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齊魯大地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老師都和尹槐格一樣善解人意。

領導們憤怒，卻無可奈何——憤怒最優秀的幾個尖子生竟然早戀？還發現了不止一對兒？還紮堆兒地跟男生談戀愛？

這都成什麽氣候了這都？

先是好言相勸循循善誘，一衆領導見這死孩子脾氣是在太倔，全都束手無策起來。

“你先出去，”校長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我們老師都是為你好，林斂，你也得為自己的将來考慮考慮，兩個男的……成何體統……”

林斂走出辦公室，還聽見校長在小聲叨叨：“實在不行還是得請他爹媽管管，多好的苗子……“

【林帥哥】：寶貝，你那邊怎麽樣了？

林斂溜進洗手間給江存發去消息，一下子沒放穩，手機順着褲縫滑了下去，差點沒摔爛，擡頭猛然看見齊魯大帝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頓時渾身一驚，動彈不得。

“給我。”齊魯大帝伸出手來。

“誰允許你行課期間帶手機來學校的！？不好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還學會早戀了！？簡直傷風敗俗！德育處好心勸導你也不聽，你還真想在檔案上記過留下黑歷史！？”

齊魯大帝劈頭蓋臉地罵了一大堆話，林斂甚至感覺到無形的唾沫星子在自己臉上飛舞；他沒敢擡頭看他，卻想象得到齊魯因為憤怒而漲紅的面頰和凸起的青筋，眼珠子像要蹦出來一般地盯着自己，手臂不停揮動——指着天花板、指着他的臉、指着外面的天空，宛若要把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拉到他面前行刑一樣。

“你以後畢業了，愛幹什麽幹什麽，老師管不住！這學校，你說在學校裏，是談戀愛的地方嗎！？是嗎！？這樣目無尊長違規校紀，以後到了社會上能成什麽材！？”

齊魯大帝近乎是在咆哮，他一生氣起來就把所有的東西都忘記了，甚至忘了，旁邊的班級仍在上課，洗手間也并不是師生會晤的場所。

林斂自認理虧，沒敢吭聲，可憐兮兮地接受着暴風雨的洗禮，不停給自己進行心理催眠：沉默呵，沉默呵，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學校給你生活費和獎學金，不是讓你潇灑自由的！學生的任務是什麽！？是學習！你清楚自己在幹什麽嗎！？我告訴你，你這種學生我見多了，最後沒一個有好結果！”

如果說出來的話也能轉化為文字形式的話，林斂覺着這些滔滔不絕的咆哮聲中，一定蘊含無數個感嘆號，像一把一把的棒槌從天空掉落，直砸到自己的腦袋上。

Advertisement

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亮了起來，齊魯大帝瞧了一眼鎖屏上的內容，更是怒火中燒。

林斂想都沒想就跳起來奪過手機，長摁關機鍵，然後狠狠地将其摔在地上，打斷了齊魯的話：“老師，我錯了，是我不對，我下次一定遵規守紀，再也不帶手機來學校了。我知道學校培養我很不容易，我回去之後一定認真反思，到時候把檢讨給您過閱，我一定認真學習，不辜負學校對我的期望。”

齊魯這人有個特點，就是吃軟不吃硬，眼瞧着林斂态度也配合了語氣也放軟了，他就忘了自己生氣的原因；再一瞧，呀，這學生娃娃怎麽哭啦？眼圈都紅啦——他冷靜下來後又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對，剛才那番話，是有點過了……

“齊老師，這是我的手機，我把它交給您，等到期末的時候我再拿回來，”林斂眼神誠摯，說話也故意帶上了“內疚的哭腔”，“我以後絕對不會違反校紀了，一定當一個聽話的好學生。”

可憐齊魯大帝，教書太多年，腦子也有點混沌了，就這樣稀裏糊塗地被林斂糊弄過去了，扯不下老師的面子，只得答應。

寂靜的走廊開始慢慢騷動起來，随着悅耳的下課鈴響起，不少人湧了出來。林斂不以為意地從洗手間走了出去，只看到隔壁那班的全圍在後門，一個接一個地盯着自己，估摸着上節課也沒怎麽聽，全注意洗手間裏的八卦去了。

“看個屁啊看？”林斂甩了個白眼過去，指腹觸摸着口袋裏的電話卡，慶幸自己趁齊魯大帝不注意的時候把卡掰下來了，不然到時候又得重辦，麻煩。

認真反思？當一個聽話的好學生？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他知道這事兒沒完，躲得過初一還躲不過二月三十呢，更不可能每次都有這樣的好運氣逃脫困境。

