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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鐘站在平武城城門前排着隊, 心中有些忐忑。

僅僅是從城門的外觀來看, 都能感受到此地的繁華，城牆雄厚方正，城內碧瓦飛甍，無一不透露着一個大都城該有的氣派。

無論是寧鐘所在的平樂城, 還是葉家所在的涼州城, 都是一些二流小都城，其經濟的繁榮程度亦或是門派勢力的複雜程度, 都遠遠無法與平武城相比。

可以說，這平武城，既是最繁榮的地方，也是最亂的地方。

而寧鐘之所以會如此緊張，便是因為平武城內盤綜複雜的幫派勢力關系，江湖上的一流門派都在此地安營紮寨，就算是總部不在這裏, 也設有大小分部，這其中，自然也就包括寧鐘在岐川峽谷尋找碎片時所遇到的獄血堂和鐵錘幫。

當初他趁亂将碎片順走, 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看清楚他的長相，這次到了人家的大本營，可別被認出來才好。

寧鐘摸了摸懷裏的面具，想要将面具戴上的念頭一閃而過，便被自己否決了，畢竟他從葉家逃走之後, 葉天玄可是将他的畫像挂了出來，高額懸賞抓拿者，雖說這兩天不知為何畫像被撤了下去，但是看到的人絕不在少數。

武者的流動頻率很高，這平武城中一定有看過畫像的人存在，比起自己的真容，那個“鐘寧”被認出來的概率顯然更大。

寧鐘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反正他的目的是碎片，也不會在這裏逗留太久，謹慎些便是。

“讓開讓開！”一道粗犷的聲音響起，一個壯漢撥開人群，飛速向城門的方向奔來，他的背上背着一個人，看起來像是受了重傷，身上不停地向外滲着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寧鐘覺得那壯漢背上的人有點眼熟，只不過傷者的臉半埋在了那壯漢肩上，看不清楚全貌，寧鐘向前踏出一步想要看地更清楚些，卻被那慌不擇路的壯漢迎面撞了一下。

寧鐘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肩膀處火辣辣地疼，那壯漢加上他背後的人的重量，至少得有三百斤，這一下撞實了，真真是不好受。

寧鐘捂着肩膀退了好幾步，才将那後震力卸掉，那壯漢卻沒受到絲毫阻力一般，已經沖到了城門口，只不過被城門的兩個守衛攔了下來。

平武城作為一等一的大都城，自然有着自己獨到的規矩，就比如說，進出平武城的行人，都需繳納一個銀兩當過路費。

守衛只有兩個，行人卻是有很多，恰好又逢中午，是一天內城中來往人數最多的時候，所以城門外才會排起了隊。

那壯漢一陣橫沖直撞，越過了不少尚在排着隊的行人，引起了大家的不滿，但這些行人中大多是普通平民，看那壯漢一身腱子肉，均是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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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什麽人啊，插隊就算了，還撞到人，眼睛是瞎的嗎？”一道小聲的抱怨從寧鐘身後響起，寧鐘反射性地回頭看了一眼，入目是一個長相非常清秀的少年，正鼓着腮幫子一臉的不爽。

見寧鐘看他，他還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沒事。”寧鐘搖了搖頭，笑着應了一聲，然後他就發現眼前這個清秀少年的臉頰迅速變紅了，一雙漂亮的眸子猛盯着他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寧鐘禮貌地沖着少年笑笑，便轉過身，不再與他交流。

蒼離在一旁點了點頭，對寧鐘這般不為所動的模樣很是滿意，這小鬼就因為寧鐘一個笑容就一臉懷春樣，一看就是個相當膚淺的人，這種人實在是沒有相處的必要，就該離地遠遠地才對。

蒼離怎麽想的寧鐘可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想的卻是，為什麽會有人喜歡女扮男裝，明明一眼就看出來是女孩子了好嘛。

