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午夜茶話會

“姚小姐。”商銳洗完澡打算聽歌, 這邊酒店隔音效果太差了，不戴耳機猶如裸奔。打開耳機藍牙還沒來得及連電腦就被搶先連走了，十分狂野的叫就落入了耳朵。

他住在走廊的最裏端, 一邊是牆一邊是姚緋。樓下是餐廳，不會有人在大庭廣衆下看這種東西, 再遠就連不上了。藍牙耳機的有效距離五到十米，最佳距離是五米。效果這麽好，能搶掉他的電腦迅速連上, 五分鐘沒有斷。

姚緋作案的概率很高。

果然，他一敲門，聲音就停了。

“你連錯耳機了。”商銳單手插兜好整以暇, 姚緋穿着寬松的白色T恤和短褲，及腰松軟的頭發随意散着。眼眸潮濕, 睫毛也濕着，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很不正常的恍惚狀态。

“不是我。”姚緋開口時也擡起了頭，認真注視着商銳, 堅定的說道, “你可能找錯了人。”

“是嗎？”商銳站直，開始懷疑姚緋是不是在試探他，“看什麽是你的隐私，我不會幹涉。但那個女的叫的太難聽了, 我的耳朵受到了攻擊。姚緋，你需要。”對我負責。

姚緋看着他，商銳剛要繼續說下去。

她轉身快步走回洗手間，反手關上了門，随即嘔吐聲響了起來。

變故在一剎那，商銳垂下睫毛皺了下眉, 她看吐了？還是胃不舒服？晚上他們吃的差不多，他一點事兒都沒有。

環視走廊，深夜走廊一片寂靜，并沒有其他人。商銳擡腿走進去反手關上了門，一個耳機還塞在耳朵裏，走進了房間。

卧室床上扔着銀色筆記本電腦，他看了眼洗手間的方向，擡起了電腦屏幕。果然耳朵裏響起了開機聲，掀開電腦屏幕上面顯示出ID名字以及密碼頁面。

蘇洺。

蘇洺怎麽沒被掃黃辦抓走呢？

洗手間門打開發出聲響，商銳合上電腦從床頭櫃的箱子裏取出一瓶水走向洗手間方向。當着她的面擰開遞給她，說道，“怎麽回事？胃不舒服？”

姚緋的眼睫毛潮濕，嘴唇也濕漉漉的。臉上有很多水，大概是洗過臉，發梢濕着，“你怎麽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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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幫你叫隊醫嗎？”商銳走到桌子邊靠站着，從桌子上找到姚緋的煙盒，取了一只咬在唇上偏頭點燃。打火機照亮了他俊美冷刻的一張臉，随即火光熄滅，一縷白煙缭繞落入空氣中。

“不用。”姚緋瘋了叫隊醫。

“抽支煙，不介意吧？”商銳這不是問句，他已經抽上了，姚緋能讓他中止嗎？

姚緋拿起水灌了一口，轉身回洗手間漱口，惡心勁兒還沒壓下去。她把一瓶水吐完，走出去看到商銳曲着一條腿斜靠在桌子上抽煙，煙霧缭繞，似乎粘在了他的睫毛上，他的目光也很深。

“你不會是看那玩意看吐了吧？”商銳夾着煙的手指落到了桌沿上，白煙袅袅。他的語調很淡，沒有什麽侵犯感，像是随口聊起來。

姚緋走回去又取了一瓶水擰開喝了一大口，轉頭看商銳，看的很深。

“第一次看？”商銳換了個問題，接觸到姚緋的眼，他忽的唇角上揚，“不要害羞，姚同學，支棱起來。”

姚緋想把手中的水瓶扔他的臉上。

“大少爺，能給我點私人空間嗎？”兩個人拍戲太親密了，很難在私底下迅速的劃出界限，遵從本能是人的特性，“那個，并不能讓人産生害羞的情緒吧？”

她打量了商銳一眼，腦子已經在第一時間把他換成了沒穿衣服的樣子。

姚緋難得想說一次髒話，又有點難受。

“你選的片子有問題。”商銳抽了一口煙，觀察着姚緋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他居然GET到了姚緋的情緒。煙已經燃燒到了煙蒂，灼燒感貼着手指，他把煙頭随手扔進了煙灰缸， “正常人不是這樣的，你選的太粗暴重口了，那些是為了滿足一些獵奇需求的人，而不是我們這種正常人。你不會是為了過幾天的床戲，才看這個吧？”