解決問題的根本目标在于秦則殆——那個弱智。

他真的準備跟她好好談談了。

放學後的第一件事林斂就是去買了個新手機，看着自己所剩無幾的餘額心中暗罵，回到寝室躺在床上悠閑地跟江存聊起天來。

這一天天的，事兒真多，真他媽煩。

江存上午回複他的信息他還沒來得及看呢——

【種桃道士】：一切照常，沒什麽。

還好他沒給江存起些什麽奇奇怪怪的備注，不然被齊魯大帝看見了肯定又是一頓咆哮。

【林帥哥】：寶貝，我今兒給教導主任罵了，哭哭。想要寶貝抱抱。

【種桃道士】：……你能不能正常點？

【林帥哥】：想你了。

【種桃道士】：想你了。

【林帥哥】：學校有強制要求你回來嗎？

【種桃道士】：沒，天高皇帝遠，他們沒辦法。

末了幾秒，江存又道：“斂哥，我不怕，他們讓分手就告訴他們分手，出了學校誰也管不着誰。你可以好好跟他們溝通的，不用管我。再說了，我們一學期下來，能在一起的時間又有多少？他們抓得住什麽把柄？談戀愛又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斂哥态度好着呢，大氣都不肯出一個。”

“不聊了，我去吃飯了，晚上也要接着畫畫。你早點休息。”

“早點睡，晚安。”

“晚安。”

林斂随意拿出一本書，看了沒幾頁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中途隐隐聽見有人進來，總覺得心裏不踏實，翻了個身。

“斂哥，我，溫明徹，”溫明徹走到他床邊，像個老母親一個給他扯了扯被子，“今天睡得這麽早？”

此刻林斂睡意全無，一看表——才十點四十，寝室燈都沒熄：“你怎麽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住讀了呢。”

“你少在那裏嘲笑我。”

“怎麽了？”

林斂壓根沒想到，楊裴階所說的“有人借着這股東風又揭露了一對兒”竟然是指溫明徹和十五班的語文課代表！

怪不得他那天去送卷子那孩子不在啊！

原來也是被喊去談話了啊！

想到這兒，林斂忍不住笑起來，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笑得這麽開心，就是幸災樂禍，看見溫明徹郁悶的神色就知道他比自己好不到哪兒去。

倆人自小一塊兒長大，對方心裏的小九九都摸得一清二楚，溫明徹乜着他，甩過去一個枕頭：“少他媽笑了，我覺得我可能還是要比你厲害點哦。”

“你爸媽怎麽說？”

“他們不反對談戀愛，尤其是我媽，一直幻想着一段學生時代的美好邂逅，雖然另一個主角換成了男生，她也見多不怪的樣子……我爸吧……接受不了同性戀，我真的甩出十八般武藝，查了不少資料，跟他講話的時候分分鐘回到辯論賽現場。”

“當爹的，還不都是看見孩子幸福自己就滿足了，雖然說你這幸福來得有點早……”

“斂哥，你肯定想不到，”溫明徹神秘兮兮地湊近，眼睛裏閃着抑制不住的快樂，“易解他爸媽有多開放——家長幾個被喊到辦公室談話的時候，他爸媽像大神經病……呃，了解了一會兒緣由之後就拉着我爸媽的手喊‘親家’，老師的那個臉哦，哈哈哈哈哈哈真的當場難看死了！我和易解在旁邊憋着笑，眼淚都憋出來了哈哈哈哈哈！”

“易謝？你的小男朋友的名字？”

“xie，就是那個解開的解，那個字，好聽吧？”

得了，又一個fall in love的失足少年，林斂看他那一臉花癡樣就覺得惡心，粗暴地推開了他泛着傻氣的臉：“離我遠點，我現在看見你就煩。”

“聲音能不能小一點？你們不覺得自己很吵嗎？”

靠窗的上鋪突然傳來聲音，兩人都愣了——何景燃買了個寝室用的窗簾，還是熒光的，晚上起來上個廁所都跟墳地似的，看着怪瘆人，偏偏這厮的欣賞水平也就這樣，還貼了很多魔卡少女櫻和美少女戰士的貼紙上去……

何景燃“唰”地一下拉開窗簾，探出半個頭，像是借屍還魂的鬼一樣：“你們真的很吵，比喇叭花還吵。”

“誰他媽讓你像個死人一樣屁都不放一個？”林斂才不給他面子，正眼都不瞧一下。

聞言，何景燃立刻點開手機裏的某個文件夾，把音量放到最大，手機裏傳出“噗噗噗”的放屁聲：“現在？”

“神經病。”

“斂哥，我最後教你一招，我去網上搜的，‘早戀被抓了該怎麽辦’，我給你翻出來看看啊，評論底下好多人說有用……”

溫明徹的熱心幫助被林斂無情拒絕，并得到了“傻逼”二字來表示自己的感謝之意。可睡意被驚擾之後林斂怎麽也無法入眠，偷偷拿出手機來輸入“早戀被抓了該怎麽辦”……

只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本來想把鏈接分享給江存的，卻因為腦子不太清醒，分享到了那個“林斂有一本叫江存的日記”的微博賬號上去。

第二天起來的消息提示欄被占得滿滿當當，林斂這才記起了自己還有個微博，點進去一看——

算了吧。

別說了。

全他媽都是“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抓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我今天的快樂源泉對不起哈哈哈哈哈哈[笑哭/]“

“這麽牛逼的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竟然被！抓！了！話說博主你上網的時候都在搜索些什麽！！“

沙雕網友快樂多。

林斂哭笑不得，把手機嚴嚴實實地藏了起來，哼着歌走進了教室。

心情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