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過去

天魔音陣, 尖銳刺耳的音波攻擊只是表象, 那一聲綿長的音調是契機,用來喚醒琴陣中人恐懼的記憶,在同階位戰鬥中,這是絕對的攻擊手段, 但是由高階位向低階位施展, 就不僅僅是歷練那麽簡單。

由于等級差異,琴陣的變幻在施法者手中可以操縱地更細致入微, 使得天魔音陣能夠侵襲人心卻又不至于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如此一來,便是給了琴陣中人一次正視自己內心的機會。

找到恐懼的根源,然後戰勝它,對于日後的修仙之途,百利而無一害。

可以說,這是葉潇潇送給未來師弟師妹們的一場大禮, 只不過這收禮的過程,是艱辛的。

蒼離長籲了一口氣,暫時先将自我拷問的事情放到一邊, 看向了身旁面色痛苦的寧鐘。

嗯,現在的寧鐘臉上沒有了平日裏的淡定模樣,一雙秀眉緊緊蹙在一起,似乎是看到了什麽不願意看到的畫面,雙頰因為情緒的大起大落而染上了一抹酡紅,額間因為驚慌不停地向外滲着汗珠, 看起來卻是別有一番風味。

耳邊響起了低低的喘息聲,似乎夾帶了些許泣音,這讓蒼離不受控制地聯想到了他助寧鐘沖擊練氣之時看到的美景。

不對,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蒼離的身體微僵,無比熟練地在心中念起了清心訣,他覺得自己有罪,明明寧鐘在承受着痛苦的煎熬,自己卻是滿腦子惡劣的想法,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不過話說回來,寧鐘所恐懼的東西,會是什麽呢?

很想知道,但是未經允許就窺探記憶的行為會不會不太好?可是真的很想看一看,反正寧鐘也不會知道他看過不是麽?就……看一眼!

蒼離在經歷了相當短暫的糾結之後,羞恥心終究是比不過好奇心,他輕咳了一聲,默默地把靈力聚集于手掌,将自身的靈力波動調整至和寧鐘完全一致,而後伸手覆蓋于寧鐘的肩膀上。

幾乎是手掌與肩膀接觸的一瞬間,一些不屬于蒼離記憶中的畫面紛湧而至,他頓時僵在了那裏,心口傳來了些微刺痛,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早點認識寧鐘,不過那時候的自己就算遇到了,恐怕也不會主動伸出援手……

寒冷的冬日,有一個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背着一個奄奄一息的男人,步履蹒跚。

“爹,沒關系的,前面就是藥鋪,到了那兒就有救了!在這之前,你絕對不準睡過去!”

少年咬緊了牙關,飛速地眨着眼睛,努力地把眼角滲出的眼淚擠掉,佯裝平靜地跟身上的男人叮囑着,一邊說着,雙腿一邊打着顫兒。

少年的身材并不強壯,支撐一個成年人的體重實屬不易,更何況,他已經背着自己的父親,走了整整三個時辰了!

雙腿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麻木僵硬,就連寒冷都感覺不到。

但是,只要他還能動,他就會背着自己的父親走下去,直到得到救助為止。

“呼……呼,鐘兒……停……停下來……沒用的……我可是……”男人喘地厲害,聲音斷斷續續的,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畢生的力氣。

“不準說!”少年忍不住怒道,就算是話未說完,他也知道男人想說些什麽,這便是父子。

“再胡說八道的話,明年去看望娘的時候我就跟娘告狀!”少年虎着臉,拿出了自己最兇的語氣,狠狠威脅道。

“呼……呼……”

還真是孩童式的威脅啊……

男人有些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只有通過劇烈的喘息聲證明自己還活着。

是啊,他的鐘兒,本就是個孩子,明明應該是最無憂無慮的年紀,卻要遭此變故。

一切,都是因為他的愚昧與無能。

他想要活下去,親眼看着鐘兒長大成人,成家立業,可是今天這一關,他恐怕是……闖不過去了。

鐘兒帶着他走過一家又一家醫館藥鋪,沒有醫館願意為他診治,也沒有藥鋪願意賣給他們藥材,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低三下四地乞求,膝蓋因為跪地而磨破了皮,可是收獲到的,只有冷眼和掃地出門。