姚緋喝着冰涼的水，揉了揉頭發，“想看看教材。”

“說好一起進步，姚同學，你居然悄悄補課。”商銳啧了一聲，擡腿坐到了桌子上，踩着一邊的凳子，晃了下長腿，“還選錯了課本。”

姚緋：“……”

“其實吧，看這些很正常。國內普遍性教育缺失，大部分人對于性知識的獲取都來自這些亂七八糟的影片，畢竟這是人的一部分，本能産生的好奇心，人人都一樣。我們是學表演的，對于性方面的表現，我們是有專業課程的。是嗎？優等生，姚同學。”

“你的專業課學的亂七八糟，偏門的東西倒是記得清楚。”

商銳唇角上揚，随即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他坐在桌子上蕩着一條長腿，笑到撐桌彎腰，他的姿勢讓肩胛骨凸顯，薄薄的T恤下面顯露出清晰的輪廓。

“那總不能一樣都不學。”商銳直起身，一支長腿支着身體，往牆邊斜了下懶洋洋的靠着，“姚同學，聊聊呗。”

“聊什麽？”姚緋不想走到他那邊去，她現在對男人有陰影，“你把煙扔給我，還有打火機，我想抽一支煙。”

商銳注視姚緋片刻，拿起打火機和煙遞給她，白色煙盒上疊着打火機，就在他的指尖上，“你怎麽不來拿？”

“我不想。”

“不想碰我？”商銳問的很直接，随即挑着語調說道，“你二少爺也是很矜持的，又不是你想碰就能随便碰，碰不到你。”

短暫的沉默，姚緋抽走了煙盒和打火機，取了一支點燃，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說實話，那些東西讓我惡心。”

“你選的這部，正常人都會惡心。”商銳說，“你不應該找這種來看，蘇洺那種老司機喜歡的東西跟我們需要的不一致。《盛夏》是唯美愛情戲，追求的床戲也是美的，重點是美感。不會要我們做到什麽地步，而且夏瑤的人設，她和盛辰光都是第一次，他們不是老司機。”

商銳避開了姚緋不想聊的部分，選擇的是兩個人都能接受的話題。他感受到了姚緋的厭惡，那種強烈的排斥感。

在沒有看到姚緋之前，他可能存了其他的心思。但看到了姚緋，她站在面前，他沒辦法把那種粗暴的東西定義為性，他也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念頭。

或許，他有點心疼。

沒有人教過姚緋成人，沒有人教她長大。她一個人默默的生長，活的亂七八糟。

商銳說的那些關于影片的部分是從其他影視上看的，他對性知識的了解并不是出自那些。他們家對他保護到了極點，生怕他被人誘拐做出什麽不可挽救事件。他在什麽都不懂的時候就被安排了生理課老師心理咨詢師，從頭到尾給他系統的教學，甚至還安排過一些片子讓他看，以便于判斷他是否有什麽極端取向，及早梳理開導。

他的成人禮，家裏人就給他送了全套的condom。由于太過于仔細認真，他的青春期沒有好奇的階段，直接成人，而且毫無想象。

他後來開酒吧，跟京城那群富二代一塊混。那些人玩的花樣百出，他雖然不玩但也會偶爾看一眼，碟片在他這裏是最小兒科的玩意。他見過的太多了，對姚緋的看片，他并沒有太大的感觸，只是覺得很好笑。她怎麽那麽傻？居然能連錯藍牙耳機。

她會被當成性騷擾。

看到姚緋吐，他斂起了笑。

“我們都是成年人，又是搭檔，交流這些很正常。”商銳斟酌用詞，說道，“不喜歡就換個喜歡的，并不是都那麽——醜陋。你需要産生美的幻想才有教學效果，不然看吐了，你內心更排斥，回頭怎麽拍？這種陰影甚至會讓你排斥我，我們的戲都會受影響。姚緋，這很嚴重。”

煙草壓下了姚緋心中躁動的兇獸，她漸漸沉入平靜，看着商銳的眼。半晌後，她揉了把頭發，問出了一個很困惑的問題，“有美好的嗎？”問完她覺得不太合适，可惜沒有撤回鍵，于是她皺了下眉，“當我沒說。”

商銳想了想，認真道，“如果不是美好的，世界上那麽多愛情那麽多夫妻，他們為什麽要結婚為什麽要在一起？性是愛情的一種具體化表現吧，和接吻差不多，愛情是美好的。”

