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 48 在一起

景瑟推開沈掠, 讓他冷靜冷靜。随後，一個人去洗漱。

實際上，她自己現在也不冷靜，有點懷疑人生。

她覺得, 她弟弟似乎是長歪了。

明明, 這段時間他一直很乖。好好上學, 好好吃飯, 情緒平和穩定, 戒煙成功，還會反過來照顧她，奶奶的乖乖的, 和任何小孩都沒區別……

怎麽現在, 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剛才, 她瞧沈掠那表情……他沒開玩笑，他是認真的。

就算被她打了，挨完打，緊接着遭到劈頭蓋臉一番教訓, 他仍然是那個表情。執拗, 認真，半點不動搖。

他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景瑟頭痛。

她關注點，聚焦在他那句——不能和你在一起, 活着也沒意義。

這——

這種話, 從電視劇裏男主角口中說出來, 景瑟可能會跟着感動。從沈掠口中說出，她完全不受感動。

她覺得可怕，覺得他思維奇怪。一點也不想自己被他排在他生命前面。愛情，應該只占生命的一部分。絕不該大過生命。

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掠會産生這種想法？

是因為這麽多年，他父母不愛他，只有她比較關心他嗎？

是因為他的社交圈太窄了，不愛跟人交流，只能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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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她當成救命稻草了嗎。

景瑟滿腹疑惑。

她認為她有必要掰正他的想法，讓他明白他自己最為重要。可是怎麽掰，怎麽教，她不知道。

洗漱完，她推開浴室門，從浴室出來。

沈掠背靠在浴室牆上，面無表情，郁郁寡歡，像是一直在等她。低頭時，他被長了一點的劉海遮住眼睛。落魄，可憐，真把自己搞得像被抛棄。

聽見門聲，他擡眸看向她。

隔了這麽一會兒，他眼眶不紅了，但仍是一副不太好的樣子。與一周前的他相比，簡直是兩個人。

這一切，居然只因為她最近沒怎麽理他。以及，跟他說暫時別在一起。

景瑟真是……又心疼，又糟心。

她擦着頭發，心情複雜。下巴朝浴室揚了下，示意他去洗洗。

他乖乖從包裏拿出換洗衣服，進了浴室裏。

景瑟繼續擦頭發，繼續糟心。

不久，沈掠從浴室出來。

他穿着白色上衣，淺灰色休閑褲，短發濕噠噠。剛洗完澡，整個人顯得又白又幹淨。但依舊抿着唇，沒什麽表情，看起來不太高興。

景瑟長發半幹，坐在梳妝臺前對着鏡子塗塗抹抹，他不敢上前抱，只站在她不遠不近的位置，看着。

景瑟從鏡子瞥了他一眼。

他本來垂着眼皮，酷酷地抱臂倚在一旁。景瑟只一眼，不知怎麽他似乎立刻察覺，也從鏡子看她。

景瑟卻收回視線，轉而看她紅紅綠綠的瓶瓶罐罐。

安靜片刻。

景瑟若無其事開口:“正好快放寒假，上學這麽久，你應該也累了，過幾天，你要不要找幾個關系還行的朋友，一起出去玩玩？”

她想了想，想起一個人，漫不經心:“把紅毛叫上吧，你們倆挺久沒見面了。一起玩玩，挺好。”

她又從鏡子看他，問:“想去哪玩？”

沈掠默不吭聲盯了景瑟幾秒，搖頭:“不要。”

景瑟料到他會拒絕，不意外。繼續勸:“放松放松嘛，一個人在家裏有什麽意思。”

說完，意識到有歧義。避免他又以為她不要他，她補充解釋，“我每天都上班，你一個人，多無聊。”

沈掠默了默。

“我不是，要學習麽。”

他幽幽道:“出去玩影響學習。”

說完，也補充，“談戀愛影響學習，出去玩，更加影響。”

似乎為了更好強調，影響兩個字，他故意咬字略重。

景瑟:“……”

景瑟勸人的話都被他噎回去，沒話說了。

她悶悶地把用完的瓶瓶罐罐擺回去，一聲不吭，轉身上床。

已經十一點半 。

景瑟上床了，沈掠還是站在那裏。

房間燈關了，周遭暗暗的。他站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房間裏，床僅有一張，他就算想動，也沒處可去。