其實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為他……是通緝犯啊……

這世上許多人都有恻隐之心,但那是在不危及自己性命的情況下。

他是最高一級的通緝犯,向他伸出援手,便是共犯,朝堂派來殺他的人是他過去的兄弟,那家夥沒忍心下殺手,只是把他搞成了重傷,便賣了個破綻讓他成功逃脫。

傷的這麽重,若是得不到醫治,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恐怕故意放他走的那位兄弟也沒有想到,真的沒有人,願意救他。

畢竟他那兄弟跟自己一樣,都是個莽夫,空有一身武力,卻不夠聰慧。

大街小巷,全都張貼着關于他的告示,通緝罪名是——叛國。

叛國,從來都是最大的罪名,所以沒有人敢向他伸出援手,生怕落下個共犯之名。

所以再多的白眼與冷漠,都是現在的他,理所應當去承受的,唯一讓他覺得不甘的是——為什麽他的孩子,要受到那種待遇!明明他的鐘兒,那麽好……那麽好……

“啊!到了!”少年的聲音一下子揚起,把男人快要飄散的意識又拉了回來。

面前是一家藥鋪,房屋稍顯破爛,屋裏的藥材倒是排列整齊,種類還挺齊全,藥鋪的老板是個微胖的中年人,正坐在櫃臺前撐着下巴打瞌睡,完全沒注意到有人進來。

“掌櫃?掌櫃?掌櫃醒醒!”少年走進了藥鋪,叫了幾聲都沒把掌櫃叫醒,只得扯起嗓子嚎了一聲。

“幹……幹什麽?”那藥鋪老板受到了驚吓,一個激靈坐起了身,他的視線落在了屋內那兩個人身上,目光探究。

一個受傷的男人和一個穿着破爛的小孩兒,一看就沒什麽銀子賺!

藥鋪老板打了個哈欠,剛提起的一點精神頓時消失地七七八八。

“那個……掌櫃先生您會診病嗎?我爹受了傷,希望您能幫幫忙!”少年揚起了腦袋,一臉期待地看着藥鋪老板,他的眼睛又黑又亮,裏面藏着希冀的光芒。

“啊,治病的話就去醫館,我這裏是賣藥的又不是療傷的,真的是……喏,出了這條街右轉再走幾步,就有一家醫館,要看病的話就去那吧。”

藥鋪老板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把少年和男人推到了門口,順手指了一下藥館的方向,便坐會櫃臺前,撐着下巴打盹。

那個方向……是他們剛剛過來的方向!

少年的目光一黯,他抹了把眼角滲出的眼淚,毅然決然地轉過身,“撲通”一聲跪在了胖老板面前。

“先生,求求您了!求求您救救我爹吧!您經營這麽大的藥鋪,就算不是坐堂的大夫,也一定知道哪些藥材能救命的!請您……請您開幾味方子吧!”

少年趴伏在地上,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這平樂城的醫館藥鋪他都已經走遍了,這裏是最後一家,如果還是不行的話,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怎麽就說不通呢,都跟你說了去醫館啊,你爹受了這麽重的傷,就我這三腳貓功夫,你把人給我醫?九成會把你爹醫死。”掌櫃揉了把自己的肥臉,不耐煩地掏着耳朵。

“九成把握醫死,也就是說,有一成把握能醫活!”

少年緊緊盯着胖老板,目光中燃起了一絲希望之火,他俯下身,神情凝重而固執。

“咚”“咚”“咚”

三聲清脆有力的聲音,是額頭與地面的碰撞聲。

“求求您了!救救我爹吧!”