商銳家的教育太極端了，以至于他之前對這個确實沒什麽興趣。他真正意義上的性沖動還是上個月，他們在對戲。姚緋扮演他的女朋友，擡眼看他。那瞬間他清楚的感受到了，非常清晰，直接具有沖擊力，靈魂都在顫抖的那種瘋狂沖動。

這種瘋狂配合着性，就很令人向往了。

“需要愛情的鋪墊，性才能美好。”商銳的嗓音沉了下去，凝視姚緋的眼，“沒有前者，那跟動物有什麽區別？能不惡心嗎？不過是兩只動物。”

他們對視，姚緋産生很奇異的感覺。

商銳長的很英俊，也很高大，他的力量很強悍，姚緋之前在沙灘上第一下沒撂倒他，他會健身可能也學過一些防身術，他是個出門會随手往褲兜裏揣槍的男人。無論是從什麽角度看，商銳都不會讓人産生性別認知錯誤，他是一個男人。

姚緋恐懼男人，卻對他從來沒有産生過真正的恐懼，包括最讨厭他的時候，她只是不喜歡商銳，卻不會覺得商銳會侵犯她。商銳身上有種很奇怪的氣質，讓人覺得他永遠不會侵犯女性。

哪怕他們聊着最隐私的話題，他也是那個模樣。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給予一定的空間。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氣場。

“你別看這些了，回頭給你找找真正的教學材料。”商銳從桌子上下來，直起身單手插兜，邁開長腿往門口走，他定力沒那麽好，再聊下去他怕今晚不想走了，“如果你還是惡心排斥，我可以幫你找心理咨詢師。國內最權威的心理咨詢師，絕對的保密，會簽保密協議，透露客戶的隐私需要負法律責任。不管是誰，有沒有權勢都看不到咨詢內容。你早點睡，不要想太多。今晚的事我也不會告訴第三個人，雖然這也沒什麽好說的，人之常情而已。”

商銳走到門口停住腳步，回頭，“姚緋，我們是——”他頓了下，到底還是含蓄了，他需要給姚緋留點空間，道，“朋友，沒什麽不能說。”

房門關上，房間恢複平靜。

姚緋低着頭抽煙，一支煙抽完，她把煙頭按滅扔進煙灰缸起身走到浴室裏重新洗漱。聊天是很好的轉移焦慮的方式，至少對她很有效。

洗漱好再回到床上，她已經沒有把電腦扔出去的沖動了。怕藍牙還連在商銳的耳機上，強制性關機，重新啓動，商銳的藍牙耳機已經斷開連接。姚緋把商銳的耳機移除記錄，關閉電腦，躺進了被子。

這裏沒有網絡，手機裏沒有多餘的信息，世界一片寂靜。

姚緋關掉燈，閉上眼。

房子的隔音不太好，海浪聲混在海風裏，遙遙傳來。她的腦子裏怪獸忽隐忽現，生龍活虎，她沒什麽睡意。

她對性确實沒什麽很好的觀感，她很厭惡這種接觸性的行為，她是極度厭惡，會做噩夢那種。她一開始連接吻都很排斥，她當初焦慮拍吻戲，就是怕和商銳拍吻戲時吐了。也是很意外，沒吐，拍的很順利。

她今晚的心情很亂，整個人都很糟糕。直接的沖擊讓她難受，她無法不去想曾經那些人的目的，原來比想象中的更惡心。

窗戶玻璃響了一聲，清脆悅耳。

姚緋睜開眼，以為是風吹沙子打到了窗戶玻璃。随即又響了一聲，很有節奏，慢悠悠的敲玻璃聲，緩慢清脆有些悅耳，像是風吹風鈴。

一開始是淩亂的敲擊，漸漸的成了調。

姚緋看向窗簾的方向，她的隔壁住着商銳，商銳嗎？

熟悉的音律響了起來，響在寂靜的深夜裏。

漸漸的姚緋聽清楚了，她跟着有節奏的玻璃敲擊聲，輕輕的念出了歌詞：“一閃一閃亮晶晶……”

兒歌，小星星。

玻璃在風裏緩慢的有着節奏的吟唱着兒歌，清脆悅耳。姚緋在黑暗裏揚起了唇角，繼續跟着往下念歌詞，忽然想到這首兒歌最初版本裏的一句歌詞，“Thanks you for your tiny spark……“”

她想，這句話在她這裏可以翻譯成：感謝你在黑夜裏亮起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