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小玫瑰

荼蘼花

幸好鑰匙還在身上, 宴莞爾重新打開門。

她去卧室拿醫藥箱,沈沐淮徑直去了洗手間。

他手上沾滿了馬元恺的血。

清水沖洗殘留的血液,将血絲沖進水池。

沈沐淮垂着眼, 将香皂搓出豐富的泡沫,手指挑開水龍頭時他不經意擡眼, 看到鏡中的自己。

鏡中人臉上的情緒讓他有些陌生。

熟悉的臉上,呈現出他從未見過的情緒。

狠厲。

他閉上眼想緩和情緒,眼前卻浮現出她帶他進門時,在她臉頰上看到的紅印。

馬元恺用手碰了她的臉, 還傷了她。

心頭又浮現出那種想要摧毀一切的沖動, 夾雜着強烈的對她的占有欲。

沈沐淮有些不安地仰起頭,緩緩做了次深呼吸, 想努力抑制這種感覺。

貼了磨砂玻璃的衛生間門口。

清隽少年的影子,清晰印在門上。

黑影仰着頭, 上下滑動的喉結運動過程被分明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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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莞爾直接打開門。

沒錯過他回眸那刻眼中一閃而過的糾結掙紮。

“洗好了嗎?”她裝作沒看到他眼中的情緒,對他說:“我把消毒用具準備好了。”

在她開口的前一秒, 他已整理好所有情緒。

“差不多了。”沈沐淮垂眼将手上泡沫清洗幹淨, 用紙巾擦幹後,才伸手揉揉她發心。

他走到她面前, 微微俯身, 溫柔看進她眼裏, 認真問:“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雖然是問句, 但卻用了肯定的語氣。

他臉色黯淡了些, “抱歉,我應該——”

話還沒說完,被宴莞爾打斷,“我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将同樣的問題抛還給他。

沈沐淮愣了瞬, 沒反應過來,“什麽?”

“我拍視頻威脅馬元恺答應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有沒有吓到你?”

“當然沒有。”那不過是她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宴莞爾翹起唇角,“所以你也沒有吓到我。今天如果不是你出現,事情會發展成什麽樣,我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她想着等會兒自己将要做出的行為,心跳的節奏逐漸變快。

放在身側的手,無意識捏緊衣服。

然後她上前,輕輕擁住他。

因為對擁抱這種姿勢的陌生,她雖然抱着他,但身體和放在他腰後的手臂都隔了薄薄的一層距離。

看着像在擁抱,卻又用着若有若無的力度。

宴莞爾的臉,離他胸口不過半指的距離。

她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淡淡柑橘氣味,還有她熟悉的皂香味。

垂下眸,視線可見處,是昨天他們一同在服裝店,她點頭說好看他才買下的黑色T恤。

“我沒那麽膽小,”她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你做得很好,我喜歡這樣的你。”

一顆懸浮的心,因她的話,漸漸踏實下來。

沈沐淮剛剛的不安,是因為在她面前露出了連自己都陌生的暴戾一面。

他擔心她會害怕,擔心她會不喜歡這樣的他。

因為他十分清楚,其他人,包括他父母看到這樣的他,會是怎樣的反應。

大驚失色,然後不停教育他說這種問題有很多解決方式,比如告訴老師、告訴家長、比如報警等等。

他在冷靜下來當然會想起這些處理方式。

可看到她被馬元恺堵在角落裏,不知道他正對她做些什麽時,他所有的理智瞬間全部消失。

他恨不能讓馬元恺立刻從世界上消失。

他知道沒人會喜歡打架的沈沐淮。

可她說她喜歡。

她是他的例外。

沈沐淮伸出雙臂回擁住她。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親密行為。

手臂緩緩收攏。

他才如此有實感的發現,她好小一只。

瘦瘦弱弱的,但又暖暖的。

他将臉埋進她頸窩,汲取她給的溫暖。

宴莞爾臉埋進他胸口,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手指順着他脊背,一下下輕撫以做安慰,“我知道你是在保護我,馬元恺出現的時候,我很害怕,心裏一直想如果你出現就好了。”

說着,她擡起頭,看向他線條清晰的下巴,“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出現了。你揍他的時候,我一點都沒有覺得害怕,我覺得很痛快,因為如果我有力氣,我也會以同樣的方式揍回去。”

“攔你的時候也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我擔心你下手太重,把他打出什麽問題會影響到你。”

在她說話的途中,沈沐淮低頭看向她。

兩人視線相對,一人眼帶依賴,一人眼帶缱绻。

“沈沐淮,”她緩聲叫他名字,“我覺得你剛剛很帥。”

她原本上挑的眼尾彎起,像一輪彎彎的月牙。

眼裏是對他的傾慕。

沈沐淮在這一刻忽然理解到什麽叫做天造地設。

他需要的,渴求的,她都能理解,且适時給他。

甚至包含他自己都不曾理解,曾不能容忍的東西。

他右手貼在她腦後,微微俯身。

宴莞爾心跳倏得加快,緊張地閉上眼。

輕輕的一個吻,落在她薄薄的眼皮上。

她眼睫輕顫,察覺到不再有了之後,才緩緩掀開眼皮,對上一雙笑意盈盈的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感覺他眼神裏,莫名夾了些打趣的意味。

她從他懷裏退出,“你怎麽會突然回來?”