沒錯，眼前這個清秀少年，其實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就算是穿着男裝，梳着男子的發型，寧鐘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就算是看不出來，聽聲音也能聽出來，雖然故意将聲線壓低，但還是能聽出來是女孩子的聲音，而且……沒有喉結啊。

寧鐘有些搞不懂這姑娘女扮男裝的意義，如果有什麽必須要男人才能進出的場合，她這個樣子應該也糊弄不過去吧？畢竟特征這麽明顯，要是分辨不出她是男是女的話，大約是眼瘸吧。

蒼.眼瘸.離摸了摸鼻子，感覺有些癢。

“滾開！讓我進去！”城門前傳來一聲怒吼，再次将寧鐘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原來是先前撞到寧鐘的壯漢被那兩個守衛攔了下來，杵在城門前，僵持不下。

“過路費拿來，我們自然放你進去。”其中一個守衛冷哼了一聲，冷冰冰地說道。

“去你奶奶的過路費，一兩銀子都給你了你還想怎麽樣？”那壯漢鐵青着臉罵道，剛想多罵幾句，便聽到背後的人痛苦的呻吟聲，他的神情頓時慌張起來，他看了眼一臉冷漠的守衛，聲音又只好軟了下來：“我這兄弟快不行了，你就放我進去吧，現在送去醫治說不定還有救。”

那守衛輕嗤了一聲，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那是你兄弟，可不是我兄弟，一百兩銀子，拿的出就進去，拿不出就滾蛋，別耽誤後面的人進城。”

那壯漢的臉色陰沉地可怕，沉聲說道：“別人都是一兩，怎麽輪到我這就變成了一百兩！你們這是收過路費還是在搶劫？！”

“啧，人家交一兩銀子那是因為排着隊，你這插了這麽多人的隊，交個一百兩銀子不過分吧？要想一兩銀子進去，可以啊，到後面排着去。”那守衛連眼皮子都懶得擡一下，只是伸手指了指隊伍的最後面，涼涼地說道。

那壯漢臉色變了變，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事态緊急，就連這一兩銀子還是因為他想起了平武城的規定，從一個死人身上搜刮來的，一百兩銀子，他身上是真沒有，“兄弟，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是鐵錘幫的幫衆，若是能将我這兄弟救活，日後必有重謝。”

“鐵錘幫？就我所知，你們幫就是靠一個神功蓋世的幫主撐起來的吧，現如今你們幫主也失蹤了，什麽鐵錘幫，我看過不了幾天就要散了吧？”守衛環着胸，毫不留情地譏諷着，半點都沒有通融的打算。

這世道，哪個人不是唯利是圖，他一個小小守衛，每月領取的固定銀兩哪裏夠用，只能靠着克扣過路費過活，像今日這般情況，對他而言，便是給他送小費來了。

若是前些日子遇到鐵錘幫的人，他說不定會沖着鐵錘幫的名號通融一下，可現在情況可不一樣了，如今那鐵錘幫幫主下落不明，多半是死了，鐵錘幫的沒落是必然的，這也就意味着，如今鐵錘幫的人情，在他眼裏還比不上一百兩銀子。

至于眼前這壯漢後背上的那條人命，他就更不在意了，江湖中人都知道，這世間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了，他守在城門外，每天看到從平武城中扔出去的屍首不知道有多少具，早就已經麻木了。

壯漢氣地漲紅了臉，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事實上，正如這個守衛所言，他們幫主此刻确實是生死未蔔，而且獄血堂那群人逮着鐵錘幫的人就是一通喊打喊殺，弄得幫會人心惶惶，整個幫派已經變成了一盤散沙，說散就散。