彼此安靜。

景瑟晾了他不到五分鐘，自己先受不了了。一邊在心裏唾棄自己，一邊重新起身，要出去給他開個房間。

他看出她意圖，走過去，拿起枕頭，被子，沉默着，躺在她身旁的地板上。

景瑟站在地板上，看了他幾眼，懶得管了，上床。

一個躺在床上，一個躺在地板上。室內，陷入漫長的安靜 。

一米八幾的大男生，睡一晚地板而已，又不會冷死。她氣哼哼地想。

四十分鐘後，地板上男生，壓抑着咳嗽一聲。

景瑟吐出口氣。

她閉着眼，拍拍身側，冷聲:“上床。”

話音落下，沈掠抱着枕頭，被子，動作很輕地上床，躺在她身側。

兩人中間，隔着很寬的距離。

景瑟睜眼瞥了眼這半臂寬，閉眼。

景瑟這幾天忙得不行，因為忙，每天都累。正常的話，躺在床上不到十分鐘就會困。今天例外，今天沒有一絲睡意。

她一會兒想想沈掠把她壓在門板上時說的那一番話，一會兒想想沈掠睡在地板，到底冷不冷，涼不涼，生病怎麽辦。想這想那，操心得不行。

現在沈掠躺在她身旁，她總算安心了。安下心，也終于有了睡意，呼吸聲趨近平穩。

實在是累，只用十幾分鐘，景瑟睡熟了。

她睡覺不太老實，會動來動去。沒一會兒，無意識翻了個身，面朝沈掠了。長發，癢癢地掃過他下巴。

兩人之間距離變近。

動作間，她掀掉了被子一角，露出潔白的肩。

一陣窸窸窣窣。

沈掠等到安靜，睜開眼，入目是姐姐熟睡的臉。

黑暗中，他靜靜看了她好半會兒，擡手，輕輕替她理順頭發。然後，挨過去，忍不住抱她。

也是很輕地抱。

她整個人，軟軟的，熱熱的，很香，身材玲珑有致。沈掠盡量避免緊貼到她。

這一周，他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

不知道有多想她。

得到又失去的體驗太糟，每天晚上，他想她想到睡不着。想跟她說句話，想抱她一下。

然而，只抱了半秒，沈掠撤開。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他身上太冷了，會冷到姐姐。

于是，重新給景瑟蓋上被子。蓋好了，隔着棉被虛虛抱她。

——下一次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或者說，不知有沒有下一次抱。

第二天，一行人啓程回A市。

回去路上，與景瑟同行的所有同事都知道了，知道景瑟有個很帥的弟弟，知道景瑟跟他的帥弟弟關系不怎麽樣。

路上，就沒見他們倆講過幾句話。可能吵架了吧，臉色都不算好，互相不太搭理。

景瑟不知道她同事們是怎樣想的，也沒興趣知道。

一路上，她很難受，非常難受。

早知道她和沈掠關系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就不讓他來找她了。現在這算是怎麽回事？僵巴巴的。

她不想這樣。

雖然不想，她卻沒有試圖改變局面。

因為，她知道，要想快速改變局面，辦法只有一個。

那就是——她收回她昨天的話，繼續和他在一起。

這是不可能的。

只能交給時間，慢慢改變。

相信用不了幾天，沈掠會想通的。他會知道，即使暫時不在一起，她還是要他，她還是關心他，并且不比之前差。

他明白就夠了。

就這樣，不冷不熱的局面一直持續着。

一天，兩天，三天……

每一天，沈掠都不開心，神情郁郁。

他不開心，景瑟也開心不起來。家裏氣氛沉靜低迷。

直到第四天，第四天，沈掠期末成績出來了。年級第一。

這是一件太好的事。沈掠高中讀得“坎坷”，休學半年，不着調兩年……景瑟壓根沒指望沈掠這次考得有多麽好，問都沒想問。他讀的可是重點高中，重點班，班裏都是厲害的學生。她心想，他排上班級中游就夠。哪怕下游也沒關系，還有時間提升。