胖老板皺起眉頭,臉上的橫肉堆在一起,看起來不是很友好,“我說小鬼頭,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把你爹随便送到一個醫館裏都比在我這裏送命強!等等,難道說……”

胖老板走到少年身邊,将男人的下巴擡起,待看清男人面貌之後,他才終于恍然大悟。

難怪這小鬼一直賴在這裏不肯走,肯定是被那些醫館拒絕個遍吧,不過賴在他這裏算什麽事?這少年難不成是瞎了眼地覺得自己是個爛好人?

胖老板面無表情地瞥了那少年一眼,此刻的少年,臉上布滿了驚慌之色,似乎是在擔心胖老板認出他爹而拒絕救助,嬌小的五官擰巴在一起,就像是一只慘兮兮的小花貓。

胖老板嘆息一聲,心裏有一瞬間的心軟,但是這份心軟并未持續多久,他看着少年,涼飕飕地問道:“有銀子麽?你爹變成這樣主要是因為失血過多,傷口感染,再加上高燒不退又拖了太長時間,別的不說,單單是用來止血、消炎、退燒的藥材都需要不少銀子,你……拿的出麽?”

少年頓時僵在了那裏,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銀子,之前是有的,可是在來的路上,被人騙走了……

都怪他太過于蠢笨,随随便便就信了別人的話,要是能謹慎一點,也就不會……

“銀子……我現在沒有,不過我以後一定會掙很多很多銀子還給您的!求您讓我賒一次賬吧!求您救救我爹吧!”

少年的眼眶微紅,淺色的嘴唇不停地哆嗦着,可是再怎麽控制,也掩藏不住聲音中的哭腔。

胖老板淡淡地瞥了少年一眼,面無表情地回到了櫃臺前,少年的表情就像是繃緊的弦,好像他只要再說上一句拒絕的話,少年就會崩潰地嚎啕大哭。

不過,不必要的恻隐之心只會招致麻煩,所以就算良心稍有不安,他也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行!拿銀子換藥,不然免談。”

胖老板托着下巴,半閉着眼睛,不再搭理少年。

少年抿緊了雙唇,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裏,神情絕望至極,整張臉毫無血色可言。

“喂,小鬼!”胖老板敲了敲櫃臺,倏然出聲。

少年的眸子驟亮,一臉期待地看向那胖老板,只不過胖老板嘴裏說出來的話,并不是他希望的那樣。

“趕緊兒把你爹帶出去,可別待會死我這藥鋪裏,白白沾上了晦氣。”

一句話輕描淡寫的話,成為了壓垮少年的最後一根稻草,壓抑許久的眼淚奪眶而出,他哆嗦着身體把男人背到背上,沖着那胖老板怒吼了一句:“我爹這一輩子,扶危濟困,救死扶傷,是個行端坐正的大善人!大英雄!跟你這種只知道銀子的人不一樣!我會帶我爹走,不過不是因為怕給你帶來晦氣,而是因為你這裏早就被肮髒的銅臭味污染!我不希望……我不希望我爹沾上你的銅臭味而已!”

吼完這些話,少年就背着男人走出了藥鋪的大門,步履雖蹒跚,但卻無比堅定。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小鬼,總歸是被趕出去,非要狡辯個什麽勁呢。”胖老板雙手托着腮,不太高興地嘀咕着。

不過話雖這麽說,少年那張淚痕遍布的臉卻是印在了他的腦海裏,怎麽也揮不去……

“诶,你看那邊那個小孩,看着好可憐啊!”

“是啊,會不會是缺銀子啊?要不咱們資助點?”

“資助什麽呀,你沒看見他背上背的那個男人麽?寧詠歌!那個叛國賊!要不是因為他,怎麽會發生戰亂?雖然現在戰亂已經平息,但是有多少家庭還在颠沛流離?這可都是因為他!”

“什麽?原來是他啊!那咱們快去禀告官府啊!”

“嗨,報什麽官啊?你沒聽說嗎?今日将軍來此,雖未将寧詠歌當場擊殺,卻也将他重傷,沒人救助的話,根本活不了多久!”

“那……幹嘛不直接殺掉呢?”

