這人的臉,卻仍舊挑起眉眯起了眼睛,臉上帶着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

來人聲音缥缈,如隔着鐘鼓的梵音:“你悟了嗎?”

緒自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把手中的昆侖鏡碎片對着自己,認認真真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了好片刻。

對着突然降臨在黑暗中的仙人調笑了句:“柳叔,別裝了。”

這降世仙人被他這一話噎住了半晌。

好一會兒他周身高貴不能視的氣息褪了下去,身上穿了身藍色的粗布短衣,一頭白發松垮垮地系在腦後,他咳了聲:“你怎麽知道是我?”

緒自如笑道:“除了你還能有誰?” 他道,“我前前後後活了這麽久,也就只有你了解女娲石、了解昆侖鏡的事情了解的這麽清楚。”

柳叔走到他身邊來了,他伸手拿過緒自如手中的昆侖鏡碎片,沉默了片刻。

緒自如才從那鏡子碎片上移開視線。

——鏡中自己身上确實散發着微微的光亮。

——其中胸口處亮光幾近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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