壯漢咬緊了牙關，心中又急又氣，但是他也知道跟這守衛說不通了，便幹脆轉過身，将目光落到身後排着隊的那群人身上，想要跟他們借些銀子。

只是……他能借到麽？

那壯漢臉上充滿了苦澀，在嘗試了幾個人之後，他心中漸漸被絕望的情緒所籠罩，一百兩不是個小數目，這些人大多是平民，不願意幫他也是極其正常的。

站在寧鐘身後的那位女扮男裝的女子正捂着自己的錢袋，左右搖晃個不停，神情看起來猶豫極了。

幫還是不幫？她這次是偷偷跑出來的，一共就帶了這麽點盤纏，要是給了這個家夥，自己可就啥都幹不了了。

正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前面的視野一空，那個站在她前面的俊俏小哥動了，徑直朝着那壯漢的方向走去，她頓時眼前一亮，一臉期待地看了過去。

“那個……”寧鐘走到那壯漢身前，猶猶豫豫地喚了一聲。

本來他這次來平武城，可是打定主意要低調一些的，不該管的閑事就假裝沒看見，可是……可是那個人及時處理一下的話就還有救，他實在是無法做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壯漢看見寧鐘走了過來，不由地眼前一亮，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他連忙沖着寧鐘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你……是願意借銀兩給我嗎？”

先前橫沖直撞看似無所畏懼的漢子，此刻卻變得如此小心翼翼，這讓寧鐘心中升起了一種十分微妙的感覺，瞬間原諒了他先前無意中撞到自己的行為，畢竟同伴生命垂危，哪還顧得上什麽江湖禮數。

只不過……

“不是。”寧鐘在那壯漢期待的目光下，緩緩搖了搖頭，“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的同伴失血過多，如果再不止血的話，他就要死了。”

那壯漢的眸子瞬間黯淡的下去，目光有些放空，看起來是真的絕望了，他嘆了口氣，啞着聲音開口：“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啊。”

“我的意思是……”寧鐘将身上的包裹取下來，在那壯漢面前晃了晃，唇角微勾，略帶笑意地說道：“我可以先幫他止血。”

那壯漢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走上前，激動萬分地握住了寧鐘的手，抖着聲音說道：“你……你是醫師嗎？我的天，真是太感謝你了，只要你救了我這兄弟的命，以後我石狂三便對你唯命是從！”

寧鐘點了點頭，并沒有否認自己的醫師身份，畢竟這時候要說自己不是醫師，肯定又免不了一番口舌，他實在是懶得解釋。

他瞥了眼那壯漢沾滿血跡的手，嘴角微抽，不着痕跡地将手抽了回來，吩咐道：“別耽誤時間了，先把他放下來吧，我只負責幫他止血，等血止住了，你自己送他到醫館療養。”

石狂三點了點頭，不敢有任何異議，連忙弓下身，将背上的人輕手輕腳地放在了地上。

待看清楚傷者的全貌，寧鐘瞬間便認了出來，這個家夥，先前在岐川峽谷搜尋碎片的時候碰到過，當初那些鐵錘幫的幫衆稱呼他為老六。

寧鐘愣了愣，拿紗布的手有那麽一瞬間的停頓，心中閃過了究竟要不要救的困惑，如果救了的話，說不定以後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可是如果不救的話……算了還是救吧，就當是感謝他們當初找到碎片了，而且那守衛不是說這鐵錘幫随時都有散夥的可能麽，想來也沒空找自己麻煩。

寧鐘猶豫了兩秒，很快便說服了自己，畢竟醫者仁心，他雖然只是個理論知識強大的采藥人，而不是獲得身份認可的醫者，但是在救人的時候，他便是醫者。

寧鐘從包裹裏拿出了一些三七和紗布，心道這個被喚作老六的人也是好運，要不是因為他先前受了傷，也不會在身上備着這些藥材，就算要備一些常用藥材，也會等進了平武城之後。

寧鐘将老六身上挂着的布條扯了下去，觀察了一下傷口，和他猜測的一樣，老六身上大大小小有七八處劍傷，卻都不是什麽致命傷，只是後頸處的傷口太深，似乎是傷到了動脈，所以才血流不止，只要把血止住，也就沒什麽大礙了。