“哎呀真笨,朝廷這是什麽意思還看不出來麽?放餌釣魚呢!就為了抓些叛賊餘黨!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幫助他的,只能是叛黨餘孽!”

“天……天哪!那我們趕緊離遠點!萬一被誤會就不好了!”

“是啊是啊,快走!”

……

聲音不加遮掩,絲毫不落地傳到了少年和男人耳中,少年的雙肩顫動了幾下,卻又很快恢複正常。

類似的話,他已經聽過無數遍了,比起最初的沖動與怒不可恕,現在的他,已經從容到可以當做是沒有聽到了。

反正,他也救不了自己的爹,去争論那些無聊的事情還有什麽意義呢?

少年耷拉着腦袋,邁着緩慢的步伐,漫無目的地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處,更不知道該怎麽辦,父親的生命在流逝,可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什麽……都做不了!

“呼……鐘兒,停下來吧……今天的夜空……很美,我想……賞會星星。”

男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少年的身體微僵,最終沒有反駁些什麽,乖乖地停下了腳步。

他把身上本就單薄的衣服扯下了一塊鋪在男人身底,自己蜷縮成了一小團,怔怔地望着夜空出神。

“真美啊……就像你娘一樣……”

男人躺在地上望着那璀璨星空,精神竟漸漸清明起來,就連力氣也恢複了些許。

男人知道,這是踏上黃泉路前的回光返照。

他用力半支起身體,伸手撫上了少年的腦袋,“鐘兒,爹對不住你,爹實在是太想念你娘了,所以只能……先行一步了……”

少年的身體一瞬間變得很僵硬,爹爹的大手一如既往的溫柔,但卻沒有了曾經的溫度,變得冰冷,僵硬。

少年癟了癟嘴,終究還是忍不住,撲進男人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少年名叫寧鐘,寧詠歌的寧,鐘凝星的鐘。

雖然名字起的有些随便,但是寧鐘并不介意,因為爹爹說過,姓名是因為人格才變得有意義,當個好人,留下的便是善名,當個惡人,留下的便是惡名。

聽爹說,娘是這世間最美麗的女子,無論是才情還是性情,都是天下一絕。

可惜自古美人多短命,在寧鐘還沒記事的時候,上天就收走了他的娘親,爹爹郁郁寡歡了許久,每日與酒相伴,後來還是因為寧鐘疏于照顧得了一場重病,險些命喪黃泉,寧詠歌才不得不從悲痛中走了出來,重面生活。

等寧鐘記事之後,他們會經常去娘親的墳頭坐一坐,說說話,寧詠歌總是會說寧鐘這臭小子如何不省心,寧鐘則是會吐槽自己的爹又做了什麽蠢事,年年皆如此,爺倆一直相伴在一起,倒是沖淡了鐘凝星去世的悲傷。