說着,她走出洗手間。

懷裏軟香如玉消失,沈沐淮心頭短暫地閃過一絲不舍情緒。

不過沒關系,他們來日方長。

他跟在她身後往客廳去,從褲兜裏掏出薄荷糖,“路過便利店看到有你常吃的糖。”

她是連做作業都要吃薄荷糖的重度糖瘾患者。

宴莞爾接過,打開倒出兩顆,喂一顆給他,“等會兒消毒會痛,先給你吃顆糖。”

掌心與他薄唇相觸,帶來微微的癢。

宴莞爾手指捏成拳,指尖刮了下,讓自己忽略,而後倚向窗口邊的書桌。

沈沐淮舌尖含着薄荷糖,熟門熟路在椅子上坐下。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事,截然不同的心境。

她拿着棉簽靠近他的臉,兩人呼吸間,是同一種味道的氣息。

如果不是她眉頭蹙起,他會覺得這一刻更美好。

“下午打籃球的時候,我不帥嗎?”他突兀地開口。

他臉上傷得不輕,頰邊有明顯的擦傷,嘴邊也有一道明顯紅腫的傷,仔細看,嘴角甚至有血。

這是宴莞爾皺眉的原因。

可他突然的發言,令她反應了一瞬,“很帥。”

回答得心不在焉。

她在想要怎麽給他處理嘴角的傷。

沈沐淮有點不滿,他仰着頭,嘴唇因她在處理而無法張得很開,只能嘴唇不動地講話,“我認真的。”

認真地問一個這麽......自戀的問題?

宴莞爾舒出一口氣,放下棉簽,“我也認真的回答,很帥。”

手上不再動作,與他直視,眼神誠懇,夠認真了吧?

“那放學的時候為什麽不對我說?”

問這樣的問題,沈沐淮也覺得有點尴尬。

可如果能讓她的思緒從他的傷中抽離,不再皺眉,那他甘之如饴。

可沒想到得到了個意料之外的回答。

宴莞爾刻意不再看他,垂眸整理消毒用具,“因為打籃球賽的時候,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的帥,而剛剛,你只為我。”

小毒蛇緩緩張開嘴,露出蓄滿毒液的尖銳細牙,悄無聲息,将毒牙埋進獵物的脖頸裏。

她掀開眼皮看向他,“你只為我的時候,才最令我心動。”

沈沐淮心神忽地一恍,緊接着,心尖像被什麽輕輕捏了一下,有點微微的酸,有點脹。

他沒有言語,兩人之間一時陷入短暫的沉默。

宴莞爾抿起唇,長睫輕顫,像是有些慌張地找補,“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

“噓——”

溫熱的食指輕抵住她嘴唇。

她聽到他用溫柔低沉的嗓音說:“我知道。”

不用慌張,不用擔心,她的想法,他全部都明白。

“我以後會注意。”

他笑起來,屋內亮起的燈泡映在他瞳孔裏,像綴了顆金色的正在發光的小星星。

昏黃燈光落在他身上,将他臉上透明的絨毛渡出光,令他像極了會發光的小王子。

他目光清澈,且熱烈。

宴莞爾別開視線,緩和一會兒才重新對上他的,“好。”

她想要他,慢慢為她改變,從此以後,只為她。

她重新拿起消毒用具,給他消毒。

“我查了荼蘼花的花語,”沈沐淮轉移話題,背誦自己查到的文字,“末日之美,是夏天最後綻放的花朵,代表末路昔日繁華與如今的凄涼;分離悲傷,當荼靡凋亡後,表示愛情也随之終結,一切都會湮滅。”

他邊說,眉頭邊輕輕收攏,“為什麽喜歡這麽傷感的花?”

荼蘼花的寓意,他實在不喜歡。

給他嘴角消完毒,宴莞爾才松了口氣,他這張臉,可千萬不要留疤才好。

左右确認他臉上的傷口消毒完畢,且肉眼看起來都是能愈合的傷口後,她才回答他的問題:“你看到荼蘼花的照片了嗎?”

“看到了。”

“我不是因為它的花語喜歡它的,是因為它的樣子,小小白白的一朵,第一次見到,就感覺很合眼緣,所以一些常用品需要印花的,我都會印上它。”

她将用具收拾好,問他:“你不覺得它和我很像嗎?”

“乍一眼看,有點像。”其實如果是他才認識她時,讓他看,他一定會說很像,“如果仔細分辨的話,一點都不像。”

他不喜歡用擁有如此傷感花語的花來形容她。

“那我像什麽?”

“小玫瑰。”

熾烈而芬芳。

宴莞爾輕笑出聲,玫瑰啊,如此熱烈又美好的花,好像和她沒有任何聯系。

不過不重要,她說:“那我以後就喜歡小玫瑰。”

暫時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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