寧鐘将三七碾成碎屑，均勻地塗抹在老六的傷口處，接着便用紗布将傷口包紮好，三七是刀傷散的核心配料，能和營止血，通脈行瘀，對一切血流不止的刀傷、劍傷有奇效，在身邊未備刀傷散的情況下，用三七塗抹于傷口處，再用紗布捆縛，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将血止住，促進傷口愈合。

寧鐘斂着眉，雙手快速翻動着，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拖沓，那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在後面可勁兒瞧着，雙頰泛起了可疑的紅暈，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帥氣，這種又好心又認真還本來長的就好看的男人簡直是太犯規了！不不不，要矜持，要矜持！

處理完傷口，寧鐘長舒了一口氣，沖着緊張兮兮的石狂三說道：“好了，血止住了，送到醫館裏面抓一些補血的藥材，好好休養就可以了。”

石狂三聞言大喜，心情十分激動，奈何詞彙匮乏，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将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情表達出來，只是一個勁兒地重複着“太好了”“太感謝了”“要報恩”之類的話。

寧鐘聽地有些膩味了，便沖着石狂三揮了揮手，道：“報恩就免了，舉手之勞而已，你別在我這耽誤時間了，去排着吧。”

說完便轉過身回到自己先前排着隊的地方，他出來幫傷者療傷之後，那守衛雖然一臉的不爽，卻也沒有多做為難，而是繼續招呼後面排着隊的那些人進城了。

在寧鐘幫那老六療傷的這一小段時間裏，已經進去了不少人，眼看着沒幾個人就輪到寧鐘了，寧鐘沉吟了片刻，心想着幹脆好人做到底，便朝着那石狂三招呼了一聲，跟他換了個位置。

非要解釋一下自己這麽做的理由的話，大概是因為那個漢子充滿感激的目光一直落在他後背上，讓他産生了些微的不自在感。

寧鐘擡頭望了望天，假裝沒有看見蒼離帶着些許責怪的目光，雖說蒼離一直告誡他出門在外不要多管閑事，他嘴上确實應地好好地，可是真正遇到事情的時候，他還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估計等到周圍沒什麽人的時候，他又得被叨叨許久了。

那女扮男裝的姑娘眨眨眼，總是忍不住回頭看寧鐘，暗暗心想，那個人長的真好看啊，脾性看起來也很好的樣子，實在是太對自己胃口了。

本來還想着進城之後假裝巧合地跟他同路的，但是照這個情況看，之前的計劃算是行不通了，總不能自己先進城等在一邊，等這俊俏小哥進去了之後再暗搓搓跟着人家吧？那實在是太刻意了點，倒還不如……

那姑娘眼珠子轉了轉，似乎是想到了不錯的主意。

眼看着就快輪到她了，她卻一個轉身，飛奔到了寧鐘面前，清了下嗓子，故作深沉地開口：“小兄弟，沒想到你竟然是個醫師啊，其實我最崇拜的就是醫師了，而且對藥草特別感興趣，剛剛看你的手法感覺好厲害啊，不如我倆交個朋友，日後有什麽問題我就能請教你了，我叫卓以軒，你叫什麽名字？”

卓以萱笑了笑，看起來對自己這般搭讪的方式很是自信，上來就先将人恭維一通，總歸是沒錯的，接着便抛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只要有了名字，就算他們進城後沒有過多交集，以後想要找起來也會方便很多。

其實她的名字是卓以萱，但她現在以男子的形象示人，估計在這俊俏小哥耳裏聽起來，應該是軒不是萱，不過反正是同音，也沒有什麽關系。

寧鐘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對這個卓以萱如此刻意的搭讪方式感覺有些無語，這姑娘想來沒什麽搭讪地經驗，話語間的轉折才會如此的生硬。

寧鐘在心中長嘆了一聲，不是很想搭理這個姑娘，但是又不忍心讓她太過尴尬，只好擠出了一抹笑容，回道：“我是寧鐘，剛剛只是幫那個人止了血而已，實在沒什麽厲害的地方。”