漸漸地,那個愛管閑事的爹又回來了。

爹娘的感情,源于救命之恩。

寧詠歌最大的特點,就是為人正義,愛管閑事,他救下的人命成百上千,鐘凝星就是其中之一。

寧詠歌覺得一定是自己行俠仗義的行為感動了上蒼,才給了他一個救下鐘凝星的機會。

兩個心懷大善的人,就這麽碰到了一起。

這世上最幸福的事,大約就是你愛的人,恰好也愛你,你們是愛人,也是知己。

寧詠歌與鐘凝星,大約就是說書人會講的良緣佳話,他們一起走過無數地方,天災之下開棚施粥,人禍當頭仗義相助,散下許多錢財,救過無數人命。

身上穿着的都是些粗布衣衫,但是他們覺得很充實,他們相知相愛,誕下了愛的結晶。

鐘凝星的身子很弱,初見時寧詠歌雖然救下了她的性命,卻也落下了病根,生下孩子之後,鐘凝星的身體愈發虛弱,于兩年後長辭于世。

寧詠歌萎靡了許久,他甚至想要追随鐘凝星而去,是耳邊孩童的哭鬧聲将他一次又一次從懸崖邊拉了回來。

無論內心有多麽痛苦,都得振作起來,重新開始。

他帶着小小的寧鐘,再一次游歷四方,跟寧鐘一起,做着他和鐘凝星約好的,未完成的事情。

他又救下了許多許多人,不過可惜的是,他救下的人裏面,有一位敵國将軍,後來戰亂開始,寧詠歌所在的國家雖然勝了,卻也勝地慘烈,敵國将軍被伏,道出自己曾為寧詠歌所救。

戰亂雖止,民憤難消,朝堂需要一個宣洩口。

于是寧詠歌,就成了叛國賊。

……

“嗚嗚……爹,我不懂,明明……明明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出于善意地救了人,他們……他們憑什麽說你是叛國賊!”

寧鐘撲在寧詠歌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的肩膀一顫一顫的,跟聲音一樣抖動地厲害。

寧詠歌只是淡淡地笑着,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寧鐘的腦袋,無聲地安慰着。

“嗚嗚嗚,爹,為什麽啊,為什麽沒有人願意幫助我們?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好啊……”

寧詠歌輕嘆一聲,柔聲道:“他們也有自己的苦衷,更何況,爹的狀況爹自己清楚,就算他們願意救,也救不下來……所以,不用怨恨別人……要怪,就怪爹太沒用,沒能在第一時間識破那個男人的身份……”

寧鐘聞言,身體驟然繃地很緊,他緊緊地攥住寧詠歌的衣角,嘶吼道:“才不怪爹!就是怪那些人!他們都是一群見死不救的壞蛋!老天真不公平,明明爹娘救過那麽多人,卻都落得如此下場……我以後……我以後再也不要幫助別人了!”

“鐘兒!咳……咳咳……”

“爹……爹你怎麽樣?”寧鐘吓地瞪圓了眼睛,他扶着男人,小心翼翼地拍着男人的後背。

寧詠歌的情緒有些激動,他捂着胸口猛咳了一陣,才算是緩過勁來。

他看着面前這張與凝星有九分相似的面孔,悠悠地嘆了一口氣,“鐘兒,我問你,如果在這個時候,有人主動向爹爹伸出援手,你會覺得如何?”

“覺得他是個天使,感恩戴德,記他一輩子。”寧鐘抿緊了雙唇,很認真地回答。

“那麽鐘兒,為什麽會想要變成自己讨厭的人,而不是成為天使呢?”寧詠歌輕輕地摸着寧鐘的腦袋,動作輕柔,聲音亦溫柔。

寧鐘愣在那裏,神情呆呆的。

“鐘兒,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有恻隐之心,但是人們都會更愛自己一些,有些人不是不願意幫我們,只是礙于流言的威力或是因為害怕受到牽連而退縮了而已,同情心碰上求生欲,總是後者更甚一籌。”

“賢者皆言大愛無私,但我覺得,大愛可以有私,只不過真正的大愛,是需要智慧的。”

寧詠歌靜靜地看着寧鐘,目光缱绻,滿是追憶,“人人皆有私心,我和你娘也不例外,但是我和你娘要更聰明一些,在遇到大是大非之時,總能尋到讓良心無愧的方法。鐘兒哪,假如在你面前有一個真正的叛國賊,他奄奄一息,而你恰好有救他的能力,那你,救還是不救?”

“我當然……”話未說完,寧鐘一下子停住了。

“不會救……”

在爹爹出事之前,叛國賊這個詞對他而言,就是壞蛋中的壞蛋,看到叛國賊遭到報應,他不踩上一腳就不錯了,怎麽可能會救人?

可是……

“如果那個人就像爹一樣是被冤枉的怎麽辦?見死不救的話未免也太……”寧鐘低垂着眼睛,看不出眸中情緒。

“是啊,所以如果給爹選,爹會先救人,後送官,不求別的,但求問心無愧。”

“對……對啊!還可以這樣!”