知道沈掠聰明，很聰明。但她萬萬沒想到，他竟有這麽厲害。重新上學還不到半個學期，第一次考試，就能年級第一？

這腦子怎麽長的？

景瑟高興得不行，心情多雲轉晴。立馬給沈掠打電話，語氣輕快地讓他別做晚飯，晚上，他們兩個出去慶祝。

沈掠在電話裏，乖乖應好。

晚上，到了餐桌上，他照舊神情郁郁。

景瑟像被潑了一盆冷水，興致，瞬間熄滅。

其實，沈掠的不高興很收斂了。如果是不熟的人，并不能看出他不高興，因為他情緒內斂，高興不高興都不直白。他也不發洩，不給景瑟擺臉色，不拿任何人，任何事物撒氣，只是自己忍着。

甚至每天早上，他會給景瑟做早餐，晚上，給景瑟做晚餐，變着花樣兒地做。他和以前一樣，還是對她很好很好，沒有區別。

情緒壓抑着，很盡力不表現。

如果景瑟粗心一點，或者狠心一點，假裝沒發現他不開心，稍微裝糊塗，她會很好過的。她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可是，她沒有辦法忽略，沒辦法裝糊塗。

他不開心，她比自己遇見不開心的事情，更要難受。

最後，這一餐慶祝宴，理所當然是沉悶吃完。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這麽多天，沈掠乖巧，懂事，寒假作業早就寫完。

景媽媽來過一次，知道沈掠成績，誇他的話就沒停過，語氣極其欣慰。

夏露露也來過，看沈掠的眼神，幾乎是仰慕的，贊嘆不已。送他兩個字——學神。

還有景瑟的其他同事，朋友，甚至鄰居……

這麽多人誇他，他一次也沒有笑。

他沒笑過，景瑟也沒笑過。

漸漸的，她竟然，開始懷疑自己。

她這樣做，真的是為他好嗎？真的讓他變好了嗎？

目前來看，效果正好相反。

……

有一天，景瑟下班比平常早了一些。意外在小區外看見了沈掠。

她坐在車上，看見他從超市出來，手裏拿一盒煙。白衣黑褲，臉上表情很淡。

從超市出來，他娴熟地拆開煙盒，邊走，邊從煙盒裏抽出支煙。

景瑟清晰看見了，躊躇，不知該不該管。

沈掠抽出煙，沒點燃，只是夾在指間。幹巴巴夾了許久，才咬進唇間。

同時，他從衣袋裏拿出打火機，要點燃。

點燃前一秒，手在半空停了半秒。

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他的手垂下去。低頭想了想，把煙盒，打火機，以及嘴裏沒點燃的煙，通通扔進了垃圾桶裏。

過程中，毫不遲疑。

景瑟隔車窗遠遠看着，愣了好久。

回到家，依然是平時的時間。

室內陣陣飯香，沈掠站在陽臺上，背對着她，望窗外。

極難得地，他沒聽見她開門聲，沒來迎接她。

她也就站在玄關，安靜看着他的背影，猜測他此時，在想什麽事情。

許久，沈掠像是終于看夠窗外。回頭。

見到景瑟，他一怔，低聲:“姐姐。”

景瑟沒應聲。

他并不介意，沉默走向廚房。

“沈掠——”

忽然，景瑟出聲叫住他。

他腳步頓住，再次遙遙看向景瑟，眼眸漆黑。

不出聲，沒表情。卻莫名可可憐憐。

這幾天，他又瘦了。

長了的頭發剪短了，沒有劉海擋眼睛了。他整個人，也沒顯得精神一點。

慘得像失戀。

然而她沒答應過和他在一起，他連失戀，都無從談起。

她害慘了他。

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景瑟看着他，良久，做下了一個不理智的決定。

防止理智恢複，她立刻開口。

“沈掠，”她說:“你下學期，住校吧。”

沈掠長睫毛顫了一下。

他用一秒鐘理解她話中含義，一秒後，眼眶霎時泛紅:“姐姐……”

“你住校，我們就在一起。”景瑟深呼吸，“從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