“不不不，已經很厲害了！嘿嘿嘿，你看起來比我要大一點，那我就叫你寧哥哥啦？”卓以萱嘿嘿笑了兩聲，很是自來熟地開口。

“呃……”寧鐘摸了摸鼻子，感覺有些不太好意思，他看了眼面前美滋滋等着他回答的少女，實在是找不到什麽拒絕的理由，只得應道：“好啊。”

卓以萱笑眯了眼睛，美滋滋站到了寧鐘身側，在這裏重新排起了隊，“寧哥哥，你應該也不是平武城的人吧？這是第一次來嗎？”

寧鐘點了點頭，應道：“是啊，恰好路過這裏，聽說這平武城十分熱鬧，便幹脆過來瞧瞧。”

卓以萱臉上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感嘆道：“好巧哦，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裏，竟然能在城門口碰上，我們可真是有緣分……”

……

蒼離在一旁環着胸，極其冷漠地看着站在寧鐘面前聒噪個不停的家夥，心中感覺相當不爽，什麽崇拜醫師，崇拜的其實只是寧鐘那張漂亮的臉蛋吧？還用那麽蹩腳的搭讪理由，什麽認識一下日後有問題可以請教，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憑什麽寧鐘要浪費時間為他解答問題啊。

而且……寧鐘是怎麽回事，竟然還真高興搭理那個小子，難道他看不出來那個小子是在強行搭話嗎？要麽是沖着寧鐘的美色來的，要麽是有別的見不得人的目的，總之一看就是沒安好心，不是什麽好人！

蒼離在一旁看的牙癢癢，恨不得上寧鐘的身，把那臭小子踹地遠遠地才好。

而此刻的寧鐘其實也是有苦難言，他也沒想到這個卓以萱的廢話竟然這麽多，他本就是不喜多言的人，而卓以萱卻總是要跟他強行聊天，讓他感到十分無奈。

他在心中暗暗後悔，一開始就應該表現地冷漠一點的，一定是他最開始的回應讓卓以萱産生了某種找到共同話題的錯覺。

寧鐘嘆了口氣，不知道這姑娘究竟看上他哪一點了，他明明就是個斷袖，為什麽會吸引女孩子啊。

寧鐘的感官還是比較靈敏的，或者說，卓以萱對他的好感展現地這麽明顯，要是感受不到的話，那便是太遲鈍了。

好在馬上就進城了，他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和這姑娘分開了，想到這裏，寧鐘不由地松了一口氣。

繳納銀兩的時候，那守衛惡狠狠地瞪了寧鐘幾眼，卻沒有刻意地為難他，只是冷嘲熱諷了一番，便放他進去了。

進了城，寧鐘的心情漸漸放松下來，他轉過身，向着緊随其後的卓以萱拱了拱手，笑着說道：“既然進了城，咱們便分開行動吧，日後有緣再見。”

卓以萱眨了眨眼睛，一雙漂亮的眸子依依不舍地盯着寧鐘，開口問道：“寧哥哥之後有什麽打算嗎？”

寧鐘倒是沒多想，回地幹脆：“旅途困乏，想先去茶樓中小憩片刻。”

卓以萱露出了一副驚訝的表情，說道：“這麽巧，我也是這麽想的，我們一起去吧。”

寧鐘：“……”

他究竟是為什麽要實話實說啊，早知道就說要去煙花之地休息休息了，可是話已出口，後悔也沒用。

寧鐘輕嘆了一聲，神情十分無奈，這實在是不能怪卓以萱，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懂得拒絕，但凡是別人在他面前服軟，他就根本板不起臉，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這個卓以萱一口一個寧哥哥地叫着，讓他實在是沒辦法說出什麽狠話，只得認命般地跟卓以萱一起行動。

當然，寧鐘去茶樓的目的，可不是為了休息，而是為了獲取情報，因為茶樓，是各方人士的休息之地，也是各種信息的聚集地，人多口雜，很多重要的信息便能被有心人獲取到，甚至有的茶樓還會有那種專門兜售情報的小販，也不知道平武城有沒有。