寧鐘“嗖”地一聲站了起來,眸中閃過點點星光,他搗鼓了好半天想把寧詠歌重新背到背上,“我……我現在就去告訴那些人,說不定就會有人願意救爹了!”

他好不容易把男人背到身上,顫顫巍巍地邁出了兩步,就因為體力不支跌在了地上,雙腿像灌了鉛一般,仿佛有千斤重。

“咳咳,咳咳,鐘兒,別勉強了,爹的身體爹自己清楚,救不回來了……你就留在這裏,最後陪爹說說話,好不好?”突然摔了一下,寧詠歌被刺激地咳出了一口血,啞着聲音說道。

“爹……對不起。”寧鐘輕抿着唇,雙拳握地死緊,他有些怨恨自己的小身板,關鍵時刻竟如此沒用!

他的眼角閃爍着淚光,視線變得模糊起來,隐隐約約間,好像看到了一個胖乎乎的身影。

寧鐘愣了愣,迅速把眼淚抹幹,這才看清了那道身影是何人。

奇怪,是剛剛那個藥鋪胖乎乎的掌櫃,他來這裏幹什麽?專程來冷嘲熱諷的麽?

寧鐘握緊了拳頭,目光淩厲地看向那胖乎乎的身影,臉上是掩藏不住的敵意。

“哎呀呀,一個人打理店鋪真是累人,連個幫忙扔垃圾的沒有,真是麻煩。”

胖老板拎着個黑色布袋,尋了處還算幹淨的地方随手一扔,看都沒看路邊的兩個人,拍拍手轉身就走。

搞什麽?專程來這裏扔東西幹嘛?寧鐘的眼底露出了一絲困惑,有些摸不着頭腦。

倒是寧詠歌很快反應了過來,他看着那人粗壯的背影,道:“多謝了。”

“哪來的神經病,我就扔個垃圾還要跟我道謝?真是莫名其妙。”胖老板不以為意,嘀嘀咕咕地走遠了。

寧鐘似有所悟,他一個箭步沖到那布袋前,小心翼翼地打開,待看清裏面所謂的“垃圾”時,他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這些“垃圾”,都是些配置好的湯藥和膏體,有外敷有內用,分類清晰,标明了藥名功效以及用法。

這一瞬間,寧鐘覺得自己積累了一天的怨氣與怒氣,一下子都煙消雲散了。

他動作迅捷地為男人上了藥,他不知道單靠這些東西能不能從老天爺手中搶回爹爹,他只知道,盡人事,聽天命。

……

最後的最後,上蒼還是收走了爹爹的生命,那個晚上,爹爹的情緒一直很亢奮,跟他說了很久很久的話。

爹說,他從來不後悔救下那個敵國将軍,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在知道真相的時候,親手了結他。

爹還說,他這一輩子最慶幸的,就是自己的多管閑事,雖然因為救了個不該救的人而走向生命終點,但是他也确确實實因為多管閑事收獲了真愛,度過了最幸福的幾年時光。

唯一遺憾的,大約就是無法繼續陪伴寧鐘了吧……

他真的是太想凝星了,所以只能……先行一步了……

寧詠歌走後,寧鐘就定居在了這座城裏,做着一些很平凡的事情,慢慢長大。

他成了采藥人,或許是天國的爹娘庇佑,他總是能采到一些品質很高的藥材,很多藥鋪都想收購他采的藥,不過他只賣給一家藥鋪。

那家藥鋪的老板有些胖,性格也有些惡劣,但是寧鐘……很感謝他。

……

作者有話要說:前兩天看完了鎮魂街第一季。

吹爆啊啊啊啊啊!!!

無法言說我的震撼感,那種劇情節奏和環環相扣,就是我一直想要追求的境界!太他麽驚豔了!

于是我消弭了許久的雄心壯志又開始燃燒!很激動!

我有點迷信,所以筆名是改定了,但是改成什麽好糾結,因為只有一次改筆名的機會,初定成“不走尋常路”,但是好像太沒記憶點了,但是這個名又很吉利,好糾結(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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