寧鐘收了收心，挑選了一家門面較大的茶樓，進去點了壺酒和幾道小菜，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這個茶樓的客人很多，而且看着裝打扮均是江湖中人，只要耐下心來，總歸能聽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而寧鐘除了輕功，最厲害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耳力了，倒不是說他能聽見多遠外的聲音，而是能在嘈亂的環境中剔除雜音，只聽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诶我說，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關于仙君托夢尋找碎片的傳聞啊？”

“廢話，當然聽說過了，這都多久之前的消息了，你不會是才知道吧？”

“怎麽會，我當然也是早就知道了。我想說的是，有一塊碎片就在咱們這平武城，咱們要不要去找找看？”

“真的假的啊？”

“嗤，你們別聽他瞎說，早就說他消息落伍了還不信，咱們平武城确實有碎片，只不過早就被赤龍幫的人找到了，哪還有我們什麽事啊。”

“沒錯，我也聽說咱們這的碎片已經被找到了，只不過我聽到的傳聞裏說的好像是被玄光會的人找到的。”

“是嗎？難道不是獄血堂？”

“诶？我怎麽聽說是鐵錘幫啊。”

“哈哈哈，鐵錘幫？是誰都不會是鐵錘幫的，他們過不了多久可就要散會了，不可能是他們。”

周圍的漢子們确實有不少人在讨論碎片，看樣子，這平武城的碎片應該已經被找到了，只不過無法确定究竟是被誰得了去。

寧鐘耐下心，屏氣凝神地又聽了一遭，依舊無法推測出碎片究竟落入了哪家手中，他皺了皺眉，心中難免有些煩躁。

“寧哥哥，寧哥哥？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呀？”卓以萱伸手在寧鐘面前晃了晃，試圖将寧鐘的注意力拉回來。

顯然，在寧鐘的耳中，卓以萱的話是屬于被剔除的無關信息。

被卓以萱強行拉回注意力的寧鐘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無法确認碎片的下落，這個認知讓他的心情有些煩躁，雖說他并不反感卓以萱，但是這個時候，他還是希望沒有人打擾自己，讓自己能夠安安靜靜地思考正事。

寧鐘想了想，還是直接斷絕這個卓以萱的念頭比較好。

“那個……我有個秘密你想不想知道？”寧鐘雙手撐在桌上，上身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問道。

卓以萱霎時漲紅了臉，眼神飄忽着，有些不敢直視寧鐘，她低下頭，害羞地應了句：“想……”

寧鐘笑了笑，湊到卓以萱耳邊，輕聲說道：“我其實……是個斷袖。”

“哈？”卓以萱呆住了，臉上害羞的表情都仿佛凝固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這張俊秀淡雅的面容，一臉的不可思議。

“而且……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子了。”寧鐘笑了笑，繼續說道。

女子？原來是女子？蒼離怔了怔，臉上頭一次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本來他看寧鐘這架勢，恨不得給那卓以萱來一套魔吟咒，但是知道這家夥是女子之後，對她的厭惡之情瞬間減了一大半，畢竟女子的話，總歸是沒什麽威脅的。

卓以萱的眼睛瞪地更大了，竟……竟然早就認出來了嗎？她明明女扮男裝了很多次，大家都說挺像的啊，怎麽這寧鐘這麽輕易就認了出來？難道是因為他是斷袖，身體裏住着一個女子，所以才對性別如此敏感？

明明是長的這麽好看的男子，竟然會喜歡男人，這未免也太……咦？好像感覺還不錯？

這般想着，卓以萱看向寧鐘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寧鐘倒是沒多想，只當她是因為對斷袖接受無能才會有如此反應，他坐回了座位上，笑眯眯地下着逐客令，“卓兄弟應該也有自己的事情吧？便不要和在下在這裏浪費時間了，不管怎麽說，很高興遇見你，咱們有緣再會。”

話說的很明白，卓以萱自然聽得懂，她此刻腦子裏亂哄哄的，想了很多雜七雜八的事情，她擡眸看了眼略帶笑意的寧鐘，心跳還是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一些，她發現就算知道寧鐘是斷袖，自己對他也依舊抱持着好感，只是人家已經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太好意思賴在這裏，只得起身告辭道：“确實有事，那我便先告辭了，等日後有空，一定來向寧哥哥讨教一下藥草方面的知識，到時候寧哥哥可不要拒絕我才好。”

寧鐘笑着點了點頭，應道：“那是自然。”

只不過等她有空來找的時候，他說不定已經離開這平武城了。

等卓以萱離開了茶樓，寧鐘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雖說他對卓以萱的印象尚可，閑來無事時聊聊天也不錯，但是在辦正事的時候，他還是比較喜歡獨自一個人。

嗯……蒼離除外……

要想獲取信息，就需要有足夠的耐心，寧鐘在這茶樓中一直坐到了晚上，期間茶樓的客人不知道換了多少波，有平武城本土居民，也有不少外來人，聊天的內容可以說是天南海北，說什麽的都有。

有關于碎片的關鍵信息不少，但是很遺憾，就像他最開始聽到的對話一樣，來這裏的客人似乎是聽到了不同的信息，根本無法确定那碎片究竟是被何門何派尋到了。

天色已晚，寧鐘感覺有些疲憊，便打算先尋一處客棧休息休息，順便整理一下思路，可能……還得聽蒼離叨叨幾句。

果然，等他開好了房間，剛将包裹扔在床上，蒼離便悠哉哉地冒了出來，環胸看他，“今天的事情做的可以啊。”

寧鐘裝傻，“什麽事？”

蒼離被氣樂了，他板起了臉，開口問道：“之前不是答應地好好地不多管閑事的嗎？你這反悔的速度也太快了點吧？”

“再……再怎麽樣也是一條人命嘛。”寧鐘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小聲地嘀咕着。

“呵，人命？”蒼離嗤笑了一聲，似乎是在嘲笑寧鐘的天真，“那确實是條人命沒錯，可是你又怎麽知道，你救的這個人，是不是手上沾滿了鮮血的殺人狂魔呢？在江湖上厮殺的人，誰手上沒幾條人命呢？那小子身上一身劍傷，一看就是仇殺，指不定過去殺過多少人，你這一救，說不定會害的更多人死去，你有想過嗎？”

寧鐘怔住了，臉上的表情很微妙，顯然是沒想到那麽多，他沉默了許久，才憋出了一句：“我覺得他應該沒那麽壞。”

蒼離只覺得呼吸一滞，反問道：“感覺？難道你都是憑感覺做事的麽？也是在憑感覺尋找碎片的？人的好壞你難道都能用感覺來判定？”

寧鐘抿緊了唇，閉口不言，蒼離的話他無法反駁，可是當時的他根本沒有想那麽多，他只是純粹地想救人而已，他不想去陰謀論那些人，也不想讓自己的良心感到不安。

蒼離本來有些生氣，所以說話一點都不客氣，可是當他看到寧鐘情緒低落的小可憐樣時，他又覺得自己的話說的好像有些重了，還不等寧鐘表态，他便自顧自地說道：“算了算了，這次的事情就算了，下次注意。”

寧鐘眨了眨眼睛，顯然是沒想到蒼離竟然就這麽放過他了，但他還是乖乖巧巧地應了一聲，“嗯。”

寧鐘擡眸偷偷看了眼蒼離，确定他是真的不再生氣了，便直起身，想問問蒼離對那碎片的方位有無感知，只是還未出聲，餘光便掃到了一道急速掠過的黑影，随着啪嗒一聲，房間的窗戶自動關上了。

寧鐘心中一驚，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便感受到一具滾燙的身體貼了過來，一只手将他攔腰攬住，另一只手則捂住了他的嘴。

寧鐘瞪大了眼睛，雙腳不停撲騰着，想要掙脫出去，卻聽到身後的男人沙啞的聲音。

“別亂動，否則的話